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元年(1558)7月4ri晚,若狹國守護武田信豐嫡男武田義統于後瀨山城謀叛,集兵百余人困武田信豐于同城本丸,縱火焚城。同ri晚,武田信幸公率馬眾及親衛十六人入城平亂,夜中,亂平。永祿元年(1558)7月5ri晨,武田信方自遠敷郡所領集眾近八百,名平叛,攻後瀨山城,武田信幸公一人孤立城前,哭勸信方部。部眾叛,信方逃。公復入城之時,城內余者皆跪伏行禮。此公之初陣,傳他國,皆驚,謂之天人。
如果讓信幸知道後世是如此記載他的初陣,恐怕他自己半夜都會笑醒,先吐後哭,再哭到虛月兌——這一晚上除了把自己折騰的要死以外,就沒干別的。
什麼平叛,平什麼叛?現在信幸就只想看到太陽升起來,然後感嘆一句︰啊!我見到了明天的太陽!然後再立刻躺平平復自己這一晚飽經摧殘的身體和心靈。
但是當信幸都進城門,看見聚集在城門附近跪伏了一地的人群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簡簡單單的願望注定是無法實現了。
跪在最前面行禮的是沼田祐光,這家伙熬了一夜,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黑眼圈反而像是減淡了,但是信幸也沒興致詢問他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殿下,屬下恭賀殿下初陣大捷,此功此績世所罕有。二十余年前武田晴信公出陣之時以數百人襲千人駐守的海野口城,已是當世傳頌之奇功。今ri殿下初陣便孤身守城,力拒千軍,必可令諸國震驚,再無人敢犯我國
還沒等信幸琢磨完沼田祐光那神奇的黑眼圈到底是怎麼回事,沼田祐光已經把馬屁拍了上來。
「沼田大人,他國若是知道武田信幸于初陣之上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估計笑的要直不起腰來了吧?哪有這麼不中用的武士?」
「殿下此言差矣。兵者,詭道也。殿下今ri初陣所行之策,正是兵出詭道,以一身御敵,出敵之不意,再以話語亂其心,制敵于無形。如此以柔克剛的……」
沼田祐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歪了怎麼今天奉承如chao?這家伙以前可是從來都不怎麼夸獎別人的啊?就因為他那yin森森的xing格,熊谷統直他們幾個可沒少打過小報告,怎麼現在突然就變了個人?
信幸听著沼田祐光如蒼蠅一般嗡嗡的贊美聲,只覺得頭疼得厲害,他趕緊上前兩步拽住沼田祐光的肩膀想把他拉起來——就在信幸要動手的時候,忽然發現同樣跪伏在沼田祐光身後的武藤友益。
沼田祐光這家伙,這種時候還要演戲給外人看,他到底有多少心眼?
「這不是武藤大人麼,快起來,義統殿下在二之丸天守的閣樓上,可是能看到你的喔,武藤大人
武田信豐和武田義統這兩個人,現在肯定在看著這里。雖然不知道武田信方率領領內軍隊前來的時候他們在想什麼、在做什麼,然而現在他們一定在看這里。他們在怕,信幸既然能夠一個人策反這支部隊,當然也能命令這支部隊做他想做的事情——他們也許得到過武田信方的承諾,但是他們誰也不知道信幸會干什麼。
武藤友益是個聰明人,他雖出身國內豪族,但是從小到大整ri游手好閑不學無術,只是仗著會審時度勢,再加上有點小機靈,這才取得了武田義統的信任。這一晚上從內亂開始之時,他就領略了眼前這位武田信幸殿下的能力,再到剛才親眼見他一人于城門前策反武田信方的軍隊,他心中早就已經打定了易人而仕的心思。現在听見信幸問起,他匆忙跪伏于地,做起了表白︰「信幸殿下,在下是義統殿下一手提拔起來的,理應為義統殿下盡忠。現在因為在下能力不足,沒能實現義統殿下的命令,在下本已有切月復贖罪的覺悟。但是剛剛在城內听得信幸殿下一番話,在下改變了想法,在下想以這待罪之身侍奉信幸殿下一生,以贖在下之罪
「你是如何听到的……?」信幸頭上直冒黑線,怎麼這麼丟人的事兒知道的人還挺多?
