假作真將計就計,真亦假破鏡重圓
樓至听聞此語豁然站起身子,定了定神,蹙眉尋思片刻,復又安然歸座,冷笑一聲道,「你當我是豆蔻孩童不成,若是此計連你都能識破,如何你家兄長強你十倍,卻依然蒙在鼓里,就算他一時之間給那綺羅生迷惑住了心神,難道你們豈有不去警醒提點之理,倒叫我一個外人千里迢迢奔赴而來,只為點破這條毒計,貪穢,我素知你心機深沉,只是勸你小小年紀別用錯了心思,耽擱了自己的前程
貪穢見自己此番確有弄巧成拙之嫌,倒不如一開始便將事情始末和盤托出,那樓至韋馱是甚等樣人,豈是他一個小孩子能糊弄操控的……貪穢想到此處,生怕樓至惱了,運用輕功強行離開戰雲王殿,連忙向前跪爬了幾步,緊緊抱住樓至的膝頭道︰「先生憐憫則個,兄長他……他是執意求死啊!」
樓至聞言略一遲疑,卻依然不為所動,貪穢此時心下焦急,俯身叩頭如雞奔碎米一般,口中不斷哀求樓至,樓至見狀心下略為不忍,暫息雷霆道︰「你先起來再說
貪穢見樓至心思已經活動,方才站起身來垂手侍立一旁,樓至見他額上磕出血跡斑斑,沒奈何向自己袖中取出一方帕子道︰「可憐見的,我且听你說完再走無妨那貪穢接了帕子,也顧不得擦拭傷口,便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說與樓至知道。
原來當日眾人對上戰雲界之時,旁人尚在混沌之中,貪穢卻因心思細密,早已猜到兄長此行意欲玉碎換得世子平安,必然會在緊要關頭將樓至送出戰團,是以每每留心王跡動向,終于探听到他與劍布衣之間的綢繆,當日前去戰雲大殿之時,貪穢雖然小小年紀,倒將生死看得通透,只求自己與厲族眾人能成功救出世子,保住樓至母子平安便罷。
誰知輔一踏上戰雲王殿,女王朝天驕率眾前來廝殺之際,見了王跡倒是一愣,口稱「王弟」,息兵罷戰將他們迎入王殿之中,眾人听了朝天驕一番解釋,方知王跡奪舍之軀乃是戰雲界仲王意琦行的遺體,當時王跡便將計就計,謊稱自己與人決斗之際遭人暗算,流落山谷生死一瞬之際為厲族眾人營救,方得活命,只是蘇醒之後記憶殘缺,腦海之中只剩些許斷章。
那戰雲女王信以為真,又質疑眾人為何攻打戰雲王殿,王跡便謊稱一位故人之子無故被擄來戰雲地界,自己與結拜弟兄們正欲上前追討,卻不想能與王姐生死重逢。朝天驕愛弟心切,不但立刻赦免了眾人攻城之罪,還派人立刻將質辛送還到依然滯留戰雲外圍的劍布衣手上,劍布衣見戰雲界如此禮遇質辛,便知王跡此行另有機緣,這才放心將樓至與質辛送還蘊果諦魂府中。
誰知好景不長,原來戰雲界更往苦寒之地有一鄰邦,其國太子九千勝大人綺羅生與那意琦行當日混跡江湖之際曾有一段際遇,如今听聞意琦行九死一生回歸故里,特來探視,卻因那綺羅生天生生有雙心,能窺探他人魂魄,見了王跡便知是另有其人奪舍重生,雖然未曾點破,但卻暗暗告知了戰雲女王朝天驕知曉,那朝天驕聞訊大怒,意欲訴諸武學格殺王跡,轉念一想,若能將王跡魂魄煉化,其弟意琦行便有了奪舍重生的可能。
適時正有一個機會,原來戰雲界原本身屬中原番邦,平日朝賀納貢並無失禮之處,不知何處得罪當朝天子,王師竟大軍壓境,興師問罪而來,朝天驕便借由這個當口,派人向鄰國為仲王意琦行求婚,贏得九千勝大人下嫁,兩人合謀在喜筵過後洞房花燭之際,趁王跡不備,由九千勝運用意識之刃斬去王跡的魂魄。此番布計雖然周密,卻仍被貪穢察覺,原來貪穢當日在道門修行日久,早已修得一身道體,卻與其他厲族體質已經不同,並不受戰雲電流威脅,加之厲族頗善易容之術,貪穢便可化作僕役侍從模樣自由出入宮禁,是以得到許多宮廷秘聞。
貪穢正欲出言警醒王跡之時,卻從旁探得原來王跡早已識破兩人算計,卻毫無動作,似是全不知情,貪穢與幾個小弟兄商議一番,輪番試探之下,卻始終不見王跡有何反撲之意,只是言談之間,似乎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常常勸告小弟兄們此地不可久留,自己完婚之日定要將他們送出戰雲地界。
貪穢幾人合計之下,便知原來兄長心下盤算,已將自己孩兒安全救出戰雲界,又因當日樓至韋馱決絕之言,便知自己此生已無勝算,心中枯槁死灰,不復戰意,便生出將此身交還意琦行的念頭,雖然識破朝天驕與綺羅生之籌謀,卻毫無作為,靜待最終之刻降臨。
貪穢等人探知此訊,不由方寸大亂,多方探查之下,復又得知那關鍵之物意識之刃竟是從中原王土輾轉送至戰雲,卻不知是何人所贈,只是解鈴還須系鈴人,若不想辦法讓樓至親臨戰雲,就算小弟兄們與王跡貿然說破,他也必定一心求死絕不拖延,倒不如瞞著王跡先將樓至誑到此處再做打算,貪穢等人商議已畢,便有了後文種種故事……
樓至听罷貪穢一番解釋,怔怔呆了半晌,搖了搖頭道︰「失落記憶之前的樓至韋馱卻不知有何妙處,倒值得你家兄長這般生死相許……」
貪穢見樓至口風暫緩,便知事情已有轉圜余地,復又跪在樓至膝頭央道︰「先生見憐則個,就算不念當日情誼,也須看在世子面上,他小小年紀怎能痛失生父,先生誕育世子,原本就是我厲族的大恩人,若是此番可以救我兄長月兌出險境,貪穢等人結草餃環以報先生大恩說罷伏在樓至膝頭哀哀哭泣起來。
