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墜,黑夜的翅膀悄然展開,天幕撒下溫暖的橙色,院子里三株高大的青松格外的奪目,剎那間成就驚艷。
蘇暮卿疲憊憑窗依偎瘦影,雙眸中鎖滿煙愁,靜等院里燭火點點。
綠兒將地上的碎片拾好之後,才覺得屋子里已經分外昏暗,而自家小姐憑窗依偎著,手中的傷口都不曾處理。她輕嘆了口氣,點燃屋里的燭火。
燭火跳動,照耀著蘇暮卿雅致的容顏,布著陰影的側臉如陰雲密布。
綠兒輕輕喚了聲︰「小姐,夜黑了。」
蘇暮卿微微抬了下眼,清眸中還帶著些許茫然,她輕應了聲︰「嗯。」而後沒了聲響。
綠兒抿了抿唇,悄然地退出了屋子,走向院門喚回了紫兒︰「小姐的手弄傷了,你幫她上下藥,我且去弄晚餐。」
紫兒頷首,回到屋子里時,瞧著蘇暮卿一動不動地依偎在窗前,似乎遙望著天邊的弦月,又好似望著恬淡的夜空……
她掃了眼為綠兒整整齊齊丟在一個小盒子上碎裂鏡片,發現上頭染著一絲血跡,又瞄了眼蘇暮卿的手,微怔。小姐她怎會做這樣的事兒?莫不是這鏡子對她很重要?轉念一想,這鏡子是夫人留下的東西。小姐該是舍不得它碎裂……
紫兒擰了塊濕帕子,拉起蘇暮卿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傷口上的血跡,縱橫交錯的掌紋讓幾道來得不是很深的傷口切斷,如同宿命被硬生生的改變。
手心傳來一陣痛楚,蘇暮卿不由得將手一縮,卻也是醒神。轉首時,才發現紫兒正在為她清理傷口。
紫兒抬眸,驀然發現小姐臉上珠淚兩行淚婆娑。她動了動唇,幽幽道︰「小姐。莫要憂心了。♀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都會陪著你走下去。」說話間,她從傷口中挑出一細小的鏡子碎片,一道紅艷的鮮血溢了出來……
蘇暮卿輕頷首,斂去眼眸間的愁緒,平靜地開口道︰「綠兒呢,可是吃了晚餐?青蘿可是有回來?」
紫兒一邊纏著布條,一邊緩緩言道︰「綠兒去廚房了,青蘿尚未回來,怕是那解藥並不好找。不過李護衛倒是回來了。他讓奴婢代為轉達一句。那些人子時便會來。」
蘇暮卿拂開紫兒的手,自己拿起布條慢慢地纏繞傷口,淡淡道︰「好。我知道了。還是我自己來。你且替我將李護衛喚來,然後替我注意著青蘿,至于院子里其他的丫頭眼下該是沒了吧?」
紫兒道︰「眼下落松院就我們三丫頭了,還有就李護衛。」
蘇暮卿側首瞥眼偌大的落松院,院子里還算是亂糟糟的一片。枯葉殘枝都還留著,這般望去,不禁覺得落松院有些荒涼。她低低道︰「可是辛苦你們了。」
紫兒微怔,隨後搖搖頭︰「奴婢不辛苦。奴婢這就去找李護衛。」
蘇暮卿扯緊布條,將一端塞入圈隙中,方才抬眸望著紫兒掀簾離去。
足足兩個時辰。她都在啃噬著記憶碎片,一片片清晰如昨日,帶著一聲聲惘然嘆息。婉約,痛苦……她將它們拼湊成明鏡,帶著它背起執著向著這條路走下去。
人生如白駒過隙,一蹉跎,已是兩鬢蒼蒼。而她何須惶恐不安。只帶著活下來的勇氣去面對一切就好。
兩個時辰的困惑,終于釋然。
蘇暮卿嘴角綻放笑容。對著裝著碎鏡的盒子輕輕一笑,明媚生輝。
李漢林並沒有走入屋子,只淡淡地在外邊道了聲︰「不知郡主找卑職有何事?」
蘇暮卿走出屋子,仰首望著李漢林,笑語︰「你的任務就引惑美女。」
李漢林嘴角一抽,他愣愣地望著有著淚痕的容顏,不禁有些傻眼,郡主是在跟他開玩笑嗎?
蘇暮卿唇角微勾,戲謔著︰「我可沒跟你開玩笑,今夜你的任務就是如此,在子時之前無論想盡什麼辦法都要讓青蘿睡去,而且一覺睡到大天亮,覺不能醒來,更不能讓她听到院子里的動靜。」
李漢林心有疑竇,卻也是恭順的點點頭︰「是,卑職領命。只是,不知郡主今夜是要做什麼事?莫不是要掀了這落松院?」
蘇暮卿一笑︰「那又如何,今日這院子也已讓你與那野貓折騰成這幅樣子,我再在上邊添加一筆,豈不是更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當夜,冷清寂靜的落松院中的五人便是早早地熄了燈入眠。只是,真正睡去的能有幾人?
