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隱隱有些聲音,大約是皇帝已到,而宮娥正在一一稟明太後的吩咐。**********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
董太後一動不動,似也在听著外頭動靜。
一時只是安靜,停了好一會兒,終于有人說了什麼話,重又有腳步聲傳來,御駕一行終于退去。
董太後終于長長嘆了一口氣︰「他這一去,等會兒定是人參燕窩之類連連地送來,必然還有太醫院來人請脈,我不耐煩應付,你看著替我打發了
楊嬤嬤應了一聲。
董太後將經書合上,端起旁邊的茶,撥了撥茶葉,輕輕抿了一口︰「你回來我也算放下心了,總算這一路都無事
楊嬤嬤道︰「荊王殿下吉人天相,這一路都很平安。太後盡可多放些心
董太後放下茶盞,笑容滿是苦澀︰「能回來又如何?這將來的日子,這顆心注定只能吊在半空,怕是到了斷氣都放不下來過了會兒,又喃喃念道︰「蓮子
蓮子是楊嬤嬤的閨名,但自她嫁人後,太後已經很久沒有叫過這個過于青女敕的名字,眼下這一喚,楊嬤嬤有些不明所以,便只得應了一聲。
董太後苦笑道︰「憐子心中苦。果然我當年給你取這個名字,便是一語成讖,料中了我這後半輩子的命數了
楊嬤嬤听得心頭一酸,忙跪下道︰「這名字不好,請太後給我改一個吧
董太後搖了搖頭︰「罷了,罷了,命數是天定,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我這輩子,就該為他們操碎這顆心她轉過頭,「你方才只大略說了一番這幾個月的事,今日郊外遇阻到底當時是個什麼情景,你再給我細細說來
楊嬤嬤便一五一十將梁內監打探到的事和當時所見所聞都詳細說了一遍。
董太後大驚︰「兒吐了血?!」
楊嬤嬤道︰「太醫就在邊上呢。後來我讓小梁子悄悄去問了聲,劉太醫說是不妨事,調養兩天就好了
董太後明了話外之音,放下心來,卻仍舊心疼︰「這孩子也是無奈,當日在我身邊時,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我此刻不便出去,你稍後替我去看看他,有什麼缺的少的只管給他補上
「程有龍,劉善琦。他們倒是少有的耿直之輩,還念著老大當年的好她輕聲地,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只是這樣一來,皇帝的火氣便會轉到他們身上,只怕仕途便是完了
楊嬤嬤道︰「當是不至于吧。他們勸諫殿為藩王無召不得入京,不過是盡臣子的本分,並無逾矩之處
董太後瞥了她一眼︰「這話只怕你自己都不信,今日之事何等凶險,你還能不知?若不是他們兩個,怕兒便有了一個最大的把柄又自責道,「說來都是我當日疏忽所致
那時她雖逼得皇帝同意接了荊王回來,卻因病中精神不濟,一時疏忽,沒直言讓皇帝下一道聖旨,召回荊王之事便被鑽了空子,全都是以太後名義下的懿旨。偏生自開國起,藩王之事上規矩便極為嚴格,無召不得入京的召必須得是皇帝聖旨。懿旨召回眼下雖然無事,但日後若有人存心挑事,荊王無召入京便是死罪一條。太後如何能讓孫兒有這個把柄,一想明白立刻便去求皇帝,皇帝卻屢屢避而不見,分明是有意推諉。
眼見荊王已在半路,不日便會抵達,太後無奈,只得讓人去找了當日孝恆太子的故舊,孝恆太子已經死去十余年,舊日那些親近的臣子除去一齊遭了難的,剩下的人這些年或調遷或貶官,更多的的索性和太孫荊王劃清了界限,孝恆舊臣幾近凋零,唯有程有龍和劉善琦因年老不堪重任,又在士林有幾分名聲,才沒有被謫貶,而是任著兩個虛職被榮養起來。今日為了逼皇帝下旨,他們一齊去了城外攔住荊王,壞了皇帝的心思,這兩個虛職怕也是保不住了。他們一去,荊王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可憐兒這孩子,日後若沒有我這老太婆,又能依靠誰去?」縱使董太後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刻仍像個尋常人家的祖母,為自己命苦的孫兒嘆息不已。
