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思終于做了這個決定。
六中人事處,金老師扶著眼楮仔細的看著手里的這一份辭呈,半天,她才疑惑驚訝的問︰「小尚老師,你是說,你要辭職?」
休思點頭。
「這太意外了,這里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麼?說出來我可以跟上面反應一下。」金老師是個和藹的老太太,她原本也是六中的任課老師,退休了才在這里做事,六中是個很好的工作單位,平時人家是搶破了頭也不一定進的來,她很不理解竟然有人會主動離開這里。
休思垂下眼︰「是我自己的一點私事。」
「哦。」金老師見挽留不得就不再問了,「小尚老師是個很稱職的老師,希望你以後還能再堅持在這個崗位上。」
休思點頭,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陳怡安一直默默地看著她,等她收拾好了,她才很不舍地說︰「怎麼說走就走了呢,以後一定要常聯系。」
「會的。」休思點了點頭。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昨晚通的電話,夏喬今天就要回來了要是路上不堵的話,大概還有十幾分鐘就能到家了吧。
休思乘上出租車,對司機說︰「去機場。」
去機場的路有很多,但是最近的只有一條。休思的眼楮牢牢的盯住對面的車道,一眨也不敢眨,也許她們可以交錯而過,也許她還能再看她一眼。
終于,在一個小岔道的十字路口,她看到了,馬路對面的那輛黑色的轎車,夏喬坐在駕駛座上,她的身姿坐得筆直,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眼楮不偏不倚的直視著前方。隔著擋風玻璃,還有一段寬闊的馬路,休思貪婪的看著她,時間在一秒一秒的減少,夏喬突然轉過頭,徑直往這邊望過來,休思嚇得屏住了呼吸,忙往後傾身,陽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她隱約的看到夏喬轉回頭。
她沒有發現她。
綠燈亮了,車子啟動了,靠近,相交,遠離。
明明咫尺,卻相距天涯。
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了一般,休思終于抵擋不住徹骨的悲傷,彎哽咽起來。司機慌了手腳,眼楮一下一下的往這邊瞟,笨拙的安慰︰「小姐,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好好說,別哭啊。」
休思搖頭,只能一直搖頭,眼淚越流越多,淌滿了臉頰。
夏喬,許多年以後,你會依然記得我,還是恨我恨到不願想起。
s市機場,周靜踮著腳在人群里看啊看,她身邊還站了一個身形高大的法國人,拉住她手臂,用略帶生澀的中文說︰「你別急,你的朋友很快就會出來了。」
周靜很不耐煩的推開他︰「哎呀,你好煩,別擋著我。」她雙眼突然一亮,沖著前方不停的揮手︰「休思,我在這,我在這!」她掙開一直拉住她的手,跑到前面,一把抱住休思。
休思拍拍她的背,笑了笑。
那位法國大叔終于趕了上來,很紳士的接過休思的行禮,自我介紹︰「你好尚小姐,我叫埃爾,是靜靜的男朋友。」
「叫休思啦。」周靜轉頭白了他一眼,休思抱歉的沖他笑了笑︰「你好,叫我休思就好。」埃爾已經很習慣周靜的脾氣了,他回以一笑,拖著行李箱走在她們的後面。
周靜繼續抱住休思的手臂,一邊走一邊絮叨︰「你昨天突然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做夢呢,結果你真的來了,房子已經找了中介公司了,你先住我家好了,反正地方很大。」
「哦,」休思轉頭對埃爾說,「那麻煩你們了。」
周靜嬌嗔的拍了她一下,嗓音軟軟的,都是幸福︰「管他什麼事啦,我們不理他,你只麻煩我一個。」
休思笑了笑,沒有回答。看來周靜真的過得很好,她除了放心祝福,還有一點酸澀,舌尖苦苦的,像被涂上了膽汁,她回轉頭,想要看看身後,那個她回不去的地方,埃爾強壯高大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觸上她的目光中的悲傷與軟弱,埃爾有些驚訝,下意識的去看周靜,那個神經大條的傻女人還沒察覺到休思的情緒,一個勁的在講好玩的好吃的。
到了周靜家,休思先被安置在了客房,埃爾說︰「你先休息,過會兒我們吃去用晚餐。」他順便帶上了門。
休思躺在床上,從未有過的精疲力盡,眼楮酸的幾乎睜不開。
她從包里模出手機,黑色的屏幕靜悄悄的,休思猶豫了片刻,按了開機。
無數條短信涌了出來,還有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全部來自于一個人。
她本想關機,但依然忍不住翻開了短信。
休思,我回來了,你出去了麼?
怎麼不接電話?
你在哪?我去接你。
看到快點回復,我餓死了,回家給我煮東西。
休思?
