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漢魂 第九章 父子夜話

作者 ︰ 佐史

劈手奪過玉鉤,王璟板著臉孔就是一番斥責︰「爾不知藏鉤者,有令人生離之意?你是怎麼做兄長的?」

王信忙低著頭乖乖認錯,心里卻不以為然。整個大漢玩這個游戲的多了,這還是宮里傳出的游戲,也沒見幾個人生離的。漢人就是太過迷信,難怪王充要寫本《論衡》出來。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冷風吹進堂內,王信打個寒顫,突然間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努力搖搖頭,只當酒後出汗受不得風寒,倒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曲終人散後,一片杯盤狼藉,自有下人收拾不提。王璟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爛醉如泥,安排了眾賓客休息後,叫了王信向書房走去。

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王信長身而起,挑了挑身前案上的燈花,把燈罩悄悄地轉了下,讓燈光盡量聚集到了王璟那邊。王璟微微眯眼,看著藏在黑暗中的王信,不禁大怒︰「孽障,整ri就知道偷jian取滑!汝藏身yin暗中,yu作鼠輩耶?」

悄悄吐吐舌頭,低頭又把燈罩調了回去。看來父親確實沒有醉,似乎有些不妙的感覺。

「汝最近讀了哪些書,可有什麼體悟?」王璟嚴肅著面孔,緩緩問道。

王信撓撓頭︰「兒最近不是去接蔡世叔嗎?並沒有時間讀書

盯著王信看了片刻,王璟猛的拿起一旁的木仗,用力敲了敲桌案︰「逆子,路上難道就不能看書?」

向下彎彎腰,王信嚅嚅說道︰「兒知錯了!」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看父親不出聲,王信身子伏得更低,暗自卻悄聲絮叨開。

王璟皺眉凝視,手里的木杖微微揚起︰「汝又在嘀咕些什麼?」

「啊?」向後微微挪了挪身,王信小心地看著父親︰「我說我最近也曾讀過《孫子》等兵書

王信清楚,父親年輕時候,軍前參贊過幾條計策,還親手she殺過幾個敵人,博了個亭侯的爵位,所以一向自詡知兵。只要談起兵法,父親就會滔滔不絕,自然也就不會再問自己了。

只是這次王信打錯了算盤,王璟依然板著臉,一絲不苟地問道︰「既讀過《孫子》,那汝試背之,從軍形篇開始吧

油燈一陣閃爍,  啪啪的炸響聲,打斷了王信的沉思。

在燈影晃動中,王信猛地挺起腰,心一橫︰「兒讀兵書不求甚解,實不曾背過!用兵自當依形勢而隨機變化,豈可囿于前人書本,而使自己失之呆板!」

「汝何德何能?敢小覷前人著述?」王璟挺身而起,拿著木杖就打了過去。

王信早有準備,「蹭」的一下抱頭竄出老遠。躲在一根柱子後面,露了半個身子,倒是不敢跑出屋外。

「逆子,還敢躲閃,給吾站住!」王璟一杖落空,抖著胡子,追了過來。父子二人繞著柱子追趕。王信邊躲邊回答︰「小棒則受,大棒則走,吾不yu陷父親于不義也!」

王璟猛的一停,扔掉手里木杖。王信反應也是極快,忙止住了步伐。卻看到父親從身旁櫃子後面抽出一條細竹杖,解氣地說著︰「吾這次準備了小棒,看汝還有何理由?」

王信暗暗叫苦,這是作繭自縛啊!這細竹杖絕對比那粗木杖打的疼,倒霉催的,沒想到父親在這里等著自己。父親可是君子啊,誰再和自己說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自己一定和誰急。萬惡的封建社會,為什麼就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呢?看來今天的一頓家法是逃不過了。

「吱」的一聲,門被推開,父子二人循聲望去,原來是胡氏帶著個侍女,進了屋來。這胡氏一看屋內情況,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向著王璟溫柔而笑︰「夫君因何生氣?若是阿訥有錯,自去命健僕行家法。何必自己動手,豈不壞了身體?」

阿訥正是王信的小名,小時候由于不習慣漢代的發音,適應了好長時間,所以父母以為他不善說話,就取了個小字喚作阿訥。

「哼,慈母多敗兒,汝每次護著這逆子,將來如何成材?」王璟放下了竹杖,沒好氣的說著。至于讓下人來代行家法?還是算了吧,作為一個積年老吏,還不明白其中關節?哪個下人敢真的打?

