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煙雲讓宮女搬出兩床過冬時的棉被蓋在弘的床上。又將背角都掖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手持一本書,在旁邊坐了下來。
弘一直昏昏沉沉睡到申時,醒來時,外面天色已暗,屋內燭火通明。
「醒了?」旁邊有人問道。
弘側頭,發現原來是煙雲。他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時辰?我怎麼會睡在自己寢宮里?」
「申時剛過煙雲放下書,有些好笑道,「世子不是睡在自己的寢宮那睡在哪啊?」
「以往這個時候我剛下學堂弘有些有氣無力道,「而且我完全不記得我是怎麼到自己寢宮的,而且這頭,現在還是昏昏沉沉的
「世子與弘昇比槍時昏倒後被人送回來的煙雲輕描淡寫道。
「什麼?我居然昏倒了,還是在和弘昇比槍的時候……」弘大驚,眼前一抹黑,差點又要昏過去,自己這些年真是白活了,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嗎?
「福晉,藥煎好了!」雲錦在簾子外面道。
「正好世子這會醒了,端過來吧!」煙雲道。
雲錦便掀了簾子把藥端了進來。
「給我吧昕薇很自然的接過雲錦手中的藥,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又將弘扶起來,在他背後墊好了枕頭,一勺一勺的耐心吹著,把藥喂給了他。
看著她此刻安靜乖巧的眉目,弘忽然的聯想起了那個傳聞中生氣時手持長鞭,將院中的下人抽得滿地爬的女魔頭來,便好奇的想道,若傳言不虛,那她打人時又是怎樣一副模樣?
他歪著頭看她,想在腦海中勾勒出這個畫面,奈何腦袋里昏昏沉沉的,越是想便越是困頓,最後一勺藥喝進嘴里的時候竟閉上眼楮睡著了。
因黃麻湯服用後會感覺渾身灼熱,汗流浹背。在藥效期是極為難受的,所以胡太醫在藥中加了一劑安神的藥物,服藥後會迅速入眠,便可減輕許多不適。
弘頭一歪,竟睡得十分安穩。煙雲將藥碗擱在小幾上,輕輕的扶著他的身子讓他躺平,又將枕頭讓他枕好,掖好了被子。這才轉身走出他的寢宮去。
02
入暮之後,迎面的風就變得冷冽刺骨了,畢竟還是早春。
天空已將近深藍,卻仍沒黑透,十步之內仍然看得清人影。煙雲方出門便看到院子里正往這邊走來的胤祿和弘晉二人。
待二人走進,煙雲給胤祿請了個安,胤祿老成道︰「不必多禮一邊關切問道︰「弘怎麼樣了?」
「剛剛服過藥已經睡下了煙雲道。「好歹不是什麼大毛病,估計明日就能見好了
胤祿點點頭︰「那便好,那便好。不過今日他暈倒之時差點被他嚇死,呵呵
將二人引進花廳,煙雲道︰「十六皇叔,弘晉,你們可用過了晚膳?」
「用過了兩人均點頭。弘晉解釋道︰「以往我們都會用過晚膳來尋二哥,與他在書房里一起探討課業。他今日抱恙,寫不了課業,我和十六皇叔卻因為在一個地方寫習慣了,不到這里竟無從下筆,所以今日依舊來了
煙雲笑笑,「原是這樣,怪不得晚上總見你們來找弘呢,原來是一起做課業
弘晉湊上去悄悄道︰「不單是寫課業,還在里面一起玩呢!」
「哦?」煙雲面上驚奇,暗想這卻和昕薇一樣,書房乃金屋藏嬌之地,連地板里都能摳出件小玩意兒,所以每次昕薇被王爺關禁閉鎖在書房的時候,王爺說要禁到酉時,她絕對不申時出來。
弘晉說得眼楮發亮,「偷偷告訴你,二哥的書房里有投壺,彈弓,陀螺,還有一盒洋人進貢的彈子棋……」
「彈子棋?」從小在昕薇那見過的新奇玩意也挺多,這彈子棋她卻是听都沒听過。
「就是玻璃珠一樣的棋子,改日讓二哥教會了你,我們四人來玩兒!」弘晉盤腿坐在椅子上,隨手在桌上的盤子里抓了一個油炸果子,覺得好吃便又抓了一把,邊吃邊問︰「二嫂嫂可用過膳了?」
「還沒呢!」
弘晉驚奇道︰「怎麼現在還沒呢?」
胤祿卻瞬間意會,似笑非笑道「哦,方才定是在照顧弘吧
