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春寒料峭。
忙碌了一個春節的顧詔,坐在東湖通往西清的公共汽車上,搖搖欲睡。
自從離開平國新家,他一直在琢磨自己這個秘書的定位。很明顯,若是當真讓他成為地區副專員的秘書,那就是地區三秘,對于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來說未免有點拔苗助長。若是顧詔身家清白也就算了,但是在某些人眼里,他還是個代罪之身。如果平國新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把他放在身邊,未免有點集火的嫌疑。可是若把他放在一般辦公室人員的位置上,又顯得平國新的力度有些不夠,所以顧詔給自己的定位便是邊學習邊工作,在機關里呆上一年,拿到個高文憑的學歷,到時候平國新的正派大秘下放,他順理成章變為地區三秘,這樣的步驟才符合官場規矩。
若是他年滿二十,還能說平書記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對年輕人提拔重視。別看十九歲和二十歲僅僅一歲之差,但卻有著天壤地別。二十多歲和十多歲,非常有內涵。
至于平國新曾經說過把顧詔調過來當秘書的話,平國新可是留著後話,也沒有可以的說一來就上任。
所以顧詔也趁著春節的時候,在西清市的電大報了名。雖然屬于函授學校,但是在官場上,只要你有那個小本本上的鋼印,誰管你是哪里出身?重要的是手段,敲門磚沒人記起。
在領導身邊學習成長,平國新的愛護之心卻是沒有打折的。最起碼,在顧詔以後的日子里,這個資歷還是相當有用。
公共汽車搖搖擺擺,開得不快。整個西清地區就沒有像樣的道路,坑坑窪窪泥濘不平。這還是沒有下雪,若是下雪的那幾天,公共汽車行走的速度恐怕不比走路快。
顧詔坐在最前面,空間比較足,他擺了個愜意的姿勢,微微靠在椅背上。
至于秦小鷗,倒是跟顧詔通過兩次電話。電話里對顧詔不去省城拜年頗有點不高興。顧詔不是不想過去,但看秦錚的態度,分明是有點停駐不前的架勢,這也與他成長的經歷和擔任省辦公室主任的履歷有關系。戰戰兢兢靠上老簡家這棵大樹,上升到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的位置,盡管是沾了顧詔的光,但是卻透著幾分詭異。
按照正常來說,老簡家必然要犒勞有功之臣,但是對顧詔卻是不聞不問,據消息說顧詔去了京城,連老簡家的大門都不曾邁進,對于豪門大戶來說,這點表示都沒有,或許有什麼更深層的打算。可是秦錚不敢冒險,也不能冒險。剛剛上了宣傳部長,該穩固穩固,該平衡平衡,這時候跟顧詔拉拉扯扯,未免不是一大漏洞。
顧詔在機械廠搞出來的那些東西,實在讓人心驚肉跳。
不過,秦錚只是借口讓秦小鷗繼續深造,卻沒有阻擋秦小鷗和顧詔保持聯系,這也是一種兩面的打算。顧詔有事,則迅速抽身,顧詔若是沒事,反而進了老簡家的視線,秦小鷗和顧詔交往下去,也沒有什麼壞處。
畢竟顧詔才十九歲,秦小鷗才二十歲,距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幾年,如果顧詔想要繼續在體制中,那相應黨的號召,顧詔至少要二十五歲才能結婚,五六年的時間,誰也說不清什麼變化。
實際上,秦錚還是有些郁悶,因為平國新在他面前竟然頭一次表現了強硬的一面,說什麼也要把顧詔帶到身邊來,頗有點引雷的意思。秦錚僅僅是勸了一句,就惹得平國新有些急躁,卻是秦錚始料未及的。
這些都是秦小鷗通過電話告訴顧詔的,這丫頭本來就對她老子不太感冒,要不然也不會放著大千金的好日子不去過,而是跟在爺爺身邊當個普通工人。
顧詔嘴角扯開一絲微笑,秦小鷗的做派他如何不熟悉?只要認定了,那就一頭撞穿南牆,小脾氣是剛剛的。
以前沒有在體制中擔任過官職,經過這一系列的調整,顧詔才覺得自己雖然掌握了後世二十年的閱歷,但是在細微處還是粗枝大葉。如此一來,在平國新身邊工作,尤其是在機關大院中工作,能夠學會很多。
機關大院是非多,來來往往各種嘴臉都能踫上,這在鍛煉知人識人方面,還是有非常大的作用的。他還年輕,耽誤個兩三年,能學習這麼多,還是非常劃算的。
顧浩然在顧詔前往西清之前僅僅告訴顧詔一句話,學習林黛玉。
林黛玉初入榮國府,當真是步步小心時時在意,生恐被人看了笑話去。顧浩然如此提醒顧詔,便是告訴他不要憑著性子來,要懂規矩。
懂規矩,也是官場的規矩之一。俗話說得好,細節決定成敗,有時候或許一個握手,就能讓領導對你有了印象。
至于游宏志和周茜兮,在準備了足夠的資金之後,已經南下。這是顧詔讓他們去打前站。南方那邊改革開放的進度已經加快,幾個市正在努力的在北方挖掘人才,尤其是小漁村,現在已經超越了縣城的規模,依然在高速發展中。俗話說,南方遍地是黃金,生為重生人士,這桶金顧詔自然不會放過。
「吱!」司機緊急踩了剎車,讓顧詔的身子不由往前傾了過去。
「喂,怎麼開車的?」後面有人叫了起來。
「就是,急剎車會死人的!」
「會開車麼?」
這種類似老爺車的速度讓車上大多數的乘客都昏昏欲睡,司機陡然的動作,讓不少人打了個激靈,紛紛呵斥起來。
司機可能也有了經驗,對這些雜話不理不睬,只是將車門打開。
一股冷風倏然吹入,讓顧詔緊了緊黑色呢子大衣的領子。至于什麼人上車,什麼人下車,他卻沒有注意。
本來靠近車門的雙人座是最受歡迎的,寬敞舒服,而在冬天的時候,這個地方卻最不受人待見,只要一開門,必然首當其沖,誰也不樂意坐個車還挨凍,所以顧詔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人佔兩個座。
不過顧科長風格比較高尚,坐得非常正規,絕對沒有座霸的樣子。只可惜,人們寧可跑到後面去享受如同海浪般的顛簸,也不樂意坐在這里。
又是一陣風從顧詔面前刮過,卻是有人終于坐在了顧詔座位的里面。隱隱有絲淡淡的香風,顧詔沒有在意,眼楮都不睜的向著過道處挪了挪。
「嘩!」
車門關上,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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