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士兵們都下了馬,三五成群圍在一起喝水吃干糧,更多的人則在談論昨天傍晚的那場戰斗,一片嘈雜。但劉子秋卻清楚地听見了山坡那邊有些異樣,想都不想便策馬沖了過去。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有吉仁泰緊緊相隨。
山坡後面,只見一個女子手持長劍,正抵住林巧兒的咽喉。在她身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探出半個腦袋。女子頭梳雙髻,身著粉色窄袖衫,長裙曳地,甚是窈窕,只是一張俏臉全無血色。那男孩卻也生處眉清目秀,只是滿面驚惶。
劉子秋沒料山坡後面竟然藏著人,也是一愣。但林巧兒的命掌握在別人手里,他也不得不小心應付,拱手說道︰「這位姑娘,有話好說,可否先將劍放下
那女子見又來了兩個人,越發緊張起來,厲聲喝道︰「你們都退後,我只借馬一用,絕不傷她!」
劉子秋笑了笑,說道︰「你先把人放了,某便送你幾匹馬,外加盤纏干糧,你看如何?」
那女子遲疑道︰「此話當真?」
劉子秋探手入懷,模出兩錠銀子,又轉頭說道︰「吉仁泰,把你我的馬都牽過來,水囊干糧都交給她
吉仁泰依言,真的把兩匹馬牽過來,加上林巧兒那匹,一共是三匹馬,劉子秋那匹青驄最是神俊。那女子見了,把劍垂下,伸手去接韁繩,突然看了一眼劉子秋,蛾眉微蹙,沉聲說道︰「等等,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听這女子一說,劉子秋也留心上下打量起來,方才發現,這女子如果不是臉色白得糝人,當可算得人間絕色。
忽然,兩個人幾乎同時驚叫出聲︰「是你!」
那女子已經垂下的長劍突然便指向劉子秋,厲聲喝道︰「好你個賊子,原來竟在此處!哼!今天看你還往哪里逃!」
這個女子正是樊玉兒,她在西苑曾經仗劍追殺過劉子秋,反被高秀兒從背後刺傷。劉子秋雖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份,卻知道她劍術高超,吉仁泰恐怕不是她的對手,自己偏偏又月兌力未復。
正焦急之時,卻見林巧兒張開雙臂攔在劉子秋面前,高喊道︰「大王快走!」
劉子秋哪肯讓女人來保護自己,正等用手撥開林巧兒,便見樊玉兒身子一晃,「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栽倒在地。
林巧兒這聲喊卻已經驚動了外面的士兵,文昊大驚,翻身上馬,挺槊大喊道︰「快救主公!」
等文昊帶了數百騎沖過山坡時,樊玉兒早被吉仁泰捆了起來,旁邊那個男孩瑟瑟發抖,哭個不停。
劉子秋擺了擺手,說道︰「文昊,把她帶上,回城再審!」
文昊答應一聲,彎腰將樊玉兒提起來,橫搭在鞍 之上,策馬奔回大路。經此一顛,樊玉兒只覺胸中翻江倒海,「哇」的又吐了一口鮮血。文昊狐疑地看了一眼劉子秋,心道,主公怎麼不知道憐香惜玉,竟把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打成重傷。
……
卻說昨晚發生激戰的那片山谷中,室韋人放的那把火早已熄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數百名騎兵直沖入谷內,驚起一群正在享用免費早餐的寒鴉。
當先一個瘦瘦高高的漢人躬身說道︰「國主、王爺,昨晚便是在這里中了姓劉的詭計!」
這個漢人右手上纏著的白布血跡斑斑,正是金波。
昨天晚上,他被劉子秋放走以後,連夜逃回了營地。若論對西海地形的熟悉,劉子秋遠遠比不上在此生活了幾十年的鮮卑人。所有人都以為鮮卑人已經遠遁,卻不知道他們一直躲在離拓跋部只有百十里遠的一處叢林後面。要不然,金波的人馬怎麼會來得這樣快。
雖然全軍覆沒,但金波卻帶回來一個重要的信息,劉子秋重傷了!而且當時天色已晚,按常理推斷,劉子秋肯定不會繼續趕路,那片山谷本身就是合適的宿營地。于是慕容伏允和慕容夸行一商議,決定殺個回馬槍,可惜已是人去谷空!
