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靜夜微涼,樹影婆娑。
蘇暮卿猛然回首,驚詫地望向院門,見一人儒雅而立,青衣長絲,與風共舞。她不禁輕聲喚道︰「小叔。」
蘇連墨款步而來,意味不明的視線掠過忙碌的侍衛們移向沐容塵,淡然的輕頷首,最後定格在一邊的蘇曉軒身上,道︰「你該回去了。」
低沉而又魅惑的聲音仿佛是個魔咒,如野貓般的蘇曉軒乖巧地點點頭,但隨即垂首輕聲道︰「小叔,我進不去。」
蘇連墨抬眸掃了眼沐容塵,就听得沐容塵溫柔地開口︰「既然是我接你出來,自是將你平安的送回去。」
言畢,沐容塵領著蘇曉軒踏著月色倏然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蘇暮卿眉頭輕蹙,清澈的水眸中劃過一抹驚訝,疑惑在她心中盤踞著。沐容塵與小叔的關系很好嗎?而且只一眼便是能讓他開口,這該是有多大的默契?
蘇暮卿收回視線,垂首望著地上的影子,輕啟朱唇︰「小叔,你過來是有何事?」
蘇連墨垂眸俯視著眼前的女子,平靜地說道︰「多日不見你來學習,今日聞得你吹起笛子,便是過來瞧瞧。不想是見著此番別樣的動靜。」
蘇暮卿感受到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心不自覺的加速跳動著,竟帶著誠惶誠恐般的感覺。她微微抬首,但並沒有回視蘇連墨。她抿了抿嘴唇,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蘇連墨輕輕一笑,笑聲很是親切柔和,似乎還帶著些許寵溺,他抬手輕輕揉了揉蘇暮卿柔軟的發絲︰「阿暮,好像長大了。」
他的掌心很暖和,暖暖的溫度從頭頂傳來向著全身蔓延。驅散著夜帶來的涼意。
蘇暮卿不語,她不知道該是如何接著他的話,只靜靜地立在他的面前,任由著時光緩緩流逝。《》
靜佇半響,蘇連墨望向拿著鋤頭鐵鍬翻著泥土的侍衛們,他幽幽言道︰「阿暮,你又過急了。這般找,怕是容易無功而返。倒不如將計就計。計,以巧取為勝。」
蘇暮卿暗暗重復著他最後的話,將計就計。巧取……也許她大可以由著那不好的東西在院子里,而後又將這事兒拋回給他們。這般,省力許多。如此簡單的方法她竟然沒有想到。當真是羞愧。
慶幸,小叔過來點撥了她一下。此刻才不過丑時,一切都還來得及。
蘇暮卿嘴角微微揚起,笑容肆意,清澈的雙眸越發的明亮璀璨。如夏日的星空。她抬首對上蘇連墨深邃如漩渦般的眸子,興奮道︰「謝謝小叔。」
蘇連墨露出親和的笑容,這張與蘇連成酷似的容顏,讓蘇暮卿一陣恍惚,好似此刻站于她面前的正是疼她的爹爹。
「阿暮,我不是你爹爹。」
淡然的口吻。讓蘇暮卿微怔,他怎猜得她那一瞬間的想法?小叔,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何能夠瞞過那麼多雙眼楮,而又不曾在她面前偽裝。
蘇連墨瞅著眼前這雙帶著好奇的明眸,嘴角的笑容越發濃厚︰「阿暮,莫要多想了。該是去想想用怎樣的方法來反擊。不過莫要折騰的太遲,傷身。」
言罷。他又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絲,只之後。他便是返身離去。
月光傾瀉在蘇連墨的身上,和著隨風飛舞的衣袂與青絲,使得他全身散發著柔和而又清亮的光芒。
蘇暮卿凝視著他的背影許久,直至消失在黑夜之中,她也依舊望著蒼茫的夜色。
紫兒拿著一件披風走出屋子,淡淡地掃了眼院子里忙碌的人,便是收回視線。動作柔和地將它披在蘇暮卿的身上︰「小姐,該歇息了。」
蘇暮卿醒神,道︰「綠兒,睡下了?」
紫兒如實道︰「還沒,正在屋里頭拼菱花鏡。」
聞言,蘇暮卿的心微微停滯了下,一陣暖流緩緩地流淌過心頭。
她們在等她,在一方安靜的地方默默地等著她,用她們的方法幫助著她。雖然她是主子,她們是奴婢,有些事兒理所當然。然,于她來說,有這些也夠了,總比那些狼心狗肺的人來得強。
朱唇微啟,平緩的聲音溢出︰「讓她別弄了,你與她下去歇著便是,莫要傷了眼楮。外邊的事兒也快好了。」
紫兒點點頭,悄然地退回到屋子里。
看著紫兒離開,蘇暮卿攏了攏衣裳,陷入沉思之中。
這般折騰著院子,若是找著了,那算是喜事一件;若是沒找著,反還有了多余的麻煩,該是如何解釋著院中的模樣?