你去哪了?
休思!
別嚇我!
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
別走……
你怎麼樣我都答應,只要你別走,別讓我看不到你。
求你……
……
……
……
休思驀地關掉手機,她努力的不去想夏喬發現了她不在以後是什麼樣的,她努力的不去想以後沒有夏喬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但是回憶不肯放過她。兩年的時間,一切都是那麼的好,甚至在不久前,她還自欺欺人的以為她們真的可以走到最後。
休思打開手機,發送出最後一條短信︰再見,夏喬。
翻過手機,摳出電話卡,丟進了垃圾桶里。
生活不會因為誰的悲傷遭遇而停止。一個星期後,休思找到了一個新的小窩,立刻就搬過去了。不久,她在一個中學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依然是語文老師,六中的工作經驗和b大的文憑給了她很大的幫助。
慢慢的,一切都穩定下來了。
安然說,怎麼就這樣了呢。
休思也想,對啊,怎麼就這樣了呢。s市的冬天陰冷陰冷的,她有點不習慣,衣服裹了一層又一層還是冷,結果還是感冒了。
安然唏噓了半天,最後恨恨的說,那戶人家太討厭了,哼,有他們後悔的!休思你怎麼也不應該不聲不響的走掉,你怎麼沒跟他們要分手費!
最後她又說,也好,趁還不久,反正不管怎麼樣你也別來找我,振作起來,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
休思就笑著說,你放心。
新學校也有一個很熱情的像陳怡安一樣的老師,休思想到陳怡安頓時有點愧疚,說好的保持聯系,恐怕她要食言了。
不過後來,她發現她比陳怡安更熱情。
那個老師姓單,叫眈眈。休思很驚訝她父母怎麼會給她取這樣一個名字,作為學古文的,休思知道,眈眈最初的意思是深邃之貌,指建築,後來引申到眼楮,更重要的是,它有一個著名的詞語叫虎視眈眈。單眈眈的雙眼皮眨啊眨,雙眸水汪汪的濕潤,看著休思︰「你看我的眼楮多深邃,我爸媽小時候就預見我會有漂亮的眼楮。」
「嗯,你的父母很有先見之明。」休思不忍心打擊她。
「哇,」單眈眈驚呼著撲上來,「只有你有那麼銳利的觀察力,只有你懂得我爸媽的苦心,只有你明白我眼楮的美麗,休思,我好愛你。」
休思淡定的推開她,她已經習慣了單眈眈的神經質,很平靜的說︰「謝謝,我不愛你。」
單眈眈低落的退開說︰「矮油,討厭,傷人家心。」又低聲的嘀咕,「你愛誰嘛。」
休思的動作頓了一下,繼續收拾好課本教案去上課。
她教高二。這個學校的學風沒有六中的好,學生很頑皮,不過也不乏上進心,只是需要老師不斷的督促他們,在他們浮躁的時候鼓勵他們,把他們的心思拉回到學習上。
時間過得很快,到第二年春天,周靜拖著休思出來見一個人,竟然是大學時候的同班同學,江柏安。
江柏安是一個很有才華的男人,在b大那樣才子多的跟地上的石頭一樣的大環境,他依然能夠月兌穎而出,成為大多數女生的夢中情人。
作為一個大眾情人,江柏安溫柔體貼,長得英俊倜儻,脾氣很好,家庭條件也算得上優秀,听說他的父親是s市某局很有話語權的人物。
「柏安。」周靜對他擠了擠眼角。
江柏安對著她的小動作溫和的笑了笑,轉頭對休思說︰「沒想到你也在這里,我剛調過來這邊的公司做市場總監,以後就能經常一起聚聚了。」
休思有點不在狀態,等周靜著急的在下面踢了她幾下,她才胡亂的點了下頭。
一頓飯不歡而散。
周靜跟著休思回到她的小窩,很恨鐵成鋼的說︰「你怎麼不抓緊呢,你看江柏安多好,人就不說了,他職位高,能力強,家里絕對殷實,更重要的是你們有感情基礎……」
「等下,」休思原本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在做自己的事情,終于忍不住打斷她,「我什麼時候和他有感情基礎了?」
周靜立刻顯出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很八卦又很媒婆的說︰「他大學的時候一直喜歡你。真的!你別不信啊,大家都知道!」
「你該回家了,埃爾都打過很多電話了,還有,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休思~」周靜頓時忘了她要說什麼,作嬌羞狀,拎起包包說,「我們家埃爾等著我呢,我不要跟你說話了,我先走了。」
神經大條真好,休思在心里偷偷感概著,送她到門口,看著她小鳥依人的埃在埃爾的身邊,一點點的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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