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驚火
屋外月色如練,借著酒興步出搖光閣。*****$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西側垂花門外是一條鵝卵石小徑,用花架遮出一路悠然,架上攀援的凌霄正開到靡荼,吐露著花期里最後一絲芬芳,花葉常春藤瓔珞般垂下,開得雲蒸霞蔚。小徑兩旁間植著九里香,玉簪花,絲蘭,蔥蘭,夜色中瞧不分明,卻有馥郁花香被夜風送至鼻息之間。
被勾起了夜游的興致,猛地回過身,婧容被我唬了一跳,我將一根手指豎在唇前,「在這里幫我放著風這本是一句敷衍的話,趁著婧容尚未反應過來,我已提著裙裾隱入了小徑中。
曼然一路行來,王府中景致與白日里全然不同,因著是王妃壽辰,所以每處樓閣皆是燈火通明,不由就想起動香齋來,不知那小小的庭院是否也沾染了這堂皇的喜氣,還是依舊寂寞冷清。
也許是那日蘇墨華的神情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又或許是對隱藏的秘密難以抑制的好奇,這幾日我總是想起動香齋,想起那幽怨的女人哭聲。
心有所思,腳下竟不知不覺向動香齋的方向走去,待到回過神來已經踏在了通向動香齋的竹徑上。動香齋的屋頂已經隱約可見,青色瓦片反射著月光,如一片緩緩蕩漾的波光。
忽然想起蘇墨華那日眉目冷凝地告誡,「以後若沒什麼事,就請不要到這里來了
許是夜風清涼吹散了酒意,我踟躕片刻終是壓住了心中的好奇,不欲多生枝節,只遠遠又望了一眼便要離開。
可這一眼卻把我的腳步牢牢釘住,只見動香齋中竟冒出一縷黑煙,依稀可見橘色的火光。
動香齋起火了!
我心下大驚,那動香齋中還有人居住呀!再顧不得許多,我挽起裙裾疾步奔去,趕到時整座動香齋已經籠罩在火光之中,嗆人的濃煙從緊閉的門窗中溢出,門內傳來器物打翻的聲音,和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哭叫聲。
果然有人,我焦急地四下環視,這里人跡罕至,已經來不及回去求救了,一咬牙,在門前池塘中將寬大的蝶袖浸濕捂住口鼻,撞開動香齋大門便沖了進去。
門內已是濃煙滾滾,難以視物。焦熱逼人,我俯低身子,將口鼻上的袖幅松開些許,喊道︰「你在哪里?」甫一開口便被濃煙嗆得連連咳嗽。
這時听見角落里傳來輕微的呻/吟,我循聲模索過去,只見一個女子伏在一地碎瓷殘瓦中一動不動,唯有那微弱的氣息j□j證明她尚且還活著。
我急忙蹲下架起她的胳膊,女子竟是意外的輕,被我攬住的腰身只盈一握,隔著夏日單薄的衣衫我能模到她浮凸的肋骨,將濕衣袖罩在她口上,我架著女子向外挪去。
雖然我曾隨父親學了一些武藝,女子身量也極輕,可是我不熟悉屋內的格局,又要小心避開掉落的碎瓦殘垣,所以這短短一段路程我挪得十分艱難,終于將女子安全帶到屋外時我已是筋疲力盡。
我將那女子平放在池塘邊的空地上,她雙目緊閉,呼吸已經十分微弱,深吸一口氣,想起父親曾教過我軍中的救急方法,于是便雙手交疊用力按壓女子胸口,又以口唇渡氣給她,如此反復幾次女子終于「啊」的一聲輕呼,劇烈咳嗽著醒了過來。
我懸著的心總算落地,誰知那女子看見火焰中的動香齋,神色怔忡,忽然捂著胸口淒聲大叫起來,「命根,我的命根!」她轉頭看見我便合身撲到我身前,蒼瘦的手指緊緊扣住我的手腕,我驚訝于她枯槁消瘦的身體里竟還有這麼大的力量。
只見她的臉上滿是煙塵,容貌已經看不清楚,唯有圓睜的一雙眼楮閃著慌亂地近乎瘋狂的光,「我的命根還在那里,你去替我拿出來,你去替我拿出來啊!」
我一時愣住,女子見我不回應,竟返身向動香齋爬去,我這才發現她的雙腿竟是殘的,我忙按住她,急聲斥道︰「你不要命了!」
「我要,我要女子極力掙扎,雙眼緊緊瞪著動香齋,目眥欲裂,「我的命就在里面啊,沒了它我就活不成了!」眼見她如此急迫,似乎真是有什麼極重要的東西落在了里面。
我抬眼看了看漸盛的火勢,終究還是不忍心,拽過她問道︰「你要的東西在哪里?」
女子見我肯幫她,急忙拉住我,「就在西邊臥室的床上,枕頭邊
我皺眉叮囑,「我幫你去拿,但你要好好呆在這里,不許亂動
