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危行
晌午過後竟下起雪來,先是疏疏落落,漸漸變成鵝毛飛絮,因著昨天夜里沒有睡好,現下這昏沉的天色不由讓我生出幾分睡意來。*****$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時間尚早,屋內還沒點起燭火,擺在內室的八步床周圍帷幔深深,在昏藍色的光線里總覺得像藏了什麼人在里面,暗暗一笑自己多心,抬步走了過去。
才要躺下忽然听得身後一陣窸窣聲響,我促然回頭,正對上一雙清冷如冰的眼楮,變生肘腋,我尚來不及反應便後腦一緊,失去了知覺。
疼,這是我在顛簸中醒來時的第一個感覺。
我揉著鈍痛的後腦,感官記憶一點點歸位。打量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輛行駛的馬車中,車里胡亂堆放著一些衣物,散發著酒和汗臭混合的味道。
看來我是被人挾持了。
這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簾一掀,一個身材健壯的漢子半探進身來,五官輪廓頗深,不似漢人,臉上一條長長的傷疤從左眼下方延伸至右邊嘴角,瞧來猙獰可怖。
「你是誰?為何抓我?」我壓住心中的恐懼,盡量使發問的聲音平穩一些。
疤面漢子冷哼一聲,伸手來拉我。
我向後一縮,他卻一把抓住我的腳踝將我拽了過去,他蠻力驚人,我只覺得腳踝幾乎被他捏碎。
意識到掙扎只會讓自己受傷,我便放棄了抵抗。
下了馬車我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長澤城,正身在某個小鎮上,看四周風土人情,竟已經不像在中原。
天空中依舊紛紛揚揚下著雪,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看著地面上的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可見是下了有些時候了。
馬車就停在街邊一所民居外,街上行人往來,但我卻不敢貿然求救,反而那疤面漢子將我拽下車後就抱胸站在一旁,看我的眼神似乎興致勃勃。
我看著他嘴角自信而冷酷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他在等什麼,他在等我向街上的人求救或是逃跑,這樣他便可以將我捉回來,折辱于我。曾听父親說過狼在捕獲獵物時不會立刻吃掉,而是將其玩弄之後再慢慢享用,看來他已經將我視為待宰的羔羊,自信我絕對逃不掉了。
他不動,我便也不動,只是不露聲色地細細觀察著他,只見他膚色黝黑,應是長年風吹日曬造成的,身材魁梧,但腰部卻很細,兩只手掌中間有厚繭,加上那深邃的眉眼輪廓,這些都是西北大漠上善于騎射的游牧民族的特征。
疤面漢子看了我一會兒,見我並不逃跑覺得頗為無趣,便推著我向民居里走去,我忍著疼挺直腰背,任他如何推搡也不卑屈半分。
民居內一切擺設如常,只是院內卻有數名守衛,體貌特征都與疤面漢子一樣,並非中原人士,他們雖做百姓打扮,但是身姿舉止,神態氣質卻與常人大不相同,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正想著,疤面漢子已經將我帶到了西邊的廂房前,他敲了敲房門,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話說道︰「將軍,人帶來了
我心中一沉,果然是軍人。
屋里有人應了一聲,房門慢悠悠地打開,一個少年站在門內,眉目俊挺桀驁,看疤面漢子對他的謙恭態度,這少年應是這里的首領了。
少年見了我,下巴微微一揚,眼里閃過幾絲冷光,「帶進來
疤面漢子又要伸手來推,我冷冷瞧了他一眼,「我自己會走說完理了理散亂的鬢發,抬步進了廂房,房門關閉,灑落一地陰影。
少年負手而立,一雙眼楮在我身上逡巡游移,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做工精致的玩物,我強忍下心頭的屈辱感,冷冷回視著他。
看了一會兒,少年倏然一笑,眼底卻是一片深冷,「沒想到竟是如此漂亮的美人兒,縱使形容如此狼狽依舊難掩麗色,蘇墨行倒是艷福不淺
他看似是在自言自語,我卻是狠狠吃了一驚,他怎麼會知道我與蘇墨行的關系。
應是看見了我的驚訝神色,少年側頭淺笑,「不要如此吃驚,我便是知道你是蘇墨行的夫人才請你來此
請?我在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冰冷笑意,並不說話。
少年走過來,伸手拂過我沾染了塵土的臉頰,「不過我手下的人不懂得憐香惜玉,還請蘇夫人見諒他瞧來比我還小兩三歲,身量卻已經比我高出半個頭,此時垂了眼楮看我,竟帶了些壓迫之感。
我雖落在他手中,卻不願讓他小覷了去,于是抬頭直視他的雙眼,他與我離得這般近,我看見他的瞳孔中帶了一抹長空般的晴藍色,
見我並無懼色,他似乎有些驚訝,亦帶了一絲欣賞,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我輕輕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是誰?」
我的話才一出口就見他那晴藍色的瞳孔驟然一沉,揚手便給了我一個耳光,用力之大,打得我雙耳嗡鳴,視線也有些模糊,只听他帶了幾絲狠戾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你最好不要隨意發問,我之所以還沒有殺你,是因為你還有用他退得遠了一些,揚唇凜冽一笑,「蘇家的人,哼
我的頭有些發暈,可是心底卻有一團火燒得渾身發燙,緊緊握住雙手,用掌心刺痛克制自己,此時反抗對我絕沒有半分好處。听他的語氣似乎與蘇家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眼下抓了我,也不知在醞釀著什麼計劃。
這時,外面忽然來人稟報,「將軍,我們已經在此停留了三日,再不轉移恐怕會引起守將的注意
少年點點頭,「傳令下去,收拾東西,一個時辰後出發。我們不再進入城鎮,直接向宛城方向進發,務必在兩日內趕到宛城東郊
「是那人得令退下,我心中卻是愈加驚疑,宛城是西北重鎮,眼下肅毅王坐鎮京中,便由蘇墨行駐守宛城,他挾持了我,其用意顯然是要對蘇墨行不利,可是宛城屯駐著肅毅王手下八成兵力,這少年要如何動作呢?
