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之其實也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想做什麼,他一方面也有些惶恐,一方面又堅定的執行了他大腦發給他的指令。
綠意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想到這位是皇宮最大的主子,綠意遲疑了半刻,還是板著臉恭恭敬敬的答應了下來,實際上,綠意的主要工作就是伺候著喬疊錦,紫裳掌控著那些消息,她答應了下來,回頭還要仔細的給紫裳商量下。
綠意退下頭仔細的想了想,又把紅綢青雀叫了過來。
齊安之的態度太奇怪了,不好好的商量一下,綠意總覺得心里沒底。
齊安之對喬疊錦無疑很好,綠意和紅綢幾個人不是瞎子,別的人恐怕就是皇後都沒有讓齊安之有這樣的包容心,但是這一方面又背著喬疊錦逼著她們把手上的人脈交出來。
沒有齊安之的囑咐,綠意也不敢把事情冒冒然的高升喬疊錦。
按照喬疊錦的性格最可能的表現是前思後想之後,找齊安之討論一下他這個做法的前因後果,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喬疊錦無動于衷的接著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因為綠意比誰都清楚,除了紫裳偶爾主動匯報的某些重要的東西,喬疊錦根本問都沒問過一聲,根本沒有好好經營的打算。
就算喬疊錦知道這件事很重要,只要不能沖動,綠意也沒有把握喬疊錦的演技能夠在齊安之面前瞞天過海。
綠意掀開翡翠簾子看了看屋里睡的正好的喬疊錦,惆悵的回頭給紅綢她們商量事情去了。
君心似海,她們四個臭皮匠怎麼想也想不出齊安之的用意,青雀的態度一開始很是明顯,她最不擅長這種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戲,什麼時候需要拳腳功夫的時候再找她吧。
青雀也有些不好意思,四大宮女當中,綠意最得喬疊錦喜歡,整日帶在跟前,紅綢掌握著長樂宮的大小事務,紫裳掌管著長樂宮的消息來源,以及管理著庫房,只要她一個人好像無所事事的樣子,白白拿著月例一樣。
青雀想了想,她沒有白吃飯的準備啊,她以前在寨子里的時候,大家也沒有因為她是個女人就有所照顧,她要做很多的事情才能換得每天的食物,青雀前思後想之後,就跑到三公主跟前去了。
青雀想的很好,她不是听說後宮里小孩子的很難養活麼,她勤奮點看著三公主吧。
這總歸是好的活計,對吧。
最起碼讓青雀覺得自己的銀子不是白拿的。
伺候三公主的人知道青雀是長樂宮的一等宮女,雖然在喬疊錦那里最常見是綠意,但是這不妨礙青雀的地位,見她整天在三公主面前晃,以為是喬疊錦命令,讓她好好看著三公主,也沒有多想。
喬疊錦最近精神不好,她前思後想了好久,覺得這個時候還要靠近三公主好了,喬疊錦認為小孩子神經最為敏銳,現在她情緒好像不穩定,而且心里也抑郁得很,最好不要把這樣的負面情緒傳遞給小孩子,不然對小孩子的發育並不好。
所以,也不知道青雀最近對三公主殷勤的很。
紅綢倒是知道,但是對青雀的心思也知道一點,對青雀的行為也默認了,青雀見這,心里便安心的帶在三公主身邊了。
綠意和紅綢時不時說一下最近的大事,紫裳補充,青雀在一邊保持沉默,最後四個人只能表示,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齊安之的心思不好猜,如果她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讓齊安之勃然大怒就不好了,到時候喬疊錦也不一定護得住她們。
等時間到了八月中旬,齊安之那里一點的動靜都沒有,綠意和紅綢經過了一段時間不安之後,倒是也放心了下,紫裳最是惆悵,驟然失去了消息來源,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青雀最是自在,整日帶著三公主面前,三公主已經一周歲多了,長的很是可愛,她的體重倒是沒有像喬疊錦擔心的那樣一直朝著橫向發展,只是比旁的小孩子胖了一整圈,這時候年紀好小,看著這樣的孩子,就讓人覺得心生喜悅。
青雀看著笑的開心的三公主,想了想,道︰「小公主,奴婢給您講個故事好不好•••••」
等到了八月十五的時候,于情于理都要舉辦一次家宴,所有的妃嬪都要出席,就是被禁足的康良人和鄭容華都抱著大公主和二公主參加了。
今年是齊安之得勝歸來的第一次宴會,皇後想著就辦的盛大些吧,因為戰事,齊安之去年和今年的生辰都沒有好好的過,皇後就想著辦的盛大些,齊安之也理解皇後的心思,就點頭應準了,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
