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愨鵡曉」
「哦。」
周琛做好了飯叫林齡下來。
慢騰騰地從樓下上下來，周琛給她舀了稀飯放在她面前，她這段時間沒什麼胃口，也就稀飯能當水給喝下去。
兩個人吃得默然無聲，只有偶爾他給她夾菜的動作 。
林齡咬著筷子，用虎牙咬著，咬得自己能听到筷子下陷的聲音，很小聲很小聲的聲音。
「周琛。」她淡淡的叫了他一聲名字。
「不和你胃口？鵂」
家里一直都是低氣壓，以前總是鬧來鬧去的，連電視聲音都放的很大，現在好像是刻意的，如履薄冰似的過著日子。
「沒有。我……」她猶豫地抬眼看向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的男人︰「我想出去散散心。」
「好，我陪你。」他頷首，「想去哪里？」
林齡抿了抿嘴唇︰「我想一個人出去。」
「你現在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她已經鬧得神經衰弱了，每天都得吃藥控制，雖然散心是個好主意，但她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放心？
「我……」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女兒沒了。」
周琛抬眼看她。
「讓我一個人出去行麼？我想要好好的理清楚。你在，我靜不下心來。」
她不願意承認女兒走了事實了，她的責任，她沒有看好女兒才害得女兒沒了，這份自責，讓她難以承受。而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林齡想要靜下來，她需要好好的冷靜冷靜想想自己該怎麼辦？是繼續的沉浸在悲哀里，還是看向前方，她需要自己理理清楚。
不願意周琛陪她，那是因為看到周琛她就會想起女兒，女兒身上一半她的血，一半他的血，她混亂的不知道如何面對周琛。
已經不光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了。
「我考慮考慮。」
「嗯，那你明天給我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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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的日子是真的難熬，要說他不怨林齡那是說謊的，可他心里也清楚，這事不是林齡的錯。然而，感情依然難以接受。
如果說以前兩個人的生活是各種亂七八糟的顏色攪合在一起，那麼現在就只剩下空洞洞的灰色。
林齡說她需要靜一靜，周琛也不需要靜一靜，因為女兒的失蹤而行到陌路的兩個人，如果再不考慮清楚，以後難道每天都像這樣的過日子嗎？
林齡說一個人出去散心，周琛不同意，他的底線是最起碼跟著旅行團，林齡答應了，周琛把林齡的情況告訴導游和領隊，麻煩她們多照顧一下，而後目送她消失在了安檢口。
獨自一個人開車去公司。
放著低吟的歌聲，飄渺在虛空之中。理智和感情在天人交戰，他突然踩下剎車，停在路邊，額頭埋在方向盤上，肩膀微微的抽動起來。
手背上有了潮濕的痕跡，握著方向盤的大掌，青筋暴起。
突然之間，他有一種無路可走的錯覺。
林齡坐在飛機上，夜幕已經來臨，從機窗望出去，漫天的星斗比城市里的能看見的更多，前面有個小女孩在嚷嚷︰「爸爸爸爸，你看天上好多星星哦。」
林齡也看著，真的是好多的星星，怎麼數也數不清。
然而，我的情情，哪一顆是你？
林齡以為自己會哭，然而她錯了，她沒哭，也哭不出來，相反的她唇邊還帶著微笑，看著漫天的星斗，微微的笑了。
這次旅行是去巴厘島。林齡暫時放下了那些事，明澄的藍天和清澈的海水，成群的海魚就在棧橋邊游弋，椰樹白沙，異國風情的音樂和一群人明媚的笑臉，反觀自己，簡直就是生化喪尸般的行尸走肉。
她開始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尤其是跟同旅游團的小破孩們玩在一起，看著孩子們的笑臉，自己內心的冰塊也似乎被融化了。然而，等到回國了，在看到周琛的那一刻，原本忘掉一切煩惱的哀傷心緒又再度的堵了上來。
周琛幫她擰著包，走在前面。
林齡跟在他後面，看著他的右手，自己的左手好像有點空了。以前，他一定會握著自己的左手。而現在——
「好玩嗎？」
「還不錯。」
陷入無言。
以前不會這樣，在車上他們兩個總能鬼扯一些沒營養的東西，現在他不知道怎麼問，林齡也不知道怎麼答。
孩子沒了，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東西好像變質了。變質到已經連聊天都做不到。
「我們，離婚吧。」
周琛目視著前方的眼瞳陡然一縮，一個急轉在路邊停下，他的心像刀割一般的看著林齡。
「你我都清楚，我們兩個沒辦法再在一起生活了。」
是的。沒辦法再在一起生活了。
她看著他就想起女兒，他看著她也是想起女兒，然後對對方只剩下的怨，愛再多也抵不過不斷侵襲上腦海的怨念。
「先分開生活一段時間吧。」如果這次旅游還不能讓她恢復到過去的狀態，那麼兩個人暫時分開也是對的。情情的心結之于他們兩個人都太難解開了。
雖然愛她卻也怨她。更何況……
「好。」
沒有架吵，沒有事鬧，就那麼心平氣和的說著坦率的話，然而，彼此心里到底有多苦，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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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齡搬到學校的寢室里去住了。
