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向雲澤的山嶺深處,大多數時候是鮮少有人光顧的,它是支脈,即沒有珍貴的魔獸,也無珍貴的天材地寶,獵人們只偶爾打獵,脈修者往往是路過,因而常年寂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有些地方一年到尾也未必能見到人跡。
陽光暖暖,草木靜靜。
偶爾此起彼落的幾聲鳥鳴,令山谷更顯幽曠。
「簌簌-」忽然間,幽靜的地方憑空冒出劃空之音。
那聲音似離弦之箭破空之勁,又快又疾。
于剎時,寂靜被打破。
伴隨著破空之勁聲,中空多出兩條人影,那人影從半山腰的地方橫空虛飛,似是要越空到對面去,兩人皆是男子,一個著白色衣袍,面戴銀色面具,挑束了一把發絲在後腦束扎著;
另一人則是紅色長袍,烏黑的發絲全部束扎成馬尾狀,系著長長的白色發帶,一張月牙色面具掩去了面孔。
兩人比肩而行,速似驚風。
「籟籟-」,風吹華服,籟籟有聲。
呼哧呼哧-,衣衫獵響中還伴隨著急促、粗重的喘息。
紅與白,急馳著劃過天空。
無巧不成書。
在距他們很遠的地方,一抹藍黑相間的浮光掠影,正疾速沖往他們所經的山谷,那抹藍光之上的黑袍人,則是笑意吟吟,一副喜大普奔的模樣。
歡月兌。
墨淚歡月兌到幾乎想要打滾的地步,一想到已擁有要用兆來計算的錢財,她就抑不住的想仰天長歌,錢錢啊錢錢,數不清的錢錢。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那是無數人的夢想,也是她的夢想,她上輩子沒來得及實現,這輩子卻實現了,那麼多的錢錢,要用手數的話,估計會累斷手指的。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尋個好地方,痛痛快快的樂呵打滾,再大睡幾日,以慶祝如此幸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
那話果然是沒錯的,她沉浸在無限美妙心情中,樂不可支,喜之不盡的狂奔,至于到了哪,完全的沒在意。
而橫越山谷的紅衣與白衣男,在彈指間已飛過一半,但就在堪堪離開河面不遠,紅衣男子行速一滯,似是風箏忽然斷線,向下一沉,直直下落。
下一刻,他直真的掛在了空中。
他的一只手正被白袍男子握著。
也在剎時,白袍男一個忽閃,一手攬住紅衣男子的腰,似一顆流星從天墜地,飄落在河岸的一叢草叢間,雙雙坐地,他將男子半攬于懷,一手按上紅衣人的胸。
紅衣男子緊閉著雙眼,薄唇蒼白,氣息時斷時續。
淡淡的血腥味慢慢的散開去,一點點滲入空氣。
白衣男子的氣息亦零亂無律,但比起紅衣男來又略強些,他的雙眼盡是疲憊,像那種才歷經大戰後呈虛月兌的無力狀態,目光清冷寒涼。
片刻後,紅衣男子的呼息又略略穩定了些,他睜開眼,「哧」的粗喘著,挺直著腰坐直,一手撥開旁邊男子的手︰「阿淨,別管我,他們遲早會尋著血味追來,你走!」
他的眸子暗淡無神,語氣卻無比的果決。
「阿棋,你真要讓那兩人白發送黑發麼?」被拂開了手,白袍男人並沒有動怒,仍然快速的將人攬住,獻出自己的胸膛給當依靠。
呼哧-紅衣男子重重喘氣,準備再次將人推開︰「阿淨,你知道的,于他人,死是一種解月兌,于我,死是一種奢望。」
苦澀,從語氣里泄露出來,是那麼的無奈,無力。
白衣男子沒有給他推開的機會,一手攬著他的腰,再次按住他的胸︰「別亂動,你再堅決一會,此地離益城已不遠,不出半個時辰可到……」
「我如今這樣子活著也是累贅,你救得了我一回,救不了一世,還不如讓我隧了他們的願,從此大家都安生了。阿淨,快走,請你……走……」
話未完,喉嚨中一聲「咕嚨」,涌出一口濃血,他硬是咬著唇,沒有讓其噴出,卻仍一線自嘴角擠出,掛成一條紅線。
「你,」他想罵,終究沒有,白衣男默嘆著,將脈氣灌入對方經脈,以護其心髒,手下微微用力,將人斷裂的脅骨按壓住,以免刺穿內腑。
