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大漢,身材修長,虎背狼腰,稜角分明的臉上大眼隆鼻,令人心生好感。
收起劍,重新整好衣冠,王信長揖行禮,誠聲答謝︰「吾乃潁陽王信,敢問壯士尊姓大名,今ri之恩,沒齒不忘!」
大漢連忙上前扶起王信,滿臉驚訝︰「某乃乘氏人李進,字季昭,公子莫非是潁陽王子孚?」
這個名字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王信也來不及多想,斂容詢問︰「恩人尚知世間有王信耶?」
「吾亦曾游歷燕趙之地,聞名久矣!」
不等王信開口,李進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地上,高聲說道︰「吾yu長隨公子左右,以供驅策,望公子應允!」
這難道就是納頭便拜?事情來的太突然,王信有些發懵。在王甲的輕推下,才醒悟過來,感慨扶起身前之人︰「你有何難處,盡管和我說,實不必如此
剛剛才因為自傲而引來一場廝殺,王信態度放的很低,他不認為自己已經有了讓人納頭便拜的資格。
李進緩緩起身,隨手圈了後同伴,爽快地開口︰「不敢瞞著公子,我等因為在家鄉犯了命案,浪跡江湖多年,ri漸厭倦。久聞公子乃俠義之士,故而相投,以求庇護
果然如此,就知道人才不是那麼好收的。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雖然想不起相關的事件,但能歷史留名的人物應該不會簡單,考察一番倒也可以收下。
「汝等所殺何——哦,因何殺人?」
抱拳低頭,李進待得半刻後,斬釘截鐵答道︰「還請公子不要相詢,吾等非是恃強凌弱之徒,所殺者皆是該殺之人!」
看他似乎有些難言之隱,王信也不多說,拍拍他的肩膀又問道︰「剛才示jing之人可是你們幾個?」李進疑惑地答道︰「吾等未曾示jing
「你們先跟在我身邊吧,權作護衛事情越來越復雜,王信也有些糊涂了,索xing干脆不去想它好了。
「謝主公,吾當為主公牽馬前行
王甲看著李進過去牽馬,上前一步悄聲相勸︰「少主,此人來歷不明,為何收在身邊?恐有不測
搖搖頭,王信笑著小聲回答︰「大丈夫行事豈可畏手畏腳,此人應是忠義之輩,我以誠待之,彼必報之以義,有何不妥?」
「少主!」
「好了好了,回去請糜兄幫著去那濟yin調查一番,可好?」
王信上了馬,李進當先牽繩,推月兌不過也就任由他如此,一行人向著不遠處的巨野城趕去,以便和糜竺等人會合。
王府君換了一身勁服,干瘦的身軀筆挺地矗立在前方,看著遠處天際的滾滾黑煙,對著匆忙趕回的家人沉聲詢問︰「前方究竟是何事?可打探清楚?」
「回府君,前方一群胡人燒殺劫掠,不知從何而來!」家人一邊答話一邊指著身後的七八個狼狽的鄉民︰「我也不敢靠近,途中遇到這幾人,想是知道詳細
王府君穩步上前扶起帶頭的老者,向他詢問經過來由。
老者雪白的發須一片凌亂,扶著拐杖顫巍巍地行個禮,喘著氣嘶啞地哭訴︰「府君啊,好多胡人突然冒出,我等只有這幾人逃出啊!快快發兵救救眾多鄉鄰
「長者莫要慌張,這支胡騎人數幾何?」王府君拍著老者的手,連連撫慰。
「吾老眼昏花也看不清,黑壓壓的一片,大概有萬人吧老者情緒略緩,揉著通紅的眼楮回憶道。
王府君暗忖,這老者怕是突遭變故,心志被奪,上萬的胡人絕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到了中山。尚待再問,旁邊一瘦弱的少年已經大聲開口︰「府君,沒有萬人,我看的真切,這伙胡人最多數百騎,至于後邊是否還有就不清楚了
站直身子,撫須略微思索後,王府君吩咐眾鄉民︰「爾等先去附近城中暫避,沿途不可再走官道說罷匆忙趕到車前,也不理車中緊張的家人,揪出一條白布,咬了手指就書寫起來。
緩緩地壓下隨身所帶的印章,王府君一邊重新收好印綬,一邊將血書遞給身邊貼身老僕,連身囑托︰「汝帶人護送吾家眷速回盧奴,沿途用這文書曉諭各處,令他們召集丁壯,緊閉城門嚴守待援
抬頭又想了想,接著吩咐道︰「抵達郡府記著告知郡丞,命他派人向李使君和附近各郡報jing求援,汝等去吧!」
「主公,那你……」老僕連忙問道。
「郡中已是無兵可派,吾先帶人去引走胡人,救了那些鄉民,稍後自會趕上王府君示意了旁邊隨從,在幾人的幫助下慢慢地穿起皮甲。