畢竟這個家里真正做主的可是胡氏,王信看的很明白,所以早就站在了胡氏後面,向著旁邊侍女chun桃調皮的擠了擠眼。

chun桃是母親的貼身心月復,和自己頗為親善,一直姊弟想稱。由于她和王甲互相仰慕,不久前,王信才剛剛求了母親,把chun桃配給了王甲。初為人婦,她還沒謝過自己這大媒。今ri母親來得這麼湊巧,恐怕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胡氏從chun桃捧著的托盤中端了兩碗湯餅放在案上,連聲相勸︰「好了好了,有什麼事不能慢慢說嗎?我煮了湯餅,你們父子酒後恐怕也餓了,趕快趁熱吃吧

湯餅也就是後世的面片湯,滑溜溜的潔白面片似玉般晶瑩。飄著一層油花的ru白湯水上,也是撒滿了蔥花、芙萸、胡椒等各種香料,絕對是這個時代的美味。王信正感覺著月復中有些空,不禁胃口大開,端了一碗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微微的辣味縈繞口中。

看他們父子吃的香甜,胡氏滿意的點點頭。等到吃完,chun桃收拾了碗筷,跟著胡氏離開,自去照顧王兼、可兒二小。

父子重新相對而坐。

熱騰騰的面條下肚,王璟火氣也消了大半,有點無jing打采地說道︰「既然汝說軍略要隨機應變,那吾也不叫你背書,但問你幾個問題!」

王信躍躍而起,正se揚眉︰「父親請言!」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汝試為吾解之!」

不假思索,王信隨口而出︰「此句意思是用兵要以正兵為掩護,出奇兵而制勝。在有正兵為基礎的前提下,善于用奇兵者,自然可以百戰不殆

王璟閉眼搖著頭︰「大謬矣!汝以為正兵就是正兵?奇兵也只是奇兵?如此不過一庸將耳!此句的要義乃是後半句

「作戰自然要以正合,而後以奇勝。但是想要百戰不殆,必須懂得奇正互換之理。當你用兵,可以隨心所yu因勢利導,隨意變換正、奇之兵,那才可以無窮入于天地,不竭如那江海。記住!只有不拘于奇正者,才能稱得上善于出奇

不等王信說話,王璟依然閉著眼楮︰「吾再問你,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何解?」

這次不敢再貿然回答,王信凝神思索片刻,才惴惴地回答︰「此句,是說用兵的虛實之道。善于進攻的人,可以奇正變換,讓敵人不明白虛實,不知在何處設防。而善于防守的人,也可以通過奇正變換,讓敵人不知從何處進攻

點點頭,王璟睜開眼楮捻著胡須︰「有些進步,用兵的奇正變化之法,正是和虛實之法呼應。凡用兵,必以正兵擊其實,以奇兵擊其虛,然後制敵。若不識虛實,談何奇正變化

長呼口氣,看來總算沒有再答錯。還沒來得及慶賀,耳邊卻又傳來父親的聲音︰「然汝之理解,尚屬片面,還是一庸將耳!」

王信陳懇地請教︰「請父親為我解之

「這句話的真意是在講,善于進攻的人,就要主動虛張聲勢,示敵以實,讓敵人不得不防守,卻不知自己其實不用守。善于防守的人,則要主動偃旗息鼓,示敵以虛,讓敵人主動來進攻,而不知自己其實不能進攻。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汝知敵之虛實,敵卻不知汝,如此情況下,再以己之長攻彼之短,豈有不勝之理?」

