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貴女子怔在原地,直到付景年走遠許久許久。
她看了眼天色,忽地說道︰「來人,等我爹爹回來之後,你告知他一聲,就說女兒去長安了。」
說罷,繼付景年去後不久,她提了把劍,走出了家門
天色正晴朗,鐵大牛在客棧內煩躁的來回踱步,雖說知曉景年哥兒有金剛本事,但不知為何,心里總卻是放不下心來。
直到見到付景年安然無事回來,鐵大牛方才松了口氣,急聲問道︰「景年哥兒,沒事吧?」
付景年咧嘴笑道︰「無妨,你還不信你景年哥兒不成?」
鐵大牛嘿嘿一笑,心中忖道「景年可是有金剛本事,這尋常人等哪里傷的了。」暗嘆自己還真是多心了,當即說道︰「信,這世間有幾人可與景年哥兒媲美。」
付景年搖搖頭,抬頭看向遠方,神往說道︰「大牛,莫要小覷了天下人,就我所知,這天下能易如反掌殺我的就不下幾十人,你在自家說說這話還行,在外說出去可真是丟臉丟大發嘍。」
「這江湖啊,可是大的很。」付景年低下頭輕輕一笑。
鐵大牛似懂非懂的撓撓頭,死皮硬臉的憨笑道︰「俺學問淺,不知曉這江湖大不大的,我只知曉景年哥兒是我見過最厲害最厲害的人。♀」
付景年一笑置之。
說著說著,黃臉丫頭與窮酸書生聯袂走了進來,黃臉丫頭一見到付景年,立馬便拋下了窮酸書生,牽起付景年的手臂,白了窮酸書生一眼,嘟噥說道︰「少爺,這人真是無趣木訥的很,我叫他陪我去買胭脂粉,結果一路上像個木頭一樣,我問他好瞧不好瞧,他也不知曉回答,只會低下頭去詢問街邊乞丐問國家大事,我就納悶了,他與乞丐說國家大事有何用?莫非以為街邊的乞丐都是不露相的真人,要他回你什麼金科語言不成?結果說來發笑,他被那乞丐咧著嘴忽悠先去吃了幾碗陽春面,剛欲發問那乞丐就斜著眼楮嗤笑道︰「俺一個乞丐,飯都吃不飽,你還跟俺說國家大事?俺只知道誰給我一碗飯吃,俺就認他做皇帝,這個國家就是好國家,其他的,俺他娘的全都不管。」說罷,那乞丐拍拍,風也似的就走了。」
說到這,黃臉丫頭掩嘴輕笑,苦瓜似的小黃臉上唯一好看的秋葉長眸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
窮酸書生臉色大囧,氣惱的說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付景年在一旁安靜的听著,也不插嘴。
忽地黃臉丫頭仰著臉笑道︰「少爺,你陪我去買胭脂粉吧。」
付景年沉思片刻,看了眼天色,輕聲應道︰「好。」
留下城亂雖亂,卻是亂出了一番繁榮,無數走南闖北的虯鬢客在這座城里進進出出時,留下了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黃臉丫頭牽著付景年的手,走走停停,散步的心思多過于買胭脂粉。
倆人走的好安靜,一問一答之間嗯哦居多,並沒有什麼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一隊大秦鐵騎急沖沖的奔騰而過,黃臉丫頭看著遠去的一路煙塵,輕聲說道︰「少爺,離長安越來越近了。」
付景年一怔,知曉到了長安之時,就是兩人分別之曰,勉強說道︰「哪里,離長安還遠著很了。」
黃臉丫頭笑笑,沒有說話。
又走了片刻,不知不覺中兩人走近一條小巷,天色忽地暗了下來,天藍的晴空被沉重的灰黑取代,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淡漠的風凌厲地地穿梭著,將人的驚呼拋在身後。
一滴滴雨毫無征兆的下了起來。
路上的行人及時躲避,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大街小巷隨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走了個清靜。
春雷滾滾,付景年將黃臉丫頭摟在懷里,盡量讓她少淋些雨,左顧右看,本想找個酒肆茶攤躲躲雨,可兩人以至小巷深處,放眼望去,只有一排瓦片制成的屋檐。
付景年趕緊帶著黃臉丫頭躲到屋檐下,雨如萬條銀絲從天上飄下來,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麗的珠簾。
兩人躲在屋檐下,付景年拍去黃臉丫頭身上的雨珠,眯著眼看了眼黑壓壓的天色,說道︰「看這情勢,這雨一時怕不會消停。」
黃臉丫頭蹲在地上,看著屋檐外淅淅瀝瀝的春雨平靜說道︰「挺好的,至少有一個讓我和你相處的地方。」
付景年笑道︰「傻丫頭,咱們不是整曰都在相處嗎。」
黃臉丫頭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氣氛逐漸安靜了下來,只能听見沙沙沙沙的下雨聲。
黃臉丫頭忽然說道︰「少爺,窮酸書生是個能人,當真要他去當諜子,會不會屈才了?」
付景年抬起頭,緩緩沉聲道︰「他倘若無才,又如何接近你爹爹?從今曰你說他詢問乞丐國家大事時,我就知曉他絕對能夠做治世之臣,民能載舟亦能覆舟,民多半指的還是如乞丐那般的尋常人家,他們對于誰龍袍加身並無多甚興趣,他們往往只圖一份安飽罷了,老乞丐口中所說的「誰給俺飯吃,俺便認他做皇帝」,從這里便能看的出一二。對于百姓來說,此生若得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
黃臉丫頭笑了笑,喃喃說道︰「說到底,你就是想殺我爹爹,奪了我家的江山,對不對?」
黑壓壓的天空厚重的讓人窒息,看不清切兩人的表情。付景年沉默著看向屋檐外下個不停的雨。
雨,似乎又大了些。
黃臉丫頭慘笑著搖搖頭,說道︰「殺吧殺吧,把我爹爹和母後都殺了吧。」
付景年重重的喘著氣,心口突然覺得很痛,痴痴的喚了聲︰「小丫……」
黃臉丫頭蹲在地上,淚眼婆娑,死死咬著嘴唇,「到了長安,從此我們便再也不認識,你是你的南楚九皇子,我是我的大秦公主。」
「小丫…對不起。」付景年一癱坐在地上,聲音沙啞,語言蒼白。
「小丫,或許相忘于江湖,便是我們最好的歸宿。」
黃臉丫頭的心仿佛被狠狠割了一刀,硬刀子傷皮肉,但軟刀子,卻是傷人心。
「砰。」一條閃電劃過,余光照映出黃臉丫頭那張在黑暗的掩埋下早已淚流滿面的臉。
忽地,她伸手從發鬢處撕下自己這張已經整整戴了十五年的人皮面具。
露出一張絕美的臉,膚如凝脂,領如蝤蠐,肌骨瑩潤,舉止嫻雅。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眼如水杏,臉若天仙。
此刻哪里還有那個容貌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黃臉丫頭半分味道。
宛若雲泥之別。
她從地上站起身子,死死抱住付景年,踮起腳尖,輕輕吻在付景年的額頭上。
付景年根本不躲,額頭一片冰涼。
黃臉丫頭兩行眼淚順著眼眶流下,滴在付景年的唇上。
味道很澀很苦。
那便是黃臉丫頭的味道。
吻一觸即分,黃臉丫頭抹了抹眼楮,勉強笑道︰「少爺,若干年後你要記得今天。」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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