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秋拔下發簪,將頭發披散開來。
在十三個小部落合並成西海族的時候,劉子秋就承諾過,大家都可以保留各自的風俗習慣。他是漢人,自然要保留漢人的習俗。漢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不會剃發的。其實,劉子秋並不喜歡長發。長發每天梳洗都很麻煩,而且受傷以後還不容易處理傷口。但要想讓大家養成留短發的習慣,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實現的。于是,劉子秋也只好留起了一頭長發。當然了,梳頭這樣麻煩的事情自有林巧兒幫忙完成,並不需要他自己動手。
劉子秋在將頭發披散下來以後,便拔出隨身的佩刀,在腦後輕輕一割,三千煩惱絲便向城下飄灑開去。
正當眾人目瞪口呆的時候,劉子秋大聲說道︰「此次托素湖戰斗並不理想,還連累八十三位兄弟壯烈捐軀,作為這次戰斗的策劃者,劉某難辭其咎,理應給犧牲的兄弟一個交代。但大敵當前,劉某還要留著有用之身抗擊慕容伏允,就請大家允許劉某效仿三國曹孟德故事,來一次割發代首!」
「割發代首!割發代首!」城外的八千勇士倒有六千是漢人,都明白頭發對于漢人的重要,也跟著大聲吶喊起來。
劉子秋雙後虛空按了兩下,讓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道︰「鮮卑大軍很快就要來攻城了,劉某誓與威定城共存亡!」
「與威定城共存亡!與威定城共存亡!」三軍齊聲吶喊,聲振雲霄。
……
慕容伏允來得很快,兩天以後,鮮卑大軍就出現在威定城下。細封野利蘭遭遇伏擊幾乎全軍覆沒和渾羅臨陣退縮的事情,慕容伏允都知道了,只是現在沒空去理他們。游牧的季節馬上就要來臨,他必須在二十天之內拿下威定城,否則所有鮮卑部落的生計都將出現問題,他在族中的威望也將大大削弱。
眼前這座城市是他們鮮卑人親手建立起來的,對他們來說最熟悉不過了,只是現在又有些陌生。原本黑黝黝、坑坑窪窪的城牆閃著晶瑩的光芒,變得滑不留手。
慕容伏允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攻城。
游牧民族本來不善于攻城,但鮮卑人卻是個例外。威定城建好以後,鮮卑人便牢牢地掌控了這片土地,並且能夠順利建立起吐谷渾國,因為依托這座城池,他們已經立于不敗之地。同時,為了保證自己的優勢,鮮卑人不僅學會了守城,也學會了攻城。雖然沒有經過實戰,但每年都會在這座城池演練一兩次。
鮮卑人怪叫著涌向城牆,如潮水一般。城頭上,十幾具巨大的床弩同時發動,弓弦發出的巨響仿佛晴天里的一聲霹靂。弓弦的力道奇大,竹箭到底比不上鐵矢,有幾支在城頭上便折斷了,但還是有十多支竹制的弩箭夾雜著尖利的呼嘯飛向城外的鮮卑軍中。床弩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一支丈八長的竹箭直接穿過了一名鮮卑騎士的身體,將他連人帶馬釘在地上,猶自保持著向前沖的姿勢。另一支竹箭則將一名騎士從馬上撞飛,緊接著插入第二名騎士的身體,將兩個人串在一起,有如一只糖葫蘆。
見識了床弩的厲害,劉子秋也是暗暗咋舌,如果床弩換上精鑄的部件再加上鐵矢,就算以他的身手也難以抵擋這樣的雷霆一擊。但是,劉子秋很快就發現了床弩的弱點。床弩威力大,射程遠,準頭卻不足。十幾支竹箭,只有兩支命中敵人,其他都射在了空地上。還有一點,床弩操作費時費力,粗壯的弓弦需要十個人才能拉動,兩輪發射的間隔達到了一柱香的時間。這一輪床弩發射雖然只射殺了三個人,但鮮卑人明顯被鎮住了,攻勢為之一滯,床弩的威懾力可見一斑。
就在劉子秋思考床弩的優勢和弱點的時候,鮮卑人也從震驚中回過神,繼續沖殺過來。威定城沒有護城河,戰馬可以毫無阻擋地奔馳到城牆下。鮮卑人的騎射功夫硬是了得,一隊人在城下來回馳騁,不往地將羽箭射上城頭。另一隊人則跳下馬來,抬起早已準備好的梯子沖向城牆。
西海不產竹子,梯子是用木頭制成的,就用繩子拖在戰馬後面。梯子並不長,但因為木制的原因卻頗為沉重,所以一個人扛起來比較費力,需要兩個人來抬。
這時,城頭上也開始反擊,矢石如雨。弓箭手的目標主要是那些縱橫騎射的敵人,但城頭上地勢狹小,兵力擺布不開,他們射出的羽箭反而不如城下密集。但城頭上有較好的防御工事,每一處箭垛上都另外豎起了厚厚的木板,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城下弓箭的殺傷。弓箭手身上的盔甲是全軍中最好的,從頭裹到腳,只露出兩只眼楮。即便如此,仍然不時有人被城下的箭矢射中。
