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勤軒里關續正跪在地上自己掌嘴,口里還不停的認錯,皇帝陰沉著臉,也不理會他,單等陸鯤來。眼看著關續的兩頰都打得腫的老高,皇帝還沒有叫停的意思,彭磊心中雖有快意,卻也有些膽寒,悄悄往外張望一眼,卻正瞧見守門的內侍進到院來跟韓橋說話。
眼見韓橋听完神色大變,快步走到門口,急急回道,「回稟陛下,逸性堂的宮人來求見,說娘子換了衣衫要出宮去!」
皇帝一下子從椅中躍了起來,大踏步往門口走,待走到關續跟前時,忍不住伸腳在他肩上踹了一下,罵道︰「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罵完一路疾行出了勵勤軒的院落,剛出了門就看見急得原地亂轉的香蓮,他快步走過去問︰「人呢?」
「娘子往垂花門處去了,奴婢讓雲妝先跟著呢!」香蓮看見皇帝如見救星,一邊施禮一邊回道。
皇帝沒再多話,轉身往內外相通的垂花門處疾行,那里有人把守,沒有腰牌出不去,所以秀蘭肯定是會卡在那里過不去的。果然一路過去沒走多遠,就看見了被堵在門前的秀蘭和雲妝。
雲妝看見皇帝終于來了,也是松了一口氣,伸手拉拉秀蘭的袖子,說道︰「娘子,皇上來了這會兒也顧不得其他了,都自動改了稱呼。
秀蘭回身看見皇帝來了,倒也沒有特別的激動,只是雙膝跪地,口稱︰「民女叩見皇上
皇帝一面往前走一面吩咐彭磊︰「去尋一頂轎子來等走到秀蘭身前,皇帝站定了,居高臨下的看著跪著的秀蘭,說︰「跟我回去
「皇上已有了新人,民女粗鄙,自慚形穢,願主動求去,求陛下看在這幾個月的情分上,放民女一條生路秀蘭把額頭抵在地上,回道。
皇帝听了勃然大怒,還不待發火,垂花門外面忽然閃進來幾個人,正是他要找的陸鯤。不過此時皇帝顧不上他,揮揮手免了他的禮,只問秀蘭︰「你跟不跟我回去?」
秀蘭雖沒抬頭,可也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奇怪的是,她現在竟然不害怕了,她覺得自己早該這麼做,委曲求全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朝不保夕?與其逼迫自己忍辱偷生侍奉這個昏君,還不如一次鬧翻,死就死,好歹不用屈辱窩囊的活著。所以她堅定的搖了搖頭,說︰「我不回去
她這樣一搖頭,插在發間的木簪就露了出來,皇帝看著有些眼熟,彎腰伸手抽了出來,也不管秀蘭散落下來的頭發,只拿著簪子細看半晌,忽然嗤笑出聲︰「原來這簪子是一對啊,既然另一支早已折斷,獨留一支又有什麼趣味?」說著話在秀蘭終于抬起的驚愕目光中,將那木簪用力折斷。
此時去尋轎子的彭磊也回來了,看場面詭異,遠遠的站定了不敢出聲。皇帝盯著秀蘭的眼楮,說︰「我再問你一次,你回不回去?」
「我不秀蘭忍著心里微微的懼意,也堅定的回視著他,搖頭答道。
皇帝冷笑一聲,把手里斷成兩截的木簪一拋,吩咐彭磊︰「用這轎子送她回家去,叫海棠今夜去逸性堂侍寢自己轉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又頓住,沉默半晌,最後跟彭磊說︰「快去快回然後又邁開大步走了。
陸鯤等人忙跟著皇帝呼啦啦的走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原地就只剩下秀蘭、雲妝、香蓮、彭磊和四個抬轎的內侍。雲妝最先反應過來,伸手去扶起了秀蘭,香蓮則是憂心忡忡的過來勸︰「娘子就跟郎君服個軟吧
秀蘭不答,轉向彭磊說道︰「勞駕,送我回劉家坳
彭磊長嘆一聲,親手撩起了轎簾,請秀蘭上去,雲妝猶豫了一下,上前問道︰「娘子還肯帶著我麼?」
秀蘭轉頭看彭磊,彭磊不敢做主,說︰「陛下只允了送您走
「好吧,雲妝在這里無依無靠,以後就要煩勞你和香蓮多照應她。雲妝,對不住,我如今自身難保……」秀蘭輕輕嘆了口氣,說不下去了。
雲妝眼圈兒已經紅了,伸手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給秀蘭把頭發重新綰好,又扶著她上轎,哽咽著說道︰「娘子到這時還能想著奴婢,奴婢已經知足了,娘子多保重
秀蘭也心中難過,淚盈于睫,可她不想多說,怕給雲妝和香蓮招禍,一伸手扯下了轎簾,說道︰「都回去吧,我走了彭磊命起轎,又安排了幾個侍從護送,叫他們好好的把秀蘭送回去,然後回勵勤軒去復命。