蘇暮卿雙眉緊緊鎖著,將一切都拋回去,該怎麼拋?假若明日他們來院子里挖出樣東西,勢必要是說是她為之,那她該是……
蘇暮卿雙眼一亮,她有主意了。
她走到那一群掄著鋤具的侍衛身後,命令道︰「你們隨意挖,可以不用挖得太深,卻也不能太淺,這草地上,花叢處,各地皆給我翻新著。待得卯時之時,你們便回去。」
話落,這二十來個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彼此望了眼,仿佛都能猜到各自的想法,然後三三兩兩地散開在院子里……
蘇暮卿仰首望著橫梁上的男子,輕聲喊道︰「李護衛,下來。」
李漢林身子一躍,穩穩落地,卻沒有發出一丁點動靜︰「郡主,有何吩咐?」
蘇暮卿示意他彎下腰來,而後附在他耳畔上一陣耳語。
「可是明白了?」
李漢林鄭重道︰「卑職明白。那還望郡主現下可以進屋歇著了,好好安睡一覺。」
蘇暮卿微頷首,忽而又憶起晨起之事,道︰「那枕眠香你可是在那兩地方放好了,沒得讓其他人發現?」
「沒有。卑職是按著郡主所給的小徑所去,而且那兩地方沒有什麼人。該是都在為這些事兒忙乎去了。」李漢林如實回道,「不知郡主可還有其他的事?」
蘇暮卿搖首,道︰「今夜,就靠你了。」
言畢,她便是進了屋子。
蘇暮卿與兩丫頭匆匆一番交代後,各自退去而歇息。
屋子里明亮的燭光微微一晃,便沒了火光,只留得一縷青煙裊裊飄散。
蘇暮卿枕思而眠,屋外的聲音好像是被刻意放低了一般,不似之前那般來得清晰,一聲,又一聲……只等著明天的新模樣。
不一會兒,一道人影出現在窗戶前……
恍恍惚惚間,蘇暮卿拋卻一切愁思深深入夢里。
翌日,陽光燦爛,耀眼的光線照在搖曳的枝葉間,閃爍著七彩的絢光,幾只蝴蝶在桂花樹上流連飛舞。院子里彌漫著濃濃的桂花香與泥土的氣息,不免有些濃郁。
此時,蘇府早已從沉寂的夜晚中醒來,各個院子里皆是熱鬧的很;唯有落松院安靜如斯,仿佛這里的人一夜之間都消失一般。
丁氏左等右等不見落松院的丫頭來取早點,不禁覺得奇怪。往日雖也遲,卻也不似今日般日上三竿都不見人影。
想著今日是她最後一日在蘇府干事兒,明兒個就要回鄉下,該是與二小姐道聲謝再走,便提著食盒向落松院走去。
院子的大門緊緊闔著,丁氏輕叩幾聲,未聞得有人前來開門。心中更是納悶,左思右想覺得這事兒有所怪異,當是與老夫人說說。
老夫人的精神還算不錯,比之昨日大有好轉,早早地在晨卿的陪同下于院子里散步,見得有人急匆匆地趕來,當下停住腳步。爍爍目光中透著一絲疑慮。
丁氏著急地開口道︰「老夫人,奴婢是廚房干事的,今日不見二小姐的丫頭來取早點,便是親自送去。不想整個落松院寂靜無聲,院門也是緊緊闔著,無人應聲。」
老夫人眉頭微蹙,掃了眼丁氏身邊的食盒,這婦人早早的就在蘇府干事,為人老實本分,她也踫見過幾次面。只沒想到竟是與暮卿那孩子走得近。瞧其樣子不像有假,便喚過秋棠與春蘭,囑咐她們去一趟落松院,若有異樣,分別來告知她與二夫人。
才不過半刻鐘,春蘭就急急回來,與丁氏所說無異。
老夫人心頭一急,險些岔了氣,幸得晨卿及時地拍撫著老夫人的胸口,她焦急道︰「晨卿,快扶祖母去落松院,那孩子不能有事兒。」
昨日之事,她已從秋棠那兒聞得些許,自是明白又該是老二家搞得事兒,而這一切怕全是因她而起。
以往老夫人是覺得老二媳婦為人不錯,識大體懂禮數,對這幾個孩子也算是盡心盡力,不曾有所苛待。偏不想老大夫婦才走沒多久,就露出狐狸尾巴。擺明是沖著她手頭上的東西而來。
按著蘇府祖訓,這東西只能交于嫡長子,再由嫡長子傳于能入得皇室的嫡女,如若無人入得皇室,便繼續傳于嫡長子,直至有嫡長子之女能嫁入皇族。
無疑,暮卿與睿王早早定下婚約,這東西當屬其。而今老大夫婦已亡故,老二夫婦又是如此,暮卿一孩子怎與他們斗?若要保得暮卿,也只能……
老夫人心下長嘆一口氣。
「祖母,莫要急,沒準是妹妹不允得丫頭們開門,想著昨日的事兒妹妹怕是心中有著影響。」晨卿在一邊柔和的安慰著,「過幾天就好了。」
等著老夫人趕到時,李氏已命人破門。
待得大門轟然倒下之時,一片凌亂的景象呈現在眾人眼前。草叢灌木叢皆是東倒西歪,四處皆是翻新過的濕泥,小徑上沾滿泥土草屑殘枝碎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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