木梯已經搭上城頭。城頭上,力士們不停地拋下大大小小的石塊,被砸中者立時頭破血流。長槍手用長槊將木梯奮力推離城牆。從木梯上摔落的鮮卑士兵發出陣陣慘叫。城牆苦不甚高,彪悍的鮮卑人掙扎起來,顧不得傷痛,咬著彎刀又往城上爬去。倒是那些木梯不比竹梯,缺少韌性和彈性,容易折斷,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鮮卑人的攻勢。
在城外密集箭雨的掩護下,在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以後,終于有人將手抓住了城垛的邊緣。突然,寒光一閃,從城垛下翻出一口鋼刀,毫不猶豫地將那只手斬斷。斷手之後的鮮卑勇士慘叫著栽下城去,再也爬不上來了。原來,城垛下面早就埋伏了刀斧手,他們別的事都不管,就等著砍手呢。
戰斗從凌晨一直打到黃昏,隨著太陽落山,鮮卑軍中終于響起了嗚咽的號角,涌向城頭的隊伍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這個季節是鮮卑人生活最困難的時候,類似于漢人的青黃不接,大多數鮮卑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營養不良,到了晚上視力便會急劇下降,根本無法進行夜戰。為了防止城里的人出來劫營,所以不等天黑他們就必須收兵撤退。
城下,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體。有一些人重傷未死,卻也遭到拋棄,正在那里痛苦。第一天攻城,慕容伏允就損失了近兩千人。作為防守的一方,劉子秋這邊的損失略微好一點,但也有三百多人陣亡,傷者也接近千人。看到血腥的戰場,劉子秋也很無奈。戰爭總是如此殘酷,一將功成萬骨枯並不只是一句詩那麼簡單。
……
就在威定城攻防戰拉開帷幕的時候,張三的大船也抵達了長山碼頭。
早在劉子秋沒有離開的時候,他就有了修建長山碼頭的設想。後來有了謝家的財力支持,再加上江南運河的開挖,長山碼頭的建設也隨之加快。經過幾個月持續不斷建設,長山碼頭已經頗具規模。沿著錢塘江一線,是堅固的花崗岩駁岸。岸上,一排專門用于拴纜繩的鐵樁深埋地下。鐵樁後面就是一排毛竹搭建的長亭,可以遮風擋雨,供乘客候船或者臨時堆放貨物。外來的船只,無論客船還是貨船,只要停靠長山碼頭都必須繳納一定的費用。當然了,碼頭上也有專門的巡邏隊伍,晝夜輪班,保證人、貨和船只的安全。
長山車馬行另外建有專用的碼頭,從江邊的一條岔口駛進去,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深水港。港區很大,可以同時停泊上百條大船,周圍建有一圈高高的避風牆,即使江面上巨lang滔天,港區內也會相對平靜得多。
張三的船就駛入了這個港區,剛剛在岸邊停穩,那邊就有人過來幫著將纜繩固定住。
韓世諤只知道李靖是到江南鹽官城了,並不知道劉子秋、李靖與長山村和長山車馬行的關系,他與張三說好的也是直達鹽官城,見他在這里停船,不由警惕起來,問道︰「船家,天色尚早,怎麼就不走了?」
張三笑道︰「客官,這里離鹽官縣已經很近了。不過,我家大掌櫃想見見你。還請客官先行登岸,見過我家大掌櫃以後,自然有人送你們去鹽官
韓世諤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岸邊。只見岸上不時有人來回走動,都是彪悍強壯之輩。港區的拐角處各建有一座哨樓,樓上都是背弓挎箭的漢子。再加上在臨近江都時的那次遭遇,韓世諤更加確信長山車馬行不簡單,現在到了人家的地盤上,越發不敢大意,拱手說道︰「韓某與你家大掌櫃素昧平生,不知你家大掌櫃相召,所為何事?」
「大掌櫃吩咐下來,小人哪敢過問張三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不時隱隱作痛,但他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微笑和一副謙恭的模樣,全然不像在洛陽東郊碼頭時只知道天南地北胡吹一氣。
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張三雖然只是新近加盟長山車馬行的外圍人員,到了這里卻也強迫自己收斂心性,足見這位大掌櫃是個厲害人物。再聯想到十三太保對付水賊的雷霆手段,韓世諤卻也不敢十分托大了,只得硬起頭皮說道︰「那好,就請船家頭前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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