周琛拿錢給她，她沒要︰「我之前上班存的錢夠用了。」
周琛沒說話，等到林齡整理行李的時候才發現里面塞了周琛剛才要給她的銀行卡。
林齡沒退手下了，放進行李箱最里面，她不打算再用周琛的錢了。現在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以後的日子她和周琛各顧各的，學校里有蘇珊陪著她，自然情情的事蘇珊是知道的︰「林齡，凡事看開點，人死不能復生，你現在這樣，情情要是知道，也不會好過。」
「我沒這麼樣。」她笑，繼續看書。
「你怎麼沒這麼樣了？你要是沒怎麼樣你干什麼搬學校里來住？」蘇珊擔心道。
林齡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林齡~~~~」
「真的很好。現在不管是什麼事我都能接受，也能承受，我有這個承受力了。」
「那你就搬回去啊。」
「此一時彼一時。我就是搬回去了，你覺得我和周琛還能再在一起嗎？」
「林齡，我說句不好听的，你別生氣。我覺得你現在純粹就是吃飽了撐著，你和周琛又不是不能生，你們完全可以再生一個。況且情情的事也是意外，我知道你不願意發生，可都發生了，難道不過日子了？」
林齡抬眼看著蘇珊的嚴肅，她又笑了笑。
蘇珊怒了︰「你別笑了！天底下死了孩子的人多了，沒見過哪個像你這樣的連自己老公也不要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了？難道還要人家周琛求你！？」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是如果理智能夠控制感情，珊，那我一定沒有愛我的女兒。周琛一樣，如果他還覺得一切都無所謂，那他也不愛女兒。」
「你這是什麼繆論？」
「不是繆論，是事實。責任在我，周琛不說，但他怨我怪我這一點是肯定的。我自己也恨我自己，這也是事實。一個怨著一個恨著，怎麼再在一起？」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你就想開點行不行？」
「等你當了媽媽，我的心情你就能明白了。現在我和周琛最好的方式就彼此分開一段時間，想想清楚。過去是肯定回不去了，接下來我和周琛該如何面對這件事才問題的關鍵所在。那種無怨無悔的喜歡一個人，覺得天塌下來只要有愛就能面對，都已經不存在了。珊，我和周琛的事你別管了，不管是他還是我，我想我們兩個都有兩個共識，那就是我們都愛著情情，都沒有辦法再心平氣和的面對對方。」
「林齡，我覺得你越說越離譜……」
「沒辦法，太愛了就會轉嫁恨。我和周琛都把那種愛轉化成了對對方的恨。他怨我怪我沒看好女兒，我除了怨我自己以外，我也怪周琛當時沒讓我出去找女兒。珊，走到這一步，沒有誰對說錯，只是我和他的心里都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那你就過了呀？」
「再說吧。」林齡又把腦袋埋回了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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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酒已經成為麻痹周琛神經的重要物件。酒櫃和酒窖里的酒全部喝光了，酒瓶丟了滿屋子，香煙的煙頭更是到處都是，連煙灰缸都裝不下了。
吳百等人擔心他，跑過來翹開門，看著屋子的光景，只覺得後怕，當初向婉死的時候，周琛都是風輕雲淡的，一點都不在乎，現在？
「老周，你沒事吧？」找到醉到在冰箱旁的邋遢男。三個人七手八腳的把他給扛到沙發上，範磊倒了一杯濃茶捏著周琛的鼻子就朝嘴里灌。
「你***作死啊！？」吳百恨恨的說，「林齡人呢？」
賴迪文趕緊給吳百使了一個眼色，叫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都醉生夢死了，听不見我說的話。」吳百反了個白眼，找了周琛的手機就給林齡打電話︰「你***在哪里？！會不會當人的老婆？」
林齡心抽了一下︰「他怎麼了？」
「怎麼了？醉成酒桶一個。你趕緊回來。」
林齡沉默兩秒︰「麻煩你們照顧他了。」
說罷，掛了電話。
吳百氣得把手機給摔，一通大罵，兩手抄褲包里就要殺出去抓林齡，卻被賴迪文拉住︰「你去添亂。」
「林齡***是人嗎！？」
「那是他們夫妻的事，輪不到你外人管。」
情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這一點周琛心里清楚，但他肯定是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才會爛醉如泥。可換了誰誰不那樣？自己老婆搞丟了孩子，他怎麼可能還跟沒事人一樣。
賴迪文和周琛的關系最好，自然能猜到他現在心境。
三個人守著周琛到天亮。
吳百開口就是︰「林齡那個死潑婦，你都醉成酒桶了，也不回來看你，你他媽看看你自己慣她慣成什麼樣了！？」
周琛揉著額頭︰「你給她打電話了。」
「我***不給她電話，我給你爸媽打電話？我***不是欠罵嗎？」
賴迪文趕緊當和事老︰「林齡估計正在上課。」
「我晚上給她打的電話。」
賴迪文說︰「晚自習。」瞪了吳百一眼叫他閉嘴。
周琛沒說話，只是呵呵的笑起來，先是喉嚨里的悶笑，漸漸的大笑從胸腔里冒出來，他笑得眼淚都下來了。
「老周，你***不是神經了吧？」
「我能有什麼事？好得很。」周琛搖頭，「行了，都回去吧，別婆婆媽媽呆我這里，我醒了。」
三人臨走之前，賴迪文說︰「吳百的話，你當他放屁。」
「心里有數。」