「善!」王信拍案大贊。一直以為父親是紙上談兵,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膚淺。王信深受打擊,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能力,真的能和那些三國的人杰們爭鋒嗎?不行,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放棄,為自己計,也為天下計。若不能重鑄漢人之魂,華夏還不知沉淪到何時,豈不白白穿越一場?大好男兒豈可不戰而降?這一生,就算戰死沙場,也必須要站著死!

「吾再問汝……」

「請父親不必再問,兒知錯矣!」王信重重拜下,頭觸在地上︰「兒不該妄言知兵,不該無視先賢,願受父親家法,但求父親教我兵法!」

王信知道,自己犯了後世人常犯的錯誤,那就是貢高我慢。以自我為中心,總是覺得自己才是最強的,看不起別人。卻不知道,在有識之士眼里,自己是多麼的可笑。不懂得謙虛的人,根本算不得強者,也成不了強者。

王璟欣慰地笑了笑,點頭贊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汝需知,滿招損,謙受益。此乃萬世不拔之理!」

「為父在兵法一道,亦不過紙上談兵耳!」王璟又搖搖頭︰「你若真有心兵法一途,吾可為你覓一良師,其人勝吾十倍

看著王信詢問的目光,王璟肅容︰「此人乃吾故友,左中郎將皇甫義真是也!」

「父親是要我求學洛陽,拜皇甫中郎為師嗎?」王信小心地問著。

「然,吾年初為汝提前加冠,就是為了方便你游學四方。此事汝母親尚不知曉,吾會和她說明

王信發現,自己忽然有些不舍,有些不願游學了。本以為對這世的父母,只有敬而沒有愛,可是似乎並非如此。

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王信囔囔道︰「兒明年開chun出發洛陽,可好?」

「不必了,汝這幾天就可以準備,入冬前抵達洛陽就好。吾會給你準備好書信,你去了洛陽住在吾家舊宅即可王璟斷然揮手。

「怎得如此急迫?恐怕準備不周!」王信懇求。

「不要再說,吾會幫你準備好一切,汝只管準備去雒陽就好王璟緩了緩,放慢語速︰「天下將亂,此乃大勢,不可逆也!吾百年之後,汝將掌家

揮手制止了yu要說話的王信,王璟正se告誡︰「汝此去,若能習得兵法,自可在亂世立足,建功立業,護得全家老幼。若是實在學無所成,那汝就提前準備,在變亂之前,帶全家避禍交州,以吾家之聲名,亦可保一世平安

「那父親呢?」王信有些不祥的預感,哽咽問道。

王璟立起身,向著雒陽方向抱抱拳,朗聲正se︰「吾家世食漢祿,若天下亂,豈能無一人死于王事?」

王信一陣心痛,用力抹去眼角淚水︰「兒願共往!」

「不可!汝母外剛內柔,又有幼弟稚妹,你身為長子,自當頂立門戶王璟略一思索,緊接著吩咐︰「汝切記,世間之事,自有定數。凡事莫要強求,否則必反受其咎!」

咬咬牙,王信含糊道︰「若兒于兵法一途,並無天賦。亂起之前,必先將家小親人送于交州!」

听出他話里的意思,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偏安一隅,王璟暗自嘆息。此子過于剛強,雖然並沒有野心,卻不知何故,非要參與這亂世,也不知究竟是禍是福?哎!

「汝在洛陽的布局吾已知曉,你告訴那王丁,莫要斂財過甚!」王璟仰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接著認真告誡︰「汝需知,吾等世家能夠長盛不衰,靠的不是錢財,而是各家的守望相助。該舍之時,定要果斷!」

「汝下去早點歇息吧,今天之事不要告訴他人,汝一人知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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