少年轉頭看我,似乎十分滿意我此刻隱忍的順從,抬手勾起我的下巴,眼楮深深地看了過來,「蘇夫人不必驚慌,你很快會與你的夫君團聚
他著人將我帶下去嚴加看管,接下來兩日我依舊被看押在來時的馬車上隨著少年隊伍行進,直至第二夜深夜,隊伍忽然停在一處山坳中。
疤面漢子將我押下馬車,帶到少年面前,少年騎在馬上,揚鞭一直遠處,「蘇夫人,我這便送你去與夫君團聚,你可歡喜?」
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夜色淒迷,只能依稀見到山巒起伏的暗影,像是巨獸猙獰蓄力的脊背,讓人望之便心生不安。
星月未退,山間霧氣迷蒙,一輛馬車獨自駛于山道上,車前懸掛著用瓔珞結成的蘇家家紋,旁邊懸一盞風燈,即使在夜里也能清晰看見。
我坐在馬車內,雙手被縛,腰間抵著一把短小的匕首,疤面漢子坐在我身邊,無論馬車如何顛簸,匕首的尖刃距離我始終三寸遠。
將我綁上馬車之前,那少年扳過我的臉,「記住,我的名字叫慕連,做了鬼之後若想回來報仇可別找錯了人他眼中神色狷狂,帶著欲啖人血肉的狠唳,我心中驚悸,該是怎麼樣仇恨才能令人產生這樣的眼神。
車簾翻動,遠遠的能看見有篝火明滅,听慕連與屬下交談,似乎是蘇墨行秘密離營回京,眼前應該就是是他扎營所在。看篝火數目,應該只有百名兵士隨行。
眼下正是新帝登基的敏感時期,蘇墨行此時離開軍營且棄走官道,又不在官驛住宿而是在野外下營,都說明他並非奉旨調動軍隊,如此機密行事慕連也能夠找到他下營的位置,那麼就只有一種解釋,蘇墨行軍中有內奸。
只怕就連蘇墨行離營的消息也是內奸透露給慕連的,若是此人此刻也在蘇墨行營中,與慕連里應外合,此次伏擊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處,我的手心已經滲出細汗,心中只盼著蘇墨行能夠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將內奸盡早鏟除。
前面已經響起哨兵扯空弦示警的聲音,馬車已經被發現了,車夫駕著馬車擦過蘇墨行營地邊緣,疤面漢子摘下我腕上佩帶的金螭陰陽如意環扔出車外。
那是王妃贈與我的蘇家家傳之物,只此便是向蘇墨行宣告了我的身份。
他會為我追來麼?
我心中竟一時有些忐忑。
不多時,車後便傳來馬蹄聲,從車窗後望,一個墨甲將領帶了一彪軍士遠遠追了上來,我輕輕嘆出一口氣,感念與擔憂交織于心間,一時煩亂不定。
看著疤面漢子面帶得色,伸手向我一指前方,「看來蘇墨行果然喜愛夫人,如此輕易就上了鉤,只要他到了前面密林中,哼他冷哼一聲沒有說完,我心中卻是一沉,已經明白了慕連的計策,這輛帶著蘇家家紋的馬車便是誘餌,蘇墨行見到後縱有疑心也必定會離營來一探究竟,只要將他引到預先埋伏好的地點便可以將蘇墨行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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