宮里也確實應該好好的熱鬧熱鬧了。
皇後精心準備,妃嬪也很給面子,直到晚宴當晚,都沒有出什麼太大的事情,當晚,妃嬪更是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很,現在天氣不冷不熱,穿著單衣,外面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剛好,老遠的就能听到妃嬪的銀鈴般的笑容,香氣陣陣,再加上周圍擺放了好多的菊花盆栽,當真是美人美景,等上了美酒,更是增加了一份的酒香。
喬疊錦是踩著時間點過來的,等她剛到就踫到了並肩而來的皇後和齊安之,喬疊錦的身體沒有大礙,最近的精神狀態不佳,連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讓整個人都帶著一股郁氣,腰肢縴縴,臉色蒼白,眉間似有輕愁,看著她久了,就讓人仿佛也帶上了一兩分的郁氣。
皇後看著這樣子的喬疊錦,心里嚇了一跳,關切的問了句︰「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還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給本宮說說。」
喬疊錦以前身體不好,生病的時候也並不像現在這個樣子滿身郁氣,不是病容,卻比病容還讓人心驚肉跳,皇後對齊安之的話全完相信了,這個樣子說是沒有發生也沒有人相信,只是這樣憂愁滿身的樣子讓皇後疑惑的很,最近也沒有人敢去給她添堵啊。
喬疊錦輕輕道︰「謝皇後娘娘關心,不過是精神不好罷。」
喬疊錦不想說,皇後也不會逼她,只是關心的道︰「如果有什麼事情,記得去坤寧宮找本宮。」
齊安之听著喬疊錦跟皇後寒暄,眼角也看到了喬疊錦的樣子,心里也焦灼的很,這樣子的真的沒有問題麼?
等三人都落座的時候,太後又到了,三人和剛剛起來的妃嬪一起迎接太後。
太後今天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紅紅火火的樣子讓齊安之眼角抽筋,而且相對于太後精神飽滿的樣子,更顯的喬疊錦的臉色蒼白。
太後一路快走,容嬤嬤一路的腳步不停的跟著,從入口到台上好像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走近了,太後的樣子更清晰了,臉上精心描繪著妝容,手上帶著一個大大的雞血石的鐲子,頭上更是有個紅紅的紅寶石的步搖,上面還是嵌著金銀,耳朵上捉著金瓖玉的耳墜,一身打扮一改之前暴發戶的打扮,讓人看著目瞪口呆。
皇後最先反應過來,道︰「母後今天的打扮倒是稀罕的很。」
太後一听高興的很了,手抬了起來,笑呵呵的看向太後,眼楮發亮,道︰「是吧?哀家也說這身好看。」
太後心滿意足的又低頭看了□上的衣裳。
太後其實也不老,加上平日的吃喝不愁,臉上的皺紋都少的很,看著比實際的歲數還小了些,現在一身大紅的衣裳,讓人覺得又年輕了幾歲。♀
齊安之按了按額角,道︰「母後怎麼想起來穿這身衣裳了?」
太後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道︰「前段日子不是看了出戲麼,哀家看著那個王母娘娘就是這樣穿的,哀家也穿著試試看看。」
好吧,什麼氣勢全都沒了。
皇後覺得嘴角的笑容又有些發僵,齊安之又按了按額角。
太後在皇後那里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又看向喬疊錦,道︰「貴妃看看,哀家這身衣裳好看吧?」
說完才看到喬疊錦的臉色,大驚道︰「貴妃又病了?」
埋怨的道︰「生病了怎麼還出來,又不是什麼太重要的東西。」
太後說的太直接了,齊安之咳了一聲,這是皇後辛辛苦苦的準備的,讓太後這麼說,皇後的臉上的面子會掛不住的,不過皇後倒是心寬,一開始听確實不舒服,但是她也知道太後也不過是這麼一說,沒有什麼深層的含義。
現在已經開宴了,底下人的也開始低聲的談笑,場中央出來粉衣的舞女妖嬈的舞動的腰肢,絲帶飄飛,喬疊錦端起面前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汁晶瑩剔透,只稍微湊近一些,就能聞到撲面而來的酒香,喬疊錦目不轉楮的看著杯中的美酒,滿身愁苦,道︰「謝太後關心,沒有什麼大礙。」
抬頭看到一旁的樹葉被風出落,飄飄的落了下來,喬疊錦一怔,看著樹上的大部分的葉子都泛黃了,喃喃的道︰「秋天了。」
根據科學研究表明,秋天更不利于病人的身體康復,看著外面,草木枯黃,落葉紛飛,會讓人不自覺的心生郁氣,連帶著身體康復的速度都慢了。
喬疊錦腦子里閃過了一連串的東西,她清楚的知道這些,這不過是生命輪回,等到一個寒冷,漫長的冬天之後,掉光的樹葉又會重新長出來新的女敕芽,這是人類無法抗拒的,也無法扭轉的,這不過是個過程,這是物質世界的一個現象。