楊嬤嬤不忍見太後傷懷,便特意轉開話題笑道︰「說來也是湊巧,當日我去了荊城,原不全是為了俞家姑娘,但到了荊城里頭,見了荊王殿下,他卻讓我接俞姑娘一齊入宮,據他說俞姑娘在家里很是受了不少苦,他打听了後也是于心不忍,想要我將俞姑娘救離苦海才好。而今日,俞姑娘也是擔心荊王殿體,還特意詢問了我。太後瞧,這兩兄妹年紀雖小,且連面都不曾見過,卻也能互相關心體恤,日後必定都是懂事之人,不會讓太後多操心的
董太後點了點頭︰「今日見著她,和她母親當年似足了十分,想來也是個本分乖巧的又問,「你此番可是打听清楚了?當日敏兒到底是因何而死?又為何又從不曾有人知道這孩子身世?」
楊嬤嬤嘆道︰「敏小姐命苦,顧家才倒,她就被夫家休棄,只因有了孕,俞家顧念孩子,便將她藏在一處地方,卻又立刻給兒子娶了親,敏小姐許是無望,生下俞姑娘第二日便亡故了。俞家人怕被顧家連累,對外只說俞姑娘是新夫人的雙生女兒中的一個,養到這麼大。只是那容貌實在像足了敏小姐,敏小姐和攸少爺兄妹都肖母,自然容貌相似,俞姑娘自也是像舅舅的,臧老太傅的孫兒臧霖和攸少爺是舊時好友,又知道顧俞兩家曾聯姻,他去俞家做客,從容貌上認出俞姑娘的身份,消息這才傳了開來
董太後手中又轉起了佛珠,半晌,方道︰「罷了,當日也是情勢比人強,俞家雖不仁義,棄了敏兒,但肯保住她這條血脈,也算還有一分人心
楊嬤嬤卻抬起頭,遲疑了一番,方才道︰「雖說如此,但小的剛到俞家時,卻听說出了一件大事
董太後听她語氣沉重,不免疑惑︰「他家做了何事不成?」
楊嬤嬤道︰「小的剛到那日,想去見俞姑娘,卻听得他們給俞老太爺送殯,一家人都去了城外,當晚才回,我便說好第二天再去。誰知第二天去時竟听說,俞家那位和俞姑娘合稱是雙胞胎的七姑娘竟在前一夜遇了火災,和丫頭一起活活被燒死了
董太後眉頭蹙緊︰「燒死?」
楊嬤嬤道︰「正是這才奇怪呢,小的讓小梁子去問了同街的人家,都說見了當夜俞家後花園方向有大火,映紅了天,偏生不見有人喊出來,也不曾听見有人救火的聲音。再問了俞家下人,都說當夜被遣離了後花園,也不曾被叫去救火,這事可蹊蹺得很
董太後猛然攥緊佛珠,本來平和的眉毛幾乎倒豎起來,顯是大怒的前兆︰「你可確認了,這接來的俞姑娘的確是敏兒之女?」
楊嬤嬤忙道︰「小的也和太後一樣的心思,怕俞家膽大包天敢李代桃僵。因了俞姑娘身有熱孝,孝期百日內不宜入宮,小的借機在荊城停留了十數日,悄悄買通俞家下人確認過,又隨俞姑娘一同見過幾位親眷,這位的確是自幼不受寵的大女兒無疑。且那些日子都不曾見過俞家三太太,听說是悲傷過度,以至病倒。小的一行離京之時,俞府已經在準備這位三太太的後事了
董太後慢慢松開了手,將佛珠放在幾案上︰「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你這些日子和俞家丫頭同車,可看出什麼?」
楊嬤嬤道︰「俞姑娘一路上都不大愛說話,一字也不曾提起俞家,也不曾提起那位妹妹。人倒是聰慧,車子半路被漲水所攔,阻了兩日行程,小的怕趕不上太孫殿下入京,便交代小梁子快馬加鞭。俞姑娘十分受不住快車顛簸之苦,卻半字不曾多言,反說是自己也想早些見太後
董太後緩緩點了點頭︰「她父親不過是個五六品的官,身為女兒自然不曾見過什麼世面,她又是那樣長大,若還連這分眼力都沒有,只怕不等遇上你便已經被那把火給燒得一點不剩了
楊嬤嬤一怔︰「太後也認為那火……」
董太後伸出一條胳膊,楊嬤嬤忙湊過去,半跪著將太後從蒲團上扶起。太後沉默著走到妝台邊,從梳妝盒的里層取出一塊潔白如脂的玉佩,上面精雕細琢著丹鳳朝陽的紋樣,只是那鳳尾的次尾羽明顯少了幾條,頭頂的如意冠也有不同,顯然這是一塊民間所用的玉佩,所以不能用皇家正統鳳紋。
「這玉佩,原是我與妹妹一人一塊,是我倆自幼的心愛之物,如今物是人非,她的早已不知去向,難得我的這塊還在,你便替我送給俞丫頭,當個見面禮吧。這孩子也是命苦,她那里你叫人好生瞧著,若是個好的,那便多照拂幾分。若不好……」
董太後一語未盡,便抿住了唇,楊嬤嬤點頭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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