煙雲的臉迅速紅了起來。胤祿笑嘻嘻道︰「那你便先去用膳吧,不必管我們,我們坐一會兒就去書房寫課業了
肚子實在餓得厲害,方才從弘那出來就打算去用晚膳的,沒料到卻遇上了胤祿和弘晉。听胤祿那麼一說,煙雲倒是無所顧忌,立馬就起身去用膳了。
走時弘晉捧起那個裝在油果子的盤子,對煙雲笑嘻嘻道︰「二嫂嫂,這盤點心可不可以帶到書房里去?」
煙雲點頭笑道︰「當然可以
03
待煙雲用過晚膳再回花廳的時候,弘晉和胤祿早就不在了,便吩咐著雲錦端著花茶和一些點心送進書房里,腳下卻又不自覺的回到了弘的寢宮來了。
兩個宮女呆若木雞的站在他床榻的一左一右,站得甚為筆挺,煙雲便揮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弘睡顏安靜,睡姿也沒怎麼變動,依舊是自己離開時的樣子,被子裹得緊緊的,就是如白玉一般的臉上現在已經有淡淡的緋色,估計是藥效正一點一點上來了。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比臉上要燙許多,擔心他會不會燒傻,便去那涼水浸了巾子,覆在他的額門上。
矮幾上仍然放著她下午未看完的那本書。她便搬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繼續看了起來。翻了幾頁便換一換他額頭上的巾子。一下看了有小半本了。
到了一更天的時候,大概是麻黃湯的藥效上來了,昏睡中的弘開始不安分起來,在被子里動來動去,像一條掙扎著的泥鰍,溫潤如玉的臉此刻漲得像只煮熟的蝦,額頭密密沁出一顆顆汗珠,有的甚至如黃豆般大小,一動便涔涔的淌下來,將頭發都濕濡了。
煙雲在旁邊一邊擦拭著他臉上的汗,一邊不時的起身幫他掖著被子。胡太醫說要捂著,可估計他也捂得受不了了,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掀被子,要麼就是捅出些洞來,每動一次,煙雲就要重新掖一次被子,來來回回好幾趟,弄得煙雲也是滿頭大汗的,目光瞥到旁邊的矮幾,她靈機一動,將那矮幾搬到他的被子上,四個腳正好能將他的被子壓實了,也不能在里面亂動了。于是便趴在那矮幾上,摁住那矮幾。
這樣便真的能省很多事,矮幾那四個腳將他的被子掖得嚴嚴實實的,任他再怎麼動彈也掀不開了。不過趴在那矮幾上,卻也能將他的容貌仔細的看著。
煙雲絕對不是借此刻意去仔細觀察他的樣貌,只是自投去第一眼開始,便移不開目光了。
燭光中輪廓分明的面容,白玉一般的肌膚上掛著細細密密的汗珠,俊秀的眉目仍帶著少年的青澀,有如畫中仙童一般的美麗。那精致的下巴溫潤白皙,與之鮮明對比的是微微合起,此刻由于灼熱而變得鮮艷而嫣紅的薄唇。
弘由于身上的灼熱迷迷糊糊悶哼了一聲,她便伸手用巾子幫他擦汗,手指觸到他滾燙的臉時,心頭忽的急急跳了幾下,臉頰也在那一瞬間燙了起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煙雲想,若是昕薇沒有結識莫桑,能嫁給這樣的一個男子,便也是幸運的。
弘便是在三更的時候醒來的,身上從胸口燃起的灼熱漸漸消退,出過了一身汗反而感覺很舒服,不過兩床厚棉被蓋得嚴嚴實實的,倒是捂得慌。
他掙了掙,沒有將被子掙松一些,又用力掙了掙,依舊沒有將被子掙開,心下暗暗吃驚這被子為何蓋得那麼嚴實,本想算了就這樣繼續睡吧,奈何這被子里實在是熱得吃不消,他便拖出身子坐了起來。
弘這一坐起來卻發現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張臉,驚得他當時「啊」的一下叫了出來,往後微微一退,才發現是她。
煙雲方才為了幫他壓被子,將矮幾放在他的被子上,大半個身子伏在矮幾上,伏了許久竟睡著了。
她聞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四目相對,兩張臉近在咫尺。