車中的胡氏用力摟著二小,雙眼通紅︰「夫君,一同離去可好?」
「吾代天子守牧一方,豈可棄百姓而獨逃?」看了眼車中淒惶的老幼,王府君厲聲說道︰「休要如此作態,汝嫁入吾家時,吾亦曾軍前效力,今ri又何必擔憂?」
「可是你已年屆半百,又怎可和那時相比?」胡氏依然不放棄地勸道。
王府君大怒,抖著頜下花白的胡須大聲斥道︰「吾雖老,尚能騎馬舞矛,區區胡兵何足道哉?毋須多言,速速離去!」
深深看了一眼車上不舍的妻子兒女,王府君毅然轉身不再理會。冰涼的寒風吹過,雙眼緩緩閉上,發干的嘴唇微微嚅動︰「如此坦途,若不引走胡兵,爾等婦孺又如何月兌身!」
身後的馬車漸漸遠去,揮手拂去耳邊的哭喊聲,王府君緊了緊腰間皮帶,從家人手中接過沉甸甸的鋼矛。
看著左右三十余人皆是面有懼se,不由大怒,用力頓著矛桿,大聲疾呼︰「吾二千石之身,尚yu親歷戰陣,爾等眾人何故如此怯懦?」
也不理羞愧的眾人,大步走到馬前,推開yu要扶持的家人,王府君翻身跳上戰馬。
緊緊勒著韁繩,安撫下左右搖擺的馬頭,努力穩住起伏的胸膛,提著鋼矛放緩語氣俯身寬慰眾人︰「吾等此行只需趁敵不備沖殺一陣,之後快馬引開胡兵即可,爾等實不必憂慮!」
「少主……」身後傳來斷斷續續的熟悉聲音。
王府君控著身下戰馬,向後轉了半圈,遙遙地望去,好多年沒有听過這個稱呼了。
已經離去的貼身老僕,騎了匹黃驃馬,手提鋼刀迎風馳來。待到近前,戰馬人立而起,唏聿聿的馬叫聲中,沙啞而粗糲的嗓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少主!吾願同往!」
打量著面前的老僕,滿臉的絡腮胡子漸染風霜。王府君捋了捋風中飄蕩的長須,忽然輕笑著問道︰「汝這老匹夫,還能上陣否?」
「哈哈哈,吾只比少主大得幾歲,如何不能?同去,同去!一如當年!」老僕揮著手里的長刀,慷慨高呼。
「好,同去!」王府君將鋼矛挾在腋下,斜向前抬起矛尖,不由仰天大笑起來,聲音越來越高,直入雲霄。
笑罷,掃了眼左右臉se激動的眾隨從,王府君滿是回憶之se︰「吾年輕時,亦曾跨馬持矛,累經烽火,如今垂垂老矣……」猛地放高聲音︰「竟還能行此少年壯事,快哉!」
「諸將士听令!隨吾迎敵!」
「喏!」眾人轟然應諾。
跳動著的車廂中,胡氏緊緊摟著兩個幼小的兒女,滿臉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輕輕地落在二小的發間,不斷地喃喃自語︰「汝等父親很快就會回來,不怕,不怕……」
「阿母……嗚嗚……」可兒藏在胡氏懷中,蒼白著小臉委屈地叫著。
用力掙扎著的王兼,緊緊握著手里ri漸縴細的鐵杵,悶聲嗚咽著︰「我要同父親上陣殺敵……放開我!」
車廂猛地劇烈晃動起來,可兒的尖叫聲中,釵發散亂地胡氏,抵著廂壁用盡全力死死護著懷中的兒女。
木頭折斷的「 嚓」之音陣陣傳來,馬車在一片「吱吱」作響地摩擦聲里頓時止住,胡氏閉緊雙眼,護著二小的頭部,一頭向前栽去。
「夫人小心!」看著車轅斷裂,揮刀斬斷皮繩的忠僕已然跳在車上,匆忙中趕緊掉過身,撐著車門兩側,咬緊牙關用力向後托去。沉悶地磕踫聲中,胡氏額角漸漸滲出血絲。
不及多想,幾個家人匆匆忙忙地上車抱下二小,扶下胡氏,定楮看去,前方的大道上滿是奔逃的百姓,扶老攜幼牽牛提重。
兩彪胡騎斜刺里 來,馬蹄聲聲,箭如雨落。
「夫人請上馬速走,吾等去敵住胡兵!」領頭的忠僕帶著幾騎挺刀迎了上去。
胡氏扶著發暈的頭部好容易站穩,猛地看到一支羽箭向著王兼直直落下,淒厲地悲呼聲中,縱身伏在幼子身上……
「哈哈哈,痛快!誰說吾已老朽?」滿面煙塵的王府君挺立馬上,高聲狂呼。
老僕亦是滿臉喜se,斑斑血跡地絡腮胡上下聳動著︰「主公勇武不減當年,吾等已經甩開了敵軍,還是快些回城調人馬來捕殺這撥胡人
王府君也不回話,軟軟地俯,拖著長矛大喘著氣,連連擺手自嘲起來︰「莫要如此說,吾氣力確實大不如前了。不過對這中山的地形,那些胡兒又怎有吾等熟悉?」
「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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