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陳萬才只有一個兒子,這兒子叫陳忠,在海口的一所學校里當教員,他听到自己的地主父母被村里人斗爭了,忙請假回到南田村的家里。他一回家就傻了眼,自家宅院住進了別的人家,土地被分給了,財產沒了,父親被關押,母親自殺身亡。他一氣之下昏了頭,手持木棍找到陳漢和打了一架,把陳漢和打得頭破血流,然後又在自家的院子里放了一把火,這火沒完全燒起來就被撲滅了,放火者陳忠自殺未遂後被民兵給抓了起來。李啟明知道這件事後,就把陳忠打人放火這件事作為地主階級反攻倒算、堅決與人民為敵的一個反面典型在全縣大樹特樹。李啟明要殺一儆百,堅決迅速地撲滅地主分子的反革命氣焰!這時全國正在轟轟烈烈的開展鎮壓反革命的運動,為了配合鎮反運動,李啟明要在自己管轄的縣里抓一批殺一批那些對**新生政權充滿仇恨想要變天的階級敵人。陳萬才、陳忠父子都被列入要殺掉的人名單里,他們二人被縣里派來的武裝民兵五花大綁的抓走了。王鴻舉听說陳氏父子屬于被鎮壓對象便感到十分意外,他認為陳氏父子即使有罪也罪不當誅,人命關天的事情千萬不能錯殺枉殺。王鴻舉覺得李啟明有湊數殺人和與其他縣攀比鎮反成果的嫌疑,他想阻止但又無能為力。
在南田村的幾間土屋里,關著包括陳九來父子在內的一些個即將被槍決的地主富農及反革命分子,而且每天都有新抓進來的人。李啟明決定幾天後幾個村子聯合召開聲勢浩大的斗爭大會,在會上公審並處決這些人,以此來顯示出土改和鎮壓反革命運動所取得的勝利成果!到了要開公審大會的頭一晚上天,忽然電閃雷鳴風雨大作,這瓢潑大雨一下就是好幾天,公審大會只能延期召開。大雨剛剛停住這些即將被處決的犯人就被押上了卡車開往斗爭大會的現場。就在此時李啟明接到了上級領導下達的緊急通知,通知中要求各級政府在鎮反中要慎殺少殺,對即將被處決的反革命分子要重新篩查,對有犯罪事實且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反革命分子堅決處決,對其他人犯一律不殺。李啟明對上級的指示精神很不理解,盡管他內心有抵觸情緒,但不得不執行。
很幸運,由于通知來得及時,這一車人撿了一條命。
王鴻舉在南田村搞了兩個多月的土改後又接到了要其回到部隊的通知。王鴻舉回到部隊後才知道要他回來的原因,原來部隊要下放一些干部去支援海南地方。他在復員轉業的大名單里。王鴻舉一听說要他離開部隊就急了,他堅決不同意上級的安排。從參軍的那一天起,王鴻舉就把自己的一生和人民軍隊緊緊地系在一起了,除了戰死,他從沒想到過要離開部隊和親密的戰友,離開了部隊他就如同沒有了家庭失去了父母一般,這是他無法忍受的。王鴻舉軟磨硬泡的就是要留在部隊里不走,但是在營長那里沒有一絲的商量余地。
面對上級領導的決定,王鴻舉感到不滿、失望和委屈。但是軍令如山倒。作為一名軍人,一個**員,他必須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幾天後部隊給這些復員和轉業的干部戰士們開了個簡短的歡送會。王鴻舉眼含熱淚和戰友依依惜別後,走上了教學工作的崗位,他被分配到萬泉河畔的一個鎮中學任校長。
王鴻舉任教的縣是著名的僑鄉,民間歷來重視教育尊重學者。這所鎮中學規模不大。是民國初年由海外僑資捐建起的。學校的主要建築是一個白色的法式二層小樓,樓的一層是學校辦公室,二層是教職員工宿舍;樓的後面是兩排平房教室。樓前面是個操場。
當地人很少見到北方人,操著一口北方話的王鴻舉一到學校就在學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們見到這個高大帥氣的副校長時大多會投以好奇和崇敬的目光,那些未婚的年輕女教師和高年級的女生遇見王鴻舉時都要偷偷地多看他兩眼。