這本是曖昧的距離,她又忽地主動湊上前去了一點,將額頭貼在了他額頭上面。
弘頓時目瞪口呆。
「嗯,終于退燒了她喃喃自語,然後淡定的把與他緊貼的額頭移開,繼續趴到矮幾上睡了。
弘滿臉詫異「難道她在夢游?」他有些郁悶,曲了手指在矮幾上重重扣了幾下。
煙雲只覺得耳朵根子旁邊一陣爆響,「打雷了?打雷了!」驚得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待看清倚著身子頗有些玩味得看著她的弘,訝然道,「你……你怎麼起來了?」
很好,看來這一次是真的醒了。弘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在我的床上睡得可舒坦?」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頸,低頭一看,是在他的榻子上,不過,她只能算是坐在上面吧。她問︰「世子感覺如何?燒退了嗎?」
他瞟了她一眼,聲音帶著一絲喑啞︰「你方才不是已經親自確認過了嗎?」
「嗯?」煙雲一怔,滿臉迷茫,倒像是全然記不得的樣子。方才她做了個夢,夢見仍舊是在喀喇沁,大格格病了,發著高燒,她就在旁邊伺候了一夜,快到清晨的時候格格才醒了過來,燒終于退了。
弘干咳一聲,「已經退了
「哦,那便好
他瞥了眼那個仍被她壓著,讓他動彈不得的矮幾道︰「你想要壓死我嗎?」
她又低頭一看,站起來,慌忙將矮幾搬回原位,說︰「你先躺一會,我去廚房拿點粥過來
弘點了點頭。
那粥端過來是恰到好處的溫度,里面加了一些菜瓜,皮蛋及一些可口的小菜,是她晚上特意吩咐雲錦在灶頭里溫著的。他未用晚膳,她知道他半夜若醒來一定餓得不行。
弘穿著杏色的睡袍,撐著頭斜臥著有幾分慵懶之態。他慢條斯理的喝著咸粥,抬頭瞥了一眼面前耷拉著眼皮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喂他的煙雲,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
喝完粥他說︰「累了就睡吧
「哦煙雲將空碗往旁邊小幾上一放,起身就要走,弘忽的一伸手把她拽過來,她便猝不及防的跌在他身前。
「去哪呢?」
她這下清醒了,一臉迷茫的望著他,「不是讓我去睡嗎?」
弘皙瞥了眼他旁邊的位置,勾唇一笑,道,「上來
煙雲頓時滿臉通紅,看著她瞬間慌亂下來的神色,弘不由得好笑道︰「放心,我還在病中,渾身沒有力氣,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他打了個哈欠,躺了下來。煙雲猶豫片刻,緩緩月兌下了外衣,身上只著中衣,羞怯的埋著頭。臉上的表情卻被躺在軟榻上的弘皙看得更加清楚,她滿臉緋紅,竟像二月枝頭初綻的桃花那般好看。弘皙笑著牽開錦被一角,她卻遲遲不敢進來,弘戲謔道︰「你想讓我再得一回風寒嗎?」此語一出,她微微一驚,便低頭鑽了進來。
懷中撞進一個軟香的身體。弘皙的腦海中忽然晃過一句詩,便不自覺的吟了出來︰「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詩未吟完,煙雲十分應景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他一伸手把她圈到了懷里。她掙了幾下都沒有掙月兌,便不動了,抱著她的手便又緊了些。
少年的懷抱熾熱,透過背脊單薄的絲綢緊緊熨帖著她的後背,像要將她化了一般。幾絲微妙的感覺沁入心脾,煙雲感覺到心口涌上一股甜意。很快便睡著了。
弘皙也將入睡之際,恍恍惚惚的听著她在夢囈著,「熱,好熱他便覺得好笑,春日的夜里,兩個人蓋了兩床冬被挨著睡,能不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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