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凱風
「父親。******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我插燭似的跪了下去,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堅定地說道︰「阿伊過去年幼無知,但現在阿伊所思所欲只是父母安康,顧家榮耀常在
我听見父親長嘆一聲,眼中神色欣慰,卻又伴著幾分辛酸悲憫,蒼然道︰「我的阿伊長大了
父女相顧,一個流淚一個默然,哥哥便在一旁勸慰,「阿伊莫哭了,說了這麼一會兒話,難道不請父親和我進去麼?」
我恍然,連忙扶父親進屋安坐,命婧容沏了茶,又準備了幾樣精致的點心,方才坐下與父親和哥哥敘話。
父親命小廝提進一個食盒,含笑看著我,「這是你在家時愛吃的,你母親吩咐廚房做好了讓我帶來
我心下了然,母親與我不親近,並不知道我的喜好習慣,多半是父親借了母親的名義逗我開心,不願拂了父親好意,我笑著接過了,讓婧容收好,「母親身體可好?」
父親點頭,「你放心,你母親與我一切安好,唯獨就是牽掛你
我听了鼻間又是一酸,哥哥見狀急忙插話道︰「你在這里過得還舒坦麼,可受了什麼委屈?」
想起蘇墨行新婚之夜就離去,我不禁郁郁,卻不想他們擔心,于是明艷一笑,「王府上下待我甚好,哪會有什麼委屈
哥哥寵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尖,「也是,我家阿伊的性子豈能讓別人隨意欺負了去隨即正色,「但若真有人給你委屈,你便告訴哥哥,哥哥一定為你出頭
我嫣然笑了,無論何時何地哥哥依舊如過去一般,在他眼中我永遠是跟在他身後甩著辮子的小女孩,永遠需要他的保護。
心中暖洋,我抿著嘴笑問哥哥,「听說哥哥已經入仕,現在如何?」
哥哥听我問及此事,忽然正了神色,「我現在隨著兵部侍郎石大人歷練,到明年我便會自請戍邊他的語氣堅定決絕,我這才發現那以往富貴閑人似的哥哥眉宇間已經染上些許硬朗,墨黑雙眸中也隱了一些深沉的情緒。
不由便有些怔忪,看了一眼父親,卻見他安然而坐,眼中是早已了然的神色,嘴角亦掛了些許笑意,想來為人父母縱使心疼子女,卻也會為了兒子有如此志向而頗感欣慰與自豪吧。
但我心中尚有一絲顧慮,拉過哥哥的手,蹙眉道︰「哥哥願為國戍邊,阿伊十分驕傲,只是阿伊已出嫁,哥哥若去戍邊,便無人侍奉在父母跟前了,且邊地苦寒,家中也會十分牽念哥哥
哥哥听完,將眉眼一沉,反握住我的手,只一句話便叫我默然,「若我能在沙場上建一番功業,我顧家的榮耀便再不用犧牲女兒去維持
「哥哥我定定望住他,心中生出一股激蕩與自豪,果然是我顧家的男兒,縱使生于金銀窩,亦沒有叫那安穩磨去了心底的豪情和志向。
于是便不再勸阻,只絮絮地和父兄說了好一會兒話,又挑過贈與母親的禮物,直到日頭西斜才送他們出去,一直送到前院的隔扇前才駐足目送他們離去,霞影如紗,漸漸模糊了父兄的背影,我依依不舍地看了許久方才回到飛梧苑。
歇息一陣,王妃那里便有人來傳晚膳。
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趕去搖光閣,卻在門口踫上妙湖。
自從那日慎思堂夜話後,她不曾再找我麻煩,但也未全心相信我,對我的態度是敬而遠之,此時踫上她也只是行了禮便進門去了,並不願同我多說一句話。
這倒讓我省了不少應對的心思,正要進門卻見蘇墨華自抄手游廊行來,看見我腳步一滯,隨即施施然上前行禮。
我還記著上次在動香齋被他無故貶損一事,見他行禮也只是垂眸一笑,「不敢受二公子的禮說罷不再理他,徑自走了,只听見他在身後嘆笑一聲。
眾人入座後,王妃由孫姑姑扶著姍姍而來,一身福壽紋暗花深衣,頭上簪一枚翡翠一筆壽字簪,雍容端和,慈藹可敬。
由于白日里是外宴,府內諸人都等在此時才向王妃賀壽並送上賀禮。蘇墨行雖然不能回來,但是依舊早早送回了壽禮,由我替他在呈上。
王妃打開那描金鏤花鳥的錦盒,臉上神色一亮,只見錦盒中是一件銀色的狐裘,毛色油滑,在燈光下微微泛起銀色流光。
這種銀狐狐皮極為難得,銀狐只有西北雪山得見,因生在極寒之地,皮毛比尋常的紫狐墨狐更為濃密油亮,也更為保暖。但因數量稀少,且生性機警極難捕捉,每年宮中貢品也只得幾張,分與後妃做成搭肩尚且緊張,更不要說做成這樣一件狐裘了。