王鴻舉來到學校後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他要用緊張的工作來忘掉離開部隊的惆悵。王鴻舉任校長又兼任語文老師,他根據自己對教育的理解制定了一系列有針對性的教學改革,特別是他主講的語文課,旁征博引生動活潑,用通俗易懂的語言把課本上的呆板文章變成充滿趣味容易吸收的知識,不但學生愛听他的課就連教師們也愛旁听取經。王鴻舉在學校里工作得很順利,他每天都和單純可愛的學生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學校的教職員們也很尊重他。王鴻舉剛離開部隊時的心理陰影逐漸消失。
學校圍牆外的不遠處就是蜿蜒流淌的萬泉河,從校園里出來沿著彎彎曲曲的石板路不用幾分鐘就可以走到河邊。緩緩流淌的河水清可見底,岸邊是一片片的椰子樹、紅棉樹和芭蕉樹。這里人少清幽,偶爾可見幾個村婦在河邊石板上洗衣服。
王鴻舉非常喜歡這河邊的環境,他經常在晚飯後到河邊散步,每當散步累了就會坐在河邊的椰子樹下眺望天邊落日的斜暉。白晝即將謝幕時四處靜悄悄的,只有微風吹動樹葉發出私語般的聲響。天邊的雲在飄,落陽的余暉在浮雲身上涂滿了瑰麗的色彩。這夢幻般的景色使王鴻舉浮想聯翩,他仿佛覺得自己就像一朵飄向遠方的雲,獨自品嘗著身在異鄉為異客的孤苦愁緒;盡管他的身邊有著一群純潔可愛的學生,卻沒有一個可傾訴衷腸的摯友;盡管他目前的工作是順利的,但曾經的挫折使他內心深藏著不可言狀的苦悶。
一個人在苦悶的時候總會勾起往事的回憶,一個人在孤獨的時候總盼著身邊能有個貼心的知己,此時此刻的王鴻舉多麼希望如黃婷婷能夠和自己在自己身邊啊!如果那樣他就不會感到孤獨與寂寞了,如果那樣他們就會一起在學校教書,一起到河邊散步,一起跳進河里游泳,一起依偎在椰子樹下看晚霞、一起感受著對方的愉快和分擔著對方的痛苦。
每當想起黃婷婷,王鴻舉就會產生給黃婷婷寫信的沖動。但很快又會打消寫信的念頭。王鴻舉是個有強烈自尊心的人,他認為既然黃婷婷拒絕了自己的示愛,此後就不能再對黃婷婷死纏爛打的不松手,這樣做既不尊重對方,自己也很丟面子,唯恐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如何處理與黃婷婷的關系使他左右為難,他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對黃婷婷的思念曼在心里默默的等待著她的回心轉意。
這一天王鴻舉下課後走回辦公室,他打開辦公室的門,一個坐在自己辦公桌前的人使他大吃一驚,在他使勁揉著眼楮半信半疑的看著來人的時候。這個人已經拐著腿沖上來緊緊地抱住了他。
「指導員,你不認識我林南惠了?」
「你是林南惠,我當然認識你!」
王鴻舉見林南惠沒有死,就驚喜萬分的緊緊抓住他的手問︰「你不是犧牲了嗎?我親眼看見你和船被炮彈炸飛了,你現在究竟是人還是鬼?」
林南惠笑嘻嘻的說︰「老天爺不收我,我還不到死的時候呢!」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兩個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戰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原來在搶灘作戰時,敵人炮彈擊中帆船的一瞬間已經受傷的林南惠竭盡全力的跳進海里,他沒有被炸到只是被震暈了。昏迷不醒的他被海水推到了沙灘上,他醒來時已被後續登陸的部隊救起,在醫院里養了好幾個月才逐漸康復。由于他傷勢嚴重,左臂及左腿骨被打斷。瘸了一條腿不能再回到作戰部隊只得復員。
「老林,渡海登陸時我也負傷了,在軍醫院里住了兩個多月,我在醫院里沒見到你呀?