蘇暮卿依舊憑窗而依,兩丫頭雙手托著腦袋靠在桌上打盹。
而李漢林則是悄無聲息地出了屋子,向著青蘿的屋子靠去,他微微弄破窗紙,點燃迷香。隨後翻上橫梁,足足靜等了一個時辰,方才進入青蘿的屋子里,斂息屏氣靠近床鋪,點了她的睡穴。但他也不曾離去,依舊盤坐在屋外的橫梁上,靜靜地觀望著這看似平靜卻不平靜的夜晚。
時間在恍惚中流逝,也不知是不是蘇府的護衛太差勁,沐容塵領著二十來人扛著鋤具踏著清輝的月色浩浩蕩蕩而來。
沐容塵的笑容在這清涼的夜里很是溫暖人心︰「郡主,可是需要我們做什麼?」
清冷的聲音從蘇暮卿口中溢出︰「掘地三尺。」她就不相信將整個落松院翻個新,就不能找到曉軒口中說得不好的東西。
而且這一次,她定會好好得打她們一次臉。
沐容塵輕愣,一雙流光四溢的眸子里閃過難以置信,他不思議地反問道︰「郡主,你確定你在說什麼?」但在瞧得蘇暮卿滿臉寫著不容置疑之時,改了口,「早知道,我就應該多帶點兄弟來。這下可要把他們累慘了,不知還有怎樣的吩咐?」
蘇暮卿掃視了眼站在空寂院子里的一群人,淡淡道︰「找一樣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東西,卯時前必須完成。不然沐容塵你可以讓晉王廢了這些無用的人了。」
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東西?眾人面面相覷,但見蘇暮卿投來一記冷光,遂齊齊垂下首靜等其余吩咐。
此刻,沐容塵臉上的驚詫也久久揮散不去,他疑惑道︰「郡主,你受刺激了?」
蘇暮卿眸子微眯,清澈的眸子里漸漸繚繞起冰冷的氣息,平靜的聲音里透著絲絲威脅︰「沐公子,若是想要體恤他們,那麼也一並幫忙吧。」
沐容塵退開一步,審視著蘇暮卿,月色灑落在她的面容上,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眸中有一種東西在漸漸地發生變化,越來越堅定……
「不過,你也可以替我去綁架一只野貓,他大概知道那東西在哪兒。不過那野貓很野,你瞧瞧這院子的景象,這是李護衛與他玩貓追老鼠游戲時所留下的戰況。」蘇暮卿輕描淡寫地敘說著,「你抓著他的話,你的這些人就會輕松許多,他們應該會很感激你。」
沐容塵笑笑︰「那麼,你呢?」
蘇暮卿極為平靜地說道︰「不會。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感激,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就是交易。」
溫暖的笑容在他的臉上綻放,溫和的氣息在他身上悠悠纏繞著,仿佛是春日的腳步悄然路過。
「他在哪兒?」
蘇暮卿微愣,道︰「景志軒。」
稍即,沐容塵的身影消失在他的面前,只有一陣微風拂過她的臉龐,她抿了抿唇︰「你們先從灌木叢那邊開始。」
頃刻間,安靜的院子熱鬧起來,不時地傳來鋤頭鐵鍬撞擊的聲音。已然睡去的兩丫頭猛地驚醒,連連道︰「小姐,出什麼事兒,什麼聲音?」
蘇暮卿掃了她們一眼,柔和地笑笑︰「沒什麼,不過是尋找樣東西,你們二人先下去歇著,明日還有好些事兒要忙碌。」
言畢,她走出了屋子。
皓月當空,如水的月光,夜是如此的寧謐,與落松院的熱鬧截然相反。
蘇暮卿沐著月光輕輕吹響玉笛,飄渺的聲音漂浮在空氣中,傳入到夜的夢里。
忽而,不遠處傳來一陣低低的琴聲,裊裊傾訴,和著笛音……
一曲將至,蘇暮卿遠遠地瞥見沐容塵手中拎著曉軒信步而來,俊美容顏上掛著拂不去的笑容︰「如何?」
笛音嘎然而止,而琴音還在繼續,但不免听著有些落寞。
沐容塵放開手,蘇曉軒這一次倒沒有溜走,靜靜地站著,只淡淡地掃了眼正在忙碌的人,他低低地開口道︰「不在那里。」
蘇暮卿急道︰「那是在哪兒?」
蘇曉軒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兒有不好的東西,但似乎並不是埋在地下,不然泥土有過翻新,該是能夠讓人發現。」
聞言,蘇暮卿眸中閃過一陣喜色,該是那填著碎石的地方。然,以李氏這般精明的人,會將事兒弄得這般簡單嗎?
蘇暮卿蹙起眉頭,若她是李氏,想要置自己與永不能翻身之地,該是如何為之?且為何還要算計綠兒,如若是她之前所想的拖延時間,听曉軒的言語,該是早在她去安侯府的幾天里就設計了。如此,豈不是多此一舉,可卻是做了,那又是為何?
猛地,蘇暮卿想到了青蘿,是她!莫不是她帶來了什麼,且與院子里的東西相關?
這時,院門口傳來蘇連墨輕淡的聲音︰「阿暮,夜這麼深,你怎還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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