妙湖「咯咯」一笑,「王妃畏寒體虛,每到冬季最是難熬,這份禮物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不過這狐裘固然十分珍貴,但更珍貴的卻是墨行對王妃的那一片孝心啊
這話真是說進了王妃心坎里,果然見她眼里含了淚光,輕輕摩挲那光華皮毛,良久才吩咐孫姑姑收起來。
這時蘇墨華起身朗聲笑道︰「與哥哥這份禮物一比,我的便拿不上台面了
王妃笑道︰「誰不知你素來是個心思奇巧的人,莫要在這里甩嘴皮,無論你送什麼母妃都承情
「既然如此,兒子便放心啦蘇墨華說著一撫掌,門外便有小廝抬進了一株用薄紗罩住的植物,「兒子知道母妃喜愛茶花,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一株極為罕見的變種,便挪了回來送與母妃賞玩
蘇墨華掀開薄紗,只見一株白色茶花靜靜盛開,枝條瘦勁,花色潔白如霜雪,唯有蕊間一縷女敕黃,迎著月華整株茶花都籠罩在淡淡的光暈中,幽香暗來,當真是碾冰為骨,化玉做魂。
滿室皆靜,只听蘇墨華的聲音緩緩道︰「這株茶花名為霜月誦雪,賀母妃芳誕,恭祝母妃芳齡永存
王妃十分歡喜,命人抬至院中好生照料,「你與墨行都如此有心,母妃甚是欣慰
蘇墨華低頭一笑,他離我甚近,恍惚間看見他雙眼幽深,神色表情一如當天在動香齋外,心頭一顫,待要細瞧時他卻已恢復如常。
「二公子的禮物若是上不了台面,那妾身準備的就更是粗陋之物了妙湖起身,奉上一個小巧的錦盒,盒中是一樽羊脂白玉水月觀音像,玉質細膩厚密,便如牛乳一般臻醇,遠遠望去溫光流曳。
「這樽觀音像是妾身自城外普華寺中沐浴燻香,同住持一起誦經加持七日求得的,希望佛祖保佑我蘇家人丁興旺,母妃安康長壽,也保佑墨行能早日平安歸來
妙湖情真意切,親自與寺中祈福祝禱的心意更是難得,王妃命人好生收了,向妙湖贊許道︰「難為你有如此心意
妙湖得了贊賞十分欣喜,低頭嫣然一笑,退回席中。
這時柔川起身,她並不多話,向王妃祝過詞後,當場鋪紙研磨書就一個壽字與王妃賀壽,她的字清瘦勁逸,頗具風骨,王妃甚是喜歡。
眾人都已奉上賀禮,目光便都落在我身上。
對賀禮我也早有計較,徐徐起身離席,在堂中向王妃行了一禮,恭聲道︰「飛煙新來府中,適逢王妃芳誕,今日便清吟一首,為王妃賀壽
耳邊听見妙湖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側頭望去,柔川也略略蹙眉,唯有蘇墨華支頤而坐,一手執了酒杯,饒有興致。
對眾人反應不以為意,從婧容手中接過古琴,信手一撥,琴弦錚錚,十指勾挑,悠悠古韻自手下漾漾而出。
我清聲低吟︰「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目視聖善,我無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月華之下,燈燭光中,這一縷清音和著夜風徐徐送到眾人耳中,因著父親今日才來過,我思念雙親之情正濃,吟誦中滿懷情思,從驚聞賜婚時的震驚怨懟,到初窺陰影後的理解歉疚,和對雙親的感念與心疼,婉轉千回,全部凝在這曲韻與吟哦中。
一曲即了,滿室默然無語。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尚帶著未能緩和的幽憂情思,「王妃身份貴重,飛煙以為金玉珠寶雖然名貴,但兒女親情應是更得王妃看中重,剛剛所吟,便是為人子女的心聲,希望雙親身體康健,松柏長青,我想墨行雖然未能在此,但他心中所思,亦當如是
王妃靜靜听完,默默望了我良久,才微微頷首,「此一首,勝過世間所有珍寶
這一首《凱風》勾起了王妃思子之情,亦讓我心中酸澀,許久不能回緩,回到席間不由便多飲了幾杯,不多時酒意上涌,貼身的里衣都被滲出的細汗濡濕,膩在身上十分難受,便借更衣的名義偷偷溜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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