喬疊錦清楚的知道,但是還是無法控制的心情更是低沉了。
她的理智清晰的知道她現在的狀態,但是她沒有辦法控制,腦子靜了下來,就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
喬疊錦說的聲音很低,其他三個人沒有听清楚,只是看著喬疊錦目不轉楮的看著一旁的一顆大樹,齊安之順著喬疊錦的視線看過去,沒有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喬疊錦沉思了一會兒,她需要振作起來,或者找一件東西來轉移注意力,順利的度過她的低潮期。
喬疊錦勉強讓自己的視線定住場中央不斷舞動的舞女,看的全神貫注,一旁是若有若無的簫聲,一靜一動配合的很是默契,簫聲驟然間激昂了起來,粉衣的舞女的動作也激烈了起來,如果先前看起來像是和風細雨,那麼現在就是狂風驟雨,轉圈的動作讓太後看的眼暈,道︰「她轉的腦子不暈麼?」
她看著就暈的慌。
皇後看著也眼暈,這樣從一開始就轉動個不停的舞蹈,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倒是喬疊錦看出來一點什麼不一樣,听到太後的聲音,就下意識的接道︰「她這樣跳不對。」
齊安之道︰「怎麼不對了?」
齊安之對棋藝都沒有研究了,對舞蹈更沒有研究了,或者說,男人誰有那個閑心去研究這些東西,男人看舞蹈,看的也不過是女人的身段罷了,身子玲瓏,腰肢柔軟,臉蛋嫵媚,這樣的女人跳起來才讓男人看的目不轉楮,他們看的可不是這個動作倒是對不對。
喬疊錦冥思苦想了下,道︰「這個舞蹈,最初不是這樣跳的。」
她一開始想,腦子開始飛快的運轉起來,把那點抑郁的心情擠到一邊去了,場中的舞女還是不斷的轉圈,不過現在轉圈的速度低了下去,又恢復了開始的輕柔,手腕在空中交纏,繪制出美麗繁復的圖案,看起來倒是像一個圖騰。
喬疊錦︰「這個舞蹈,最初是用來刺殺的。」
齊安之端酒杯的手一頓,差點沒有拿穩,皇後的手上的動作也是一頓,看著粉衣舞女的眼神驚疑不定,太後倒是最大條,疑惑的道︰「這樣轉圈都把人弄暈了,怎麼刺殺?」
而且這樣遠的距離,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手上也沒有利器,怎麼能刺殺呢?
喬疊錦一旦想起來那一點,後面一連串的內容就開始蹦出來來,說起來也順暢急了,一個停頓都沒有,道︰「這個舞蹈的最初的名字叫做舜華,是由一個舞女編排的,在戰國時期,這個舞女的國家被另一個國家的國君滅掉,父母兄弟姐妹全都死去了,她自己一個活了下來,只是那時候正逢亂世,她一個孤女無論如何都不能單獨的生存下去,她加入了一個歌舞團,她的舞蹈很好看,她的容貌堪稱絕世,隨著她的長大,她的舞蹈越發的精湛,她的名聲也更加的響亮,她所在的歌舞團也更加的有名氣。」
喬疊錦又看了下粉衣舞女的動作,道︰「她的手上應該有兩只長劍才對,伴奏不應該是簫聲,琵琶才對,最重要的是要氣勢。」
每個時代的產物總會帶著一點那個時代應該有的特色,就算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但是對她們這些人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並沒有家國飄搖的危機感,她們生活的是太平盛世,她們享受的是錦衣玉食,沒有親身上過戰場的人根本不會體會到戰爭的殘酷和慘烈。
沒有在那個戰亂的復雜的時代生存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到那時候人的悲哀和韌性,就是譜子還在,跳的人不一樣了,看的人不一樣了,舞曲的意義也不一樣了。
真正的經典永遠要天時地利人和,喬疊錦隨著腦子里不斷出現的資料,不自覺的換了語氣,道︰「對戰國而言,禮樂是最為重要的地方,」他們對音樂的追求根本沒有停止過,那個時代的樂器簡陋而單調,但是並不能掩蓋那個時代的經典,「等級雖然同樣的森嚴,但是某些地方還是沒有現在這樣明確的制度。」
如果是現在,那個舞女就不會輕而易舉的靠近了那個國君。
「那個滅了舞女所在國家的國君終于也听到了這個歌舞團的名聲,就讓人重金請他們去王宮表演,」
喬疊錦的聲音低沉了下去,看著周而復始的舞女,聲音變的悵然︰「舞女就親自編了一支新的舞曲,等到了王宮表演的時候,確實很精彩,所有人都看呆了,連她靠近國君都沒有發現。」
齊安之輕輕的道︰「她殺死了國君?」
喬疊錦點了點頭,道︰「誰也沒想到她居然會有這樣的動作,她手上的劍應該是沒有開刃的才是,她的動作也很輕柔。」誰也沒想到最後的在她結束的時候,所有人的熱情嫵媚和似水柔情都化成了毫不留情的殺氣。
喬疊錦想到的確實當時的壯烈和悲壯,當時她是秉持著多大的勇氣來跳那麼一支舞的呢?