香蓮和雲妝兩個攜手站在門邊,眼看著秀蘭的轎子行了出去,那門復又關上,都忍不住淚灑衣襟,默默的轉身回了逸性堂。等回到逸性堂,進了秀蘭住的屋子,看著擺設用具都在,人卻已經走了,又都覺得心酸。跟忐忑不安的冬梅、玉英等人說了實情,一屋子人就這麼對坐發呆,連午飯都沒人有心情去吃。
彭磊回到勵勤軒的時候,皇帝正在里面大發雷霆,他進院就听見里面在說︰「……她要來你攔不住也就罷了,你連找個人報訊都找不到?你那狐假虎威的本事呢?白長著一顆空空如也的大腦袋,都不如一只狗有用!自己去宮正司領二十板子,明日就去湖心亭掃地吧!」
院子里站滿了人,卻一絲聲響都無,個個低頭侍立,恨不得跟地面或牆壁融為一體,連彭磊也不敢進去回話,只悄悄站在門外不動。
「皇上息怒……」是陸鯤在說話,不過他也只說出了這四個字,皇帝直接打斷了他︰「住嘴!誰敢求情,同罪並罰!」于是里面徹底安靜了,只有關續沉重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傳來。
關續頂著脹痛的兩頰,木然的挪出了門口,第一眼就看見了門邊的彭磊,他扯了扯嘴角,卻不小心扯動了傷口,疼的嘶了一聲,然後再沒看任何人,慢慢的出了院子。
里面的皇帝怒氣未消,坐在椅子上,只盯著陸鯤不說話。陸鯤此時也低著頭不敢說話不敢動,他以前不是沒見過皇帝發火,但是那時皇帝發火的對象都是別人,這樣被皇帝直接盯著還是第一次。
「出去了幾年,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皇帝收回目光,緩緩的開口,「也敢自作聰明了。怎麼?還是不死心?想去司禮監?以為送個宮人來,朕就能改了主意了?」
陸鯤感覺額頭似乎有汗珠在滲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膽戰心驚的感覺了,要怎麼辦?認錯?不行,雖然認錯以後,皇上多半不會怎麼罰他,可是短期內他也別想再進司禮監,更別想什麼更進一步。陸鯤暗暗咬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明鑒,微臣是自作主張,可是微臣絕不是為了自己,實是一片忠心為了陛下
皇帝冷笑一聲︰「為了朕?你們都是一個先生教出來的麼?好啊,朕今日倒是想听听,你是如何一片忠心為了朕的
听見皇帝語氣不善,陸鯤咽了咽口水,抬起頭向前膝行幾步,低聲說道︰「微臣有下情回稟
皇帝一揮手,讓其余人等退出去,順勢往門口瞟了一眼,恰好看見了彭磊,不由驚訝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回稟陛下,小的安排了人手送娘、送王姑娘走,特來回報彭磊邁步進門,小心翼翼的回道。
又一個蠢貨!「朕讓你親自送她走!誰叫你回來的?她現在在哪?」皇帝氣得又站了起來,指著彭磊罵︰「你長著耳朵是個擺設麼?」
彭磊嚇得立刻跪倒,連連叩頭認錯︰「陛下恕罪,小的,小的這就去送!」說完起身就要往外跑。
皇帝扶著額頭吸了一口氣,叫住了他︰「站住!罷了,去門口守著看著彭磊關門出去,又轉頭問地上跪著的陸鯤︰「你想說什麼?」
陸鯤趁著這會兒已經整理好了說辭,聞言答道︰「陛下息怒,都是小的們不中用,惹了陛下生氣,您先坐下喝杯茶消消氣,千萬保重龍體自己起身扶著皇帝坐下,又給他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後才再次跪倒在皇帝腳邊。
「行了,起來說話吧皇帝火氣略消,端起茶來喝了兩口,等陸鯤開口。
陸鯤侍候皇帝的時間不短,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就站起身大著膽子開口說道︰「微臣自北平歸來之時,听說劉群振闖了禍,惹的朝中大臣們彈劾,不免有些擔憂,等微臣見了他,細問之下,才知此事是由王娘娘而起他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皇帝的神情,見他果然皺起了眉,就繼續說道︰「微臣听說了這事,覺得甚為不妥,就自作主張,去查了查那劉家人的下落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終于把返程票搞定啦~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