慕容伏允咬牙說道︰「竟然讓他跑了,索性追上去,奪回伏俟城!」
慕容夸行到底老成些,連忙勸道︰「國主,據老臣探得的消息,西海郡太守本來是宇文敬,這個劉子秋卻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何不把這個消息傳到隴西去,讓他們窩里斗,國主也好收漁翁之利!」
其實,慕容伏允也是虛張聲勢。鮮卑人實力雖強,那也是相對而言。整個西海能夠抽調出來的鮮卑青壯也不過兩萬人,昨晚一仗便損失了三千,如果攻城不果,他便徹底失去了翻身的機會。
慕容伏允甩了甩馬鞭,恨恨地說道︰「撤!」
如果不是劉子秋有先見之明,連夜撤離山谷,今天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依仗地勢之利,雖不見得會輸給慕容伏允,但必會實力大損。若是那樣,只怕鮮卑人奪不回西海這片土地,他劉子秋也無力掌控,反而便宜了黨項人。
……
此時,劉子秋也已經回到了威定城。角里延回城的時候,柳郁等人就知道了劉子秋月兌力的消息,自是焦急萬分,這一夜都沒敢睡覺。見到劉子秋回城,眾人心上的一塊石頭方才落地。柳郁連聲吩咐道︰「關閉城門!」
劉子秋擺了擺手,說道︰「不!四門大開,一切如常!」
對于西海郡的定位,劉子秋早就想清楚了。農耕不如中原,游牧不及漠北,這里最大的優勢就在于控制著東西方商路的咽喉要道。楊廣西征吐谷渾就是為了打通這條商路,後世的劉子秋更不會做閉關鎖國的事情。
眾人簇擁著劉子秋進了府衙,柳郁拱手問道︰「主公,是不是把那些鮮卑人賣為奴隸?」
柳郁還不知道劉子秋對那些鮮卑人的承諾。劉子秋卻搖了搖頭,說道︰「他們是戰俘,不是奴隸。但是也不能輕饒了他們,讓他們去勞動改造吧
「勞動改造?」柳郁滿月復疑問。
「就是讓他們干活,總之別讓他們閑著
柳郁領命離去,趙凌又進言道︰「主公遠行疲憊,還請早早休息。屬下等人這就告退
劉子秋笑罵道︰「日上三竿了,我還休息什麼。去,把那個女人提過來,我要親自審她!」
文昊期期艾艾地說道︰「主公,她傷得很重,是不是……」
「臭小子,你不是看上她了吧劉子秋哈哈一笑,忽然正色說道,「放心吧,她死不了,我有要事問她
文昊少見的臉紅起來,不敢再說,轉身走了出去。其實一路上,文昊多次詢問過那個小男孩,只是無論怎麼問他,他就是不開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啞巴。
不一會兒功夫,文昊將樊玉兒抱了進來。確實是抱進來的,因為樊玉兒已經昏迷不醒了。文昊看向劉子秋的眼色也有些異樣。劉子秋沒有理他,抓過樊玉兒縴細的手腕,把了把脈,說道︰「她餓得太久,又受過重擊……」
文昊焦急地問道︰「那她會不會死?」
「不會劉子秋非常肯定地說道,「她練過武,身體結實,慢慢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你先出去,我問她幾件事
文昊看了看劉子秋,又看了看仍在昏迷當中的樊玉兒,跺了跺腳,終于還是走了出去。
現在審問樊玉兒有些殘忍,但劉子秋卻知道她是上林西苑的人,也就是楊廣身邊的人。她既然出現在這里,很可能了解楊廣遇刺的經過。但文昊這小子顯然動了心思,當著他的面審這個女人,只怕這小子心里要不舒坦,所以劉子秋才將他支開。
要弄醒這個女人並不困難,只需要一碗涼水再掐幾下人中就可以了。樊玉兒睜眼看見劉子秋,張嘴要罵,卻沒有罵出來。剛才在小山坡後面,她拿劍控制住林巧兒,已經耗盡了體力,現在一激動,胸口便是陣陣隱痛。
「你別亂動,我問你的話,你只管小聲回答就是劉子秋輕輕按住樊玉兒的肩頭,說道,「放心吧,沒有人會傷害你,那個孩子也很安全。但是你要說實話,否則會發生什麼,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開始,樊玉兒還想掙扎,可是听劉子秋提到那個小男孩,她便不敢反抗了,乖乖地點了點頭,小聲回答起劉子秋的問題。她的聲音雖輕,有時候甚至只是動動嘴唇,但劉子秋不僅耳力,還懂唇語,所以也能大致弄懂她的意思。
直到此時,劉子秋才知道這個女人叫做樊玉兒,原本是迎暉院的主事夫人,因為劉子秋行刺楊廣時殺死王弘,重創了馬忠,所以她和薛冶兒被選作了楊廣的貼身女侍衛。
說實話,在這件事上,樊玉兒尤其痛恨劉子秋。無論被選入皇宮還是選入上林西苑,又有幾個女人不希望得到皇帝的寵幸。樊玉兒是主事夫人,侍寢的機會很大,卻陰差陽錯成了女侍衛。別看女侍衛幾乎時時刻刻呆在楊廣身邊,甚至楊廣寵幸其他女人時,她們也在一旁守著,卻無緣分沾雨露。這種煎熬比見不到楊廣的面還要難受百倍。
劉子秋哪里想得到里面還有這個故事,听說樊玉兒竟然是楊廣的貼身侍衛,不由大喜道︰「那你可知道皇上是如何駕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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