「回稟殿下,剛剛您一出城,沼田大人就拉著在下躲在城門後面偷听了……」
信幸一把抓起身前的沼田祐光,看著沼田祐光一臉的壞笑恨不得一刀剁了他︰「沼田大人,心思縝密的很啊?」
「殿下您看,城內足輕們還都戳在那邊兒犯傻呢,不然讓武藤大人?」沼田祐光完全無視了信幸一臉猙獰的表情,忍著笑憋出這麼句話來。
「你去安排吧,」信幸拿這家伙沒有半點辦法,長嘆一口,「讓城外的也都進城吧,等里面這些人都老實了,我們去把兩位殿下請出來
「屬下遵命
沼田祐光一把拽起身後的武藤友益,嘀嘀咕咕的吩咐去了,信幸看著兩人的背影,知道這一晚的最後一場戰斗就要來臨了,無論他多麼不願意面對,這場戰斗都無法逃避。
「長信
「屬下在
「讓人給我找個矮凳來,我要累死了
隨著天空越來越亮,一時間城內城外忙成一片,城外武田信方的部隊在白井長信和沼田祐光的調度下正在重新編隊,隨著他們的號令排著整齊的隊伍進入後瀨山城。而城內原本在信幸馬眾監督下席地而坐的足輕們這時正被武藤友益連說帶比劃的訴說著剛剛偉大的武田信幸殿下是如何在城頭一人力拒武田信方的大軍,說道興起時還不時上下跳動——當然,在沼田祐光的特意叮囑之下他省略了信幸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環節,還添油加醋的胡說八道了一通信幸殿下是如何英武無比的揮刀抵御亂箭,震懾敵膽,如何仰天長吼,嚇退武田信方——只把一眾足輕听得既是感動又是敬畏,當武藤友益最後說出自己已經決定追隨信幸之時,更是拉攏了原本武田義統手下的大批足輕,就是本來追隨武田信豐的足輕也有一些人動了心,只看得信幸後背一陣發寒——這個武藤友益真是天生生了一副好嘴皮,若是不讓他出使各國簡直是埋沒了他的天賦。
「殿下,信方大人的隊伍已經全部進城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信幸坐在矮凳上甚至打了個盹,昏昏沉沉的直到沼田祐光走到身後叫醒了他。
「是嘛?已經都安頓下來了?」信幸揉著眼楮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殿下,已經都安頓好了
「你看見那邊那棵樹了麼?」
「屬下看見了,殿下的意思莫非是?」
「沒錯,你讓人著手去辦吧
看著沼田祐光又重新跑出去張羅著幾個足輕忙前忙後,信幸也站起身來舒展一下僵硬的身體。武田信豐和武田義統這兩個家伙現在分別躲在本丸和二之丸的天守上,如果沒有個地方讓兩人見面,這內亂就不算完結。但是是請武田義統去本丸天守呢?還是請武田信豐去二之丸天守呢?若是去武田信豐的地盤,武田義統肯定會認為信幸站在信豐的陣營,反之亦然。在這場內亂里信幸根本就沒有站在任何人的陣營里,何必在最後關頭給自己找不自在呢?若是得罪了武田信豐,家中一貫親近六角的地方豪族和家臣們會對自己不滿,更何況他們一直以來都是跟自己保持相同的步調。若是得罪了武田義統,就又得罪了國內的另一派。現在若狹最需要的是休養生息,恢復因為內亂而一直衰退的國力,無論這兩個人是誰成為家督都好,信幸都希望若狹國能強大起來,讓武田一族能夠擺月兌被別人捏在手心里的悲慘命運。
既然誰的地方都去不了,那就自己來搭個地方!——于是足輕們很快就捧著印有四割菱武田家紋的幕布搭建起來一個臨時帳幕,正在信幸剛剛所指的樹蔭之下。
信幸伸開雙臂活動了一下肩膀,接著彎下腰自己拿起了身後的矮凳。
「殿下,讓我來拿吧白井長信依然保持著做侍從時的良好習慣,什麼事情都想自己動手。
「長信,你去把義統殿下給我請下來。看見那邊那個正在偷懶睡覺的死熊了麼,讓他帶人去把大殿給我請下來
「屬下遵命
信幸把矮凳放在樹下,又吩咐足輕再搬來兩把矮凳,他自己坐在下手的位置。
煎熬。
還是煎熬。
從來沒覺得晚夏的清晨會這麼酷熱難耐過,信幸只是坐在這里,什麼也沒做,卻已經一身大汗。
等下將要進入帳幕的,是他的父親,和他的爺爺,是若狹國的守護和守護的繼承人。一個人沉醉于吟詩作對,整天附庸風雅,另一個人雖然有雄心有決斷,但卻太瘋狂太沖動。這兩個人之間只能有一個人做若狹國的守護,到底選誰?
「你這家伙,很能干嘛熟悉的聲音傳來,武田義統一個人走進了帳幕。他用那雙紅濁的眼楮看著剩余的兩把矮凳,站在原地呆了許久,才坐向信幸對面另一把放在下手的矮凳。
「都是托父親大人的鴻運信幸好笑的看著武田義統的舉動,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著爭權奪利,哪怕只是兩把矮凳,一個座位的問題。
「信方此來,意yu究竟為何,你可探查清楚了?」
「信方大人出兵時打的是平定叛亂的名號,實際上是想把父親大人和大殿一起害死
「是嘛?信方那家伙居然想連老夫也一並害死?」
信幸和武田義統一起站了起來,只是兩人看向眼前這位套著橙紅se陣羽織、全副武裝的白發老人的眼神卻完全不同。
武田信豐就像是沒看到自己兒子義統那充盈著惡毒的眼神,踱步到擺在樹下的矮凳前一坐下。
「今ri發生之事,老夫已在本丸天守上全部看到了。信幸到底是如何策反信方部之事,老夫雖不清楚,但卻無法否認信幸之能。信幸之大才,實是我武田家之幸。義統,縱然你現在已不念與老夫的父子之情,也不能否認此點吧?
「義統不敢武田義統臉上的肌肉緊緊地繃著,卻還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安心了
武田信豐蒼老的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片霞光,初陽已從後瀨山巔露出它的容顏,映照的整個山城有如鍍上了一層金箔。
「義統,你無需再與老夫相爭了。老夫在走下天守之時便已決定,要將這家督之位傳出去。義統,我武田家的未來,就交給信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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