「你明知死是奢望,就給我好好的撐著,撐到益城,撐到可以死那一天為止,別成為活死人,男兒活要活得頂天立地,死要死得干淨,絕不能當個要人把屎把尿的窩囊費,明白麼?」冷硬的聲音,越來越嚴厲,最後一句幾乎是一種喝問。
「……」忍抑了不到二個呼息,紅衣男子的唇無力松開,整個人無力的軟栽在後面男人的懷里。
血,從他口角涌出,瘋了般的流淌。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
白衣男心中焦灼,附身急喚︰「阿棋,阿棋,不可以放棄,你還沒有找到你的小娘子,你若死了,何人護她憐她?若沒了你……」
「我……」被呼喚的人最初沒有聲響,又在瞬間好似受到了刺激,幾乎要中斷的呼息又陡然加快,他艱難的側轉面,又無力擱在身旁男人的肩頭。
月牙色的面具,撞上男人的肩,撞往上一翻,月兌離主人的面,從耳隙處滑落,「 」的一下落于地。
面具後是一張俊雅的面孔,蒼白也掩不去他的本色,唇角殷紅的血絲,襯得他嬌弱不堪,我見猶憐,他的手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袖子,修長的手指骨節節僵硬。
「……她……她,她已……已……沒……了……」他的唇顫抖著,斷斷續續的擠出幾個字。
一滴淚從眼角滾出,緩緩的,緩緩的滑落。
大慟無聲。
沒有哭聲,沒有凝咽,而那種比哭比悲切,更淒楚的悲傷與絕望,如爆風卷過,剎時滲進空氣,向著四面八方漫延開去。
悲涼,無處不悲涼。
白衣男子一震,清涼的眸子里浮上痛意,那目光一長,忽然飄遠,好似越過了萬水千山,穿越了時光,看到了無數的人與事,滿滿的是回憶。
「在天比翼飛,在地枝連理,寶寶呵寶寶,為何,為何我們生不能同歡,死亦難……同……槨……」俊雅的男子,吃力的睜眼,才望了一眼又合攏,呢喃聲越來越輕,最後弱不可聞。
那雙緊揪袖子的手,緩緩松開。
神思渺渺的男子,倏地回神,滿目震驚,又一次急切的叫喊︰「阿棋,阿棋,不要放棄,她還活著,你听到沒,她還活著……」
可惜,無論他如何呼喚,紅衣男子皆無回應。
他並不死心,飛快的找出一顆藍色的丹藥,撬開紅衣男的嘴,強行喂下去,又死死的掐著男人的仁中不放,以防最後一口氣消失,一遍又一遍的喊著。
「阿……棋-」
正束手無策,六神無主時,忽然「唰」的豎直了耳朵,定定的傾听一會,忽然目露驚喜︰「阿棋,福星來了,你一定要撐著。」
說著話,另一手抬起,飛快的摘掉臉上面具,那是一張年青的臉,稜角有型,神容冷峻,線條冷硬,無一不透著剛強的氣息。
他將自己與地上的面具一起藏起,默默的等待著。
正疾沖著飛掠的墨淚,正無限的接近。
她側坐在畫毫之上,懷抱著圓包袱,嘴里哼著小調兒,手指有奏的輕敲著,合著奏打拍子兒。
藍光離兩男子所在地越來越近。
前方,男子听著越來越清晰的吟聲,唇角輕輕上翹,再等一刻,他緩緩後仰,半攬著懷中的人一起倒地,朝天長嘶︰「不要走,不要拋下我一個人,不要,啊-」
嘶聲悲涼。
那長嘶似獅吼,撥地而起,直沖遠宵。
「唔……」正愉快的哼著小調兒的人,驚得心弦一緊,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唰-畫毫剎空不動。
因剎得太急,上方的人身子竟晃了晃。
臥槽!
穩住身,墨淚立馬就是一陣吹胡子瞪眼,去他丫丫個他祖宗的,為毛又遇著人了?啊啊,為毛她每走個地方都遇著人?
「我呸-」狠狠的啐一口,二話不說,扭身,改向,飛向山嶺。
眼不見為淨。
她不去了總可以了吧?
然而,才飛出幾丈,又唰的定住,她望天。
那個呢,那個聲音好似很悲傷,听起來好像是需要幫助的樣子哪,這個,咋辦?去,不去,去,不去……
糾結,她糾結了。
唉-
沉默N秒,朝天噓口氣,不管如何,還是去看看情況再說吧,主意一定,與畫毫轉過方向,又朝著深谷之中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