這支舞本來沒有名字,但是後來被人命名為舜華,瞬間的華彩足以照耀所有的慘烈,最初的跳法只有那個已經死去的舞女會,後來倒是流傳出不少的改編的跳法,但是畢竟不是正宗。
喬疊錦遺憾的道︰「可惜看不到當時的情景。」
齊安之頓時無語了,如果看到正宗的,他都要開始擔心他的小命了,隨著喬疊錦慢慢的說完了這個故事,粉衣舞女已經退了下去,音樂也換了,幾種樂器交雜了起來。
喬疊錦想了一會兒,道︰「這首曲子應該是前朝的樂府所做的十二支歌舞中的第六支•••••」
太後本來听著故事听著挺高興的,沒想到喬疊錦接下來開始一首一首的開始講述底下每一首曲子的來歷,演變,最佳的表演方式,甚至連一些不經意的錯誤都能輕描淡寫的點出來,只過了半場,在這方面的造詣讓齊安之和皇後嘆為觀止,更讓太後听的目瞪口呆,在他看來,這樣一段一段的講書,實在是太厲害了。
喬疊錦的酒早已經換成了水,喬疊錦已經喝了兩杯水了,口舌干燥,她好久沒有說過這樣唱的話了,不過說的眼楮閃閃發光,她覺得她的精神狀態回來了,她現在對歌舞重新點燃了熱情,就是暫且擱置的畫廊計劃,她也有了新的想法。
齊安之和皇後看喬疊錦說的興起,對視一眼,默默的抬頭欣賞去了,等接下來換了雜耍的時候,喬疊錦終于停了下來,遺憾的道︰「應該還有更完整的資料才對,有幾首最初的淵源和演變太過于模糊,應該再去查一些資料才對,果然是書到用處方恨少。」
皇後和齊安之同時嗆了一下,听喬疊錦剛剛說的有理有據,旁征博引,外加無數的例子論證,皇後和齊安之都有種他們根本沒有看過歌舞的感覺,現在听到喬疊錦說讀的書少,他們兩個都默然低下頭去。
這個是時候接什麼都不合適,還是沉默下最好。
太後只對故事感興趣,其余的想听也听不懂,听到喬疊錦遺憾的口氣,太後道︰「貴妃讀的書已經很多了。」懂的知識都讓太後她老人家膜拜了。
太後現在看著喬疊錦的身影好像又重新蒙上了一層金光。
沒辦法,太後對這樣的人有種天生的崇拜,太後還記得她們村里以前就一個秀才,整天抱著書念,懂得很多,雖然家里很窮,但是其他人對他都友好的很,太後的爹就對太後經常說,這是讀書人,你見了他要尊敬叫先生。
太後不懂得什麼叫先生,但是還是很乖巧的叫那個秀才先生。
雖然太後根本不喜歡那個秀才,只覺得他看人的時候都是用眼角的,半點沒有好感,只不過太後的爹一直給她的那個千辛萬苦才出生的弟弟說︰「讀書好啊,讀書人才有出息,才能當大官!」
太後記得不太清楚,但是只是清楚知道,讀書人跟他們這種種莊稼的根本不是一路人。
小時候的印象太過于深刻,後來身份尊貴了,太後對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