送走了三人，看著屋子里的樣子，唇角再度勾了起來，拿起手機，在輸了號碼以後就停下了。他改發了一條短信︰「明天，」頓了頓，最輸入了那兩個字︰「離婚。」
林齡那邊很快就給他回了短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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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們兩個是在美國結婚，國內沒有辦法辦理離婚手續，因為周琛沒有出面，委托了律師全權進行辦理。
周琛很大方，他的財產砍了一半給林齡。
林齡沒要，只是在按照律師的話在離婚的表格上填寫自己必須的選項，而後就不再管了。
那一刻，輕松覺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情情死後，在周琛面前她只會感覺到壓力，相信周琛也是如此，盡管他努力克制了，但是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是騙不了人的。
外面的陽光很明媚，蜂蜜色的陽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
林齡笑了笑，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發涼，用手抹了一把，才發現自己在哭。
真是的，有什麼好哭的？明明放松了，那舍不得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然而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除非情情能活過來，不然她和周琛的日子永遠都是在煎熬著對方，與其如此，不如放手。喜歡周琛的人那麼多，他應該去重新找一個，找一個溫柔、體貼、懂事的，別像她連女兒都能搞丟了……
給周琛發了個短信說︰「我中午回家拿東西。」
周琛回︰「我不在，你自己收拾。」
也就是說周琛不會和她見面了，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難熬。
要斷的干干淨淨的不僅是她，還包括周琛。
林齡回家收拾行李，除了衣物外，還有身份證護照什麼的必須帶走。
一件件的把衣服放進行李箱里，一滴接一滴的水掉在干燥的衣服上，她在想，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難道除了走到這一步，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
沒有辦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情情能活過來。
只有情情活過來，周琛才不會怪她，她也不會怪自己。
正收拾著行李，身後悄然無聲的站立了一道拉長的身影︰「我已經讓人去辦了。」
猛然一怔，大腦一片空白。
「我們兩個……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嗎？」
林齡吸了吸鼻子，站起來，看著眼前的男人，幾天不見，他瘦不少，臉上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衣服也皺成一團，以前的風度全然不見了。
一下子控制不住，突然就撲進他的懷里，死死的抱著他，眼淚鼻涕全部都蹭到他身上︰「沒辦法了，周琛，真的沒辦法了，我過不去……我一看到你，我就覺得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我沒有怪你，這句話硬生生的哽咽在喉嚨口，轉而吐出的是︰「你愛我嗎？」
「愛！我愛！周琛我真的愛你！很愛很愛。」她哭著嘶喊著。
「現在也愛？」
「愛！現在愛，以後也愛。」
下巴埋低，吻了吻她的頭頂︰「我愛你。」
我愛你，是的我愛你，可是越說我愛你，內心的沉重就越深，為什麼會如此的深，深得連呼吸都不能了。
原以為制造女兒的假死，他們兩個可以放下，卻不知道那深重的罪孽猶如鋪天蓋地而下的冰雹，早就把兩個人砸的遍體鱗傷。
「走吧。」推開了抱著他的林齡。
林齡眼里泛酸，死死的抱著他。
「你的決定，對你我都好。」
痛皺的眉頭，緩緩的送開了抱著他腰的手。
她懂，她明白，他們兩個現在都是一個心思，我愛你，所以我讓你走。因為我不舍得再看到你這麼的難過。也因為，我們都知道，回不到過去了。
林齡拉起行李箱，看著周琛︰「答應我，你要好好的。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了。」
周琛揉了揉她的頭頂，林齡下意識的眯起眼楮，听到他說︰「明天就不一樣了。」
眼眶酸得更厲害。
「走吧。」他又道。
「我……」她哽咽著，「我要在報紙和新聞上……看到你以前的樣子，好麼？」
他們兩個不會再見面了，再見面了只會讓自己傷，讓他傷。
周琛笑︰「保證。」
「保證？」
「保證。」
一步三回頭的看著他的背影，手指抓緊了拉手，突然扔掉了，再度撲過去從他身後抱住他︰「對不起，周琛，對不起……原諒我的任性，原諒我的對不起……每一天我都要從新聞上看到你……行不行？你答應我，答應我每天我都能從新聞上看到你？好不好？」
周琛伸掌緩緩的扳開了她扣在腰間的手指︰「我讓你走，不是不愛你，而是太愛你。這是我們唯一可以能夠讓彼此好過一點的辦法，所以，你不看到我，就不會勾起那些難過的事。」
「你剛剛答應了我的……」
「我要回美國了。今天下午的飛機。」他淡淡地說，「這樣，最好。」
林齡絕望的閉上眼楮，蹭著他的後背點頭︰「這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