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車子根本沒有走多遠,司機的又一腳急剎車讓車里的人越發憤怒了。這是怎麼個情況,車子開得這麼慢,還一腳一腳的踩剎車,你這司機到底是什麼本?沒本的吧?
車內一陣喧嘩,司機也不解釋,直接甩了門下車。
顧詔也是蹙起了眉頭。他坐在前面,這一次倒是看清楚,有四五個手中拿著棍棒的年輕人正在一個中年人的帶領下擋在車子前面,戴著北方特有的棉氈帽子,透過前車窗一個勁的往車里瞅。
司機下了車,也不知道跟這幾個人說了什麼,便轉頭上了車,直接把門打開了。
顧詔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去感覺旁邊那人的腦袋,距離自己越發近了,好像要把她的身子,全都躲到顧詔身後。
顧詔皺皺眉,側過頭去,卻發現這女子帶著慌亂無比的表情,眼楮中充滿了哀求。
顧詔略一沉思,後背便靠在了椅背上。
如此一來,那女子想要藏也藏不住了。車下一個年輕人此時已經站在了車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女子,眼楮頓時放光,側過頭叫道︰「找到了,跑不了。」
顧詔眉頭又是蹙了起來,「跑不了」這句話很有意思,說出這幾個年輕人是為了身邊這女子而來。
這女子歲數並不大,也就是二十歲左右,長得挺清秀,咋看之下雖然沒有什麼驚艷的感覺,卻是越看越舒服,越看越耐看。她臉上的惶恐越發明顯,兩只小手不由自主的拽住了顧詔的胳膊,仿佛在撈取最後的救命稻草。
顧詔從懷里掏出煙來,也沒有拒絕女子的這個動作。這事情到底怎麼回事,他不想亂插手。
年輕人喊完之後,直接沖上了車,幾步竄到女子面前,叫道︰「小妹,你怎麼這麼不听話,跑什麼跑?」
車上已經安靜下來,乘客們停止了交談,一個個抻著脖子往前面看,有的人甚至站了起來。♀國人的通病就是喜歡熱鬧,現在有免費大戲要上演,自然滿懷熱忱。
「二哥……」女子小聲叫了一聲,雙手顫抖起來,帶著哭音說道︰「別……別逼我。」
聲音很干淨,宛如滴滴清水濺落在深潭之中。
年輕人的臉色非常陰沉,冷哼道︰「家里也不想逼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咱爹,有沒有想過咱大哥?」
女子搖頭,眼淚已經順腮而下,長長的頭發披散開來,倒是有種惹人憐愛的樣子。她雙手的骨節已經變白,小聲說道︰「我……我知道大哥難過,可是我不想整天看著那個傻子!」
「傻子怎麼了?咱們家什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說了,只要你過去,那邊就給咱們家一千塊錢的彩禮,足夠大哥娶媳婦了。」
女子不說話,只是使勁搖頭。
年輕人嘆了口氣,說道︰「小妹,我不說了,咱爹在後面,你看著辦吧。」
說話間,中年男人帶著幾個人也上了車,一看到幾乎要躲到顧詔身後的女子,眼里就蹭蹭的冒出怒火,一把將年輕人扯到一邊,隨後便指著女子怒罵道︰「不孝啊,不孝啊。」
司機這時候插了一嘴,道︰「哎,我說你們幾個,人找到了就趕緊下車,這麼多人等著呢,別耽誤大伙兒工夫。」
那中年人連忙沖司機打了個笑容,伸手便去拽女子,嘴里罵道︰「你這個死丫頭,還不快點走!跑,你能跑到哪里去?人家趙縣長手眼通天,跑到哪里也能把你抓回來!」
女子盡力的掙扎著,那雙手算是賴上了顧詔,死活不肯撒手,把顧詔也扯得七零八落的。
「我不去,死都不去!」女子梨花帶雨︰「爹啊,趙縣長的兒子是傻的,你閨女嫁給他,這輩子就毀了啊。」
听到女兒的哭訴,中年人的眼中也是閃過痛苦之色,抓著女子的手便松了勁道。女子瞬間如同受傷的小兔子般使勁往顧詔身後躲,也不知道是看顧詔年輕,還是因為顧詔自始至終都沒有抗拒。
「娃啊,不是爹狠心。你看看咱們家破破爛爛,誰家的姑娘願意到咱們家來。你大嫂那邊人說了,只要咱們能拿出一千塊錢彩禮,就把閨女嫁過來。」中年人滿臉溝壑,說不出來的滄桑。誰家的老人不疼惜子女,可這也是被逼無奈。
「爹,別說了,趕緊讓她回家,人家小花那邊還等著呢。」中年人身後另外一個年輕人著急的說道。他大概二十六七年歲,滿臉焦急,本應該烏黑的頭發卻摻雜了一些白色。
女子驚恐的將身子繼續往後縮,雖然後面再無躲藏的余地,她哭泣著叫道︰「大哥,大哥,別這樣,從小到大,你可是最疼我的,最疼我的呀。」
那男子嘆了口氣,說道︰「小妹,我是最疼你的,你也知道,總該報答報答哥哥吧?」
話音剛落,車上頓時傳出驚訝的叫聲。顧詔微微一笑,將煙放在嘴里,輕輕掙月兌女子雙手的束縛,掏出火柴點了起來。
很簡單,因為貧窮,因為還沒有消除的封建思想,在很多貧困地區,女孩子就是賠錢貨,能夠把她們養大,並不是為了所謂的「閨女是爹媽的小棉襖」這一說,而是為了給家里的兒子換上一門親,或者把女兒當做貨物賣出去,用換得的錢幫兒子再去買親。
就算是後世,這種情況也有發生,顧詔倒是很熟悉。
女子的雙手沒有了心理上的依靠,只能捂住小臉,嚶嚶的哭泣起來。
誰都沒有想到,剛才這些人沒有注意到顧詔,結果顧詔一點煙,幾個年輕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他的身上。
什麼情況?顧詔有些奇怪了。
「死丫頭,怪不得你不想跟趙縣長的兒子結婚,原來背地里有了小白臉!」大哥頓時怒氣勃發,指著顧詔叫道。
當真是無妄之災啊。這戰火竟然還能燒到自己身上?