「當時咱們軍醫院滿員了。他們把我送到地方醫院動的手術,你當然見不到我啦。」
王鴻舉把林南惠按在椅子上又給他倒了一杯水︰「你這個鬼精靈是怎麼打听到我的消息的?」
「我在醫院里就接到接到復員的通知,出院後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到部隊去看你和戰友們。告訴你們我還活著。我第一次到部隊沒見到你,他們說你下鄉搞土改去了,我第二次去看你時,他們又說你轉業到這個學校來了,地址是他們給的。」
「你腿腳不利落還大老遠的跑來看我,謝謝你還記著我!」
「說真的,我出院後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你,雖然我到咱們連隊的時間不長,但你是我最欽佩的人!知道你轉業到鎮中學的消息後,我一定要來看你的!」然後他又壓低了聲音說︰「剛听到你被轉業的消息時我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你的能力以後營長、團長甚至師長都能當!我想你這麼好的一個同志為什麼不能留在部隊里呢?我就四處替你打抱不平。後來有人悄悄告訴我,說是有個搞土改的人給你往師首長那奏了一本,說了你的壞話。你被轉業和他有關系,至于他說了你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老林,這是沒有根據的事情,你不要道听途說啊!這話傳出去影響不好。」
「怕什麼!別人都認為你離開部隊和這個人有關系!」
王鴻舉很超月兌的說︰「老林,你听我說啊,當初我離開部隊的時候真是難過,有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感覺!其實我現在才體會到,在地方上工作也是不錯的。我上大學的時候就有過畢業後當老師的想法,我那時認為只有以教育立國才能改變中國落後的面貌,如果是那個人幫我實現了這個願望,我還要感謝他呢!說實話我現在很喜歡學校的工作,如果叫我回部隊,就是八抬大轎請我,我還不願意回去了呢!」
林南惠表示贊同︰「這話是真的,革命工作在哪不是干呀!」
王鴻舉熱情的對林南惠說︰「今天你就別走了,我的房里有你睡覺的地方。晚上我請你下飯館喝酒,為你從閻王爺那里逃出來好好慶祝一下!」
林南惠一听就樂了︰「太好了!我現在是無事一身輕,就在你這多住幾天吧,咱兄弟倆好好聊聊。」
王鴻舉想起了一件事,他笑眯眯的問︰「老林,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嗨!我是個殘廢軍人,什麼也做不來,現在拿著政府的傷殘撫恤金呢。想起來心里就憋悶。」
「我給你找個不費力的事做,你願意嗎?」
「什麼工作?你說說看。」
「我們學校以前看傳達室的人因事辭職了,現在正缺個人手,如果你願意做,我就能批準。」
林南惠高興萬分的說︰「太好啦!咱兄弟倆能在一起,我願意,當然願意啦!我明天早上就回家收拾東西,後天就來上班。」
接著林南惠又有些顧慮的問︰「指導員,我是你的老戰友,又是個跛子,你安排我這個工作,別人不會說你有私心吧?」
「怕什麼?古人雲︰舉賢內不避親外不避仇。你是對中國革命有功之人,你不要有顧慮,這件事就算定下了!你不用把時間搞得那麼緊張,這個位置我給你留一個星期。還有,你以後不要再稱呼我指導員,你要叫我王校長。」
林南惠干脆的答道︰「是,王校長!」
王鴻舉笑著說︰「你私底下還是叫我小王吧,我听著親切!」
「我明天就走,我要先回去看阿嬌。然後再告訴她我在你這里工作的事情。」
王鴻舉高興的說︰「我好久沒有阿嬌的消息了,見到她替我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