「是,是女子忙不迭地應了,「快去,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動香齋的火勢越來越大,東半邊的樓已經燒塌,火焰騰起的熱浪讓整座樓閣如在幻影之中,我略一思忖,將裙裾在池塘中浸濕倒披于身上,現下已經顧不得形象了,用力吸了口氣,一躍沖進火場。
房中的煙比剛剛更黑更濃,熱力也更甚,桌椅已經燒成了焦炭,火焰沿著帷幔蔓延至屋頂,極力四顧便如置身于紅蓮地獄之中。
屋梁已經開始坍塌,我片刻不敢耽誤,跌跌撞撞地模進臥室,撲到床邊急手急腳地模索著,片刻後在枕邊模到一枚衿瓔,又看了看床上再無其它物,便貼身收好轉身向外走去。
就這一會兒坍塌之勢已從東邊暖閣蔓了過來,我堪堪跑到門口卻听 嚓一聲響,一截被燒斷的橫梁落在眼前將去路生生堵死了。
我雖然及時躲開,可卻被困在了房中。坍塌之勢迅速蔓延,屋梁房瓦落地發出的一聲聲巨響仿佛砸在我心上,只覺得每個毛孔都滲出恐懼,我竟然要死了麼?正不知如何是好,鼻端忽然嗅到一絲瑞腦香氣,眼角一閃,身子已被拉進一個懷抱里。
我于震驚之中懵然回頭,火光中驚鴻入眼的,是蘇墨華清亮的眸光,其中栩栩凝固了震驚,擔憂,和一絲道不分明的神色,在這樣的險境中,被我一瞥收入眼底。
他將我緊緊擁著,用壓抑的嗓音低低質問︰「你不要命了!」卻沒等我回答,帶著我向臥室方向跑去,繞過殘破的屏風模糊看見後面有一個邊門,門外是一處搭建于池塘之上的水榭。
殘垣斷瓦緊緊隨著我與蘇墨華的腳步墜落,眼看著出口近在眼前,我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驚見屋內主梁不堪重負地晃了晃,吱呀一聲悲鳴向著我和蘇墨華兜頭壓來!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一把推開蘇墨華,自己卻腳下一歪撲倒在地,緊接著耳邊轟然一聲,細碎的火星瞬間飄滿視線,我幾乎已為自己死了,對身邊的一切做不出任何反應,不知過了多久才听見蘇墨華一聲聲急迫的呼喚。
回過神來看見蘇墨華驚慌的臉,那樣真切的擔憂讓我不由恍惚了一下,凝神感覺,那根梁木並沒有壓住我的身子,急忙要起身,左臂卻是一滯,竟是寬大的蝶袖被死死壓住了。
我回頭看著蘇墨華,他亦回望著我,他的一只腳已經踏出門外,卻毫不猶豫地折身返回。
「站住我低聲喝止,身後熱浪火光寸寸逼近,主梁塌落,整座動香齋亦是搖搖欲墜,不知是什麼情緒支撐著我向他展顏一笑,「你走吧
我在蘇墨華幽深的瞳孔里看見自己蒼白的面孔,浸染著絕望和恐懼,卻又倔強的支撐著一抹笑容。雖是真心希望他逃出生天,可是話一出口卻是全身冰冷,即怕他返回,又怕他真的離開,留下我孤身一人面對死亡。
據說被活活燒死是十分痛苦的死法。
听見我的話,他的瞳孔微微縮了一縮,薄唇緊抿,腳下卻一刻不停,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面前低低說了一句「得罪雙手一揚,只听「嗤」一聲響,我的外裳已被他一把撕開。
我愣住,雖然重得自由卻遲遲沒有動作。
蘇墨華似乎也十分窘迫,見我發愣頗有些抓狂,發出沉沉一聲嘆息,一把將我打橫抱起,沖出邊門跳入池塘中,幾乎就在同時,動香齋轟然倒塌。
雖值盛夏,但池水依舊有些涼,與剛剛在動香齋中如冰火兩重,那沁骨的涼意提醒著我已經月兌離險境,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神識竟漸漸模糊起來,水中的世界變幻旖旎,我下意識的抱緊身邊那具溫熱的軀體,任由他帶著我破水前行。
爬上岸時,動香齋已是一片燃燒的廢墟,我雙手環胸,衣不蔽體,j□j的肌膚在火光與月色的映照下一半嫣紅一半青白。蘇墨華側過頭,褪下外裳將我裹住,「你沒受傷吧?」
我漸漸從死里逃生的震驚中冷靜下來,方才感覺左臂上火辣辣的劇痛。還未來得及回答蘇墨華,之前從動香齋里救出的那個女子已被他的話音驚動,她本是呆呆地望著那片燃燒的廢墟,雙眼空茫灰敗,就連火光亦不能在她眼中染出些許神采。現下茫然回頭,看見我後低低地呼了一聲,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向我爬來,蘇墨華見狀急忙上前將她扶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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