顧詔嘴角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這下子倒是省了麻煩了。車上的人們生怕不夠熱鬧,頓時就有人吹起了口哨,還有人叫好鼓掌。
思想境界啊,任重道遠。
那中年人听到大哥這麼一說,也是把注意力放到了顧詔身上。顧詔人本長得帥氣,加上比實際年齡多了二十來年的心理歷程,坐在那里沉靜安穩,就算是抽煙的姿勢也頗有淵渟岳峙的味道。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這位同志,你……你跟小葉是……」中年人也是見識過趙縣長氣度的,感覺面前的年輕人身上,好像有著跟趙縣長一樣的氣勢,頗為不凡,于是便帶著探究的語氣問道。
顧詔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哥便咧咧道︰「還能怎麼樣,沒看到剛才他倆手拉得那麼緊,就是勾搭小妹的小白臉!」
顧詔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冷冰冰的哼了一聲。他現在身為地區秘書科的科員,正科級待遇,還沒有結婚,就算是想弄個桃色新聞,那也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談戀愛,還勾搭?這話傳出去,顧詔丟不起這個人。
再說了,你哪只眼楮看到顧詔跟你小妹手拉得那麼緊了?一直是你小妹扯著顧詔不放手好吧?
「完事沒,完事沒?」司機又扯著嗓子吼道。
顧詔微微一笑,楊聲說道︰「司機同志,麻煩您繼續開車吧。」
「不能開!」幾個人同時大喊,那大哥晃了晃手里的棒子叫道︰「你敢開車,我就把你砸死!」
那司機手里拎起修車用的大鉗子,罵道︰「沖我耍什麼橫!有種沖趙縣長耍橫去,把自己親妹妹賣了,還真有臉說自己是爺們。」
顧詔笑了出來,這司機也是個性情漢子,這話說得在理。車上還當真什麼人都有,頓時就有人附和著司機,還有人叫道︰「就為了褲襠那玩意兒樂呵,連妹妹都送給人欺負,也算是個爺們?」
大哥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但畢竟車上人多,也不敢針對眾人,只是眼楮死死的盯著女子,生怕女子在眼前突然消失了。
顧詔抽了口眼,揚聲問道︰「司機同志,還有多遠到西清市?」
司機回答道︰「還有半個小時。」
顧詔點點頭,側頭對中年人說道︰「據我所知,國家法律禁止進行婚姻買賣,你們強迫一個女孩子去接受她拒絕的婚姻,已經造成了既定的買賣婚姻。如果當事人不同意,那麼你們就已經觸犯了法律,所以我看你們都別走了,去西清的法律機關吧。」
一張嘴,顧詔便是氣定神閑的采取了高姿態,聲音徐徐中卻帶著很大的壓迫力。什麼人會經常把法律掛在嘴上,什麼人會張嘴就是一連串的官腔?
車上頓時沉默起來,中年人等人驚疑不定的看著顧詔。顧詔年紀雖輕,但是眉宇間的平靜卻讓人感覺到高深莫測。
看到中年人猶豫,大哥又叫了起來︰「爹,你可別老糊涂。趙縣長那是誰,就算是公安局局長,也要听趙縣長的,咱們可不能被他騙了,他就是個小白臉!」
「對,不能讓他騙了!」幾個年輕人中除了二哥不說話,其他人也叫了起來。
大哥見有人支持他,馬上叫道︰「賠錢!這小子勾搭小妹,說不定已經跟小妹做了那事,非要賠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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