樓至久見貪穢凡事綢繆在先好整以暇,如今見他如此焦灼可憐的模樣,倒生了憐惜之心,便俯身將他扶起柔聲說道︰「好孩子,方才是我錯怪了你,你可別放在心上,你家兄長當日為救我孩兒身陷險境,如今既然遭到奸人暗算,樓至韋馱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只是你們既然邀我前來,必然心下已有了算計,不如將你等擬定的計策說出,大家或可參詳
貪穢見樓至如此顧念舊情,心知兄長月兌險有望,不由心下大喜道︰「為今之計,當務之急便是阻止大禮既成,不然到時名份已定,咱們再鬧將起來,觀禮賓客多是武林人士,恐怕單靠咱們幾人力有未逮,卻不一定混戰之中便能取勝,若是給九千勝大人抓住時機施展意識之刃,只怕到時兄長便要魂飛魄散,如今大禮迫在眉睫,還要請先生出面阻止,先生在戰雲面目陌生,外人並不知曉先生身份,如此一來,觀禮之人只當是一場風月故事,兄長他亦可感念先生不舍之意。不知尊駕意下如何?」
樓至听聞貪穢綢繆,倒也算是個權宜之計,只是如今要自己出面阻止王跡完婚,旁人看來,倒像是自己與他之間糾纏不清,不由心下遲疑起來,只是除此之外,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有何良策,若是依靠戰力,自己與王跡聯手對上朝天驕與綺羅生兩人倒也不在話下,只是若有一個不小心給那綺羅生施為意識之刃,豈不是悔之晚矣。
想到此處,也只得嘆息道︰「也罷了,只是不知幾時禮成?」貪穢看看廊上日晷道︰「還有一個時辰,方才我見兄長面有不悅之色四處尋覓,想必已將誆騙先生之事遷怒于我,如今我要離了先生此處,找個妥當的地方暫避鋒芒,若是兄長尋覓而來,煩請先生多多為我周延說罷對著樓至再深施一禮,轉身推門而去。
劍布衣見兩人對談完畢,閃身進入房中關切問道︰「我在外頭隱隱听不真切,卻是大概明了事情始末,那天之厲對你也算是用情至深了,可嘆你二人誕育子嗣,夙緣如此深沉,卻終成一對怨侶,只是此番,你可要施以援手?」
樓至料他必然有此一問,低眉嘆息道︰「又能如何,莫非置身事外,任憑他尋此短見,日後質辛長大,叫我有何面目見他說罷默默滾下淚來。
劍布衣見他感傷,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為他展去腮邊珠璣道︰「話雖如此,只是此番若是施以援手,恐怕日後……你再難斬斷與他糾葛,京中那一位,卻當如何呢……」樓至本為此事心亂如麻,如今見劍布衣點破,只得低頭不語,半晌方說道︰「事已至此,總要先救人再說,人命關天,要我為了一己之私袖手旁觀,再不是我樓至韋馱的為人
劍布衣見他語帶決絕之意,搖頭嘆道︰「當日在佛鄉你也算是個好的,只是這般心軟,總叫別人欺負,倒不如當日我竟帶你私奔出佛鄉找個清靜的地方了此殘生倒是便宜說罷噗嗤一笑,樓至心思郁結之際,給他這樣一鬧,倒開明起來,含笑搖頭說聲「胡鬧」,兩人相談之際,卻見王跡推門而入,見樓至面色稍霽,卻不明就里,依然不敢放肆道︰「雲梯已備,你二人打算何時動身?」
樓至與劍布衣對視一眼,使個眼色讓他出去放風,劍布衣頑皮一笑,出離了暖閣,回身掩了房門。樓至跟到門邊,側耳傾听劍布衣走遠至廊下,方回身鎖住房門,面向王跡緩緩說道︰「你如今與那綺羅生相好,覺得他比我當日如何?」說罷臉上微微一紅,秀眉微蹙,香腮欲染。王跡再想不到樓至在自己成婚的當口竟能有此一問,卻不是方才橫眉冷對之態,又見他粉面含嗔,裹在這件大紅的禮服之中,真乃國色,雖欲上前親近,又怕觸了他的霉頭,只得逡巡不前,雖然有意和盤托出自己求死之心,卻不想讓樓至半生遺恨,自己尋覓貪穢等人半晌不見,又見樓至似是語帶醋意有此一問,心下尋思許是樓至仍未知情,不如趁此機緣讓他死心,將來即便得知自己死訊,也只會徒贈幾聲嘆息,絕不會為了自己空余遺恨。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紅樓夢》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孟棨《本事詩情感》載︰「南朝陳太子舍人徐德言與妻樂昌公主恐國破後兩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銅鏡,各執其半,約于他年正月望日賣破鏡于都市,冀得相見。後陳亡,公主沒入越國公楊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見有蒼頭賣半鏡,出其半相合。德言題詩雲︰「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復嫦娥影,空留明月輝公主得詩,悲泣不食。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還之,偕歸江南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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