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難當 第209章 君陷臣淵

作者 ︰ 地絮

皇家狩獵,規模盛大——李攸燁借小公主百日宴之名請來的這些諸侯王,個個列在盛瓖門外,恭迎聖駕。這是最後一次面聖機會,狩獵完畢,他們就將返回各自封國,以後除非朝覲時間,不得再在京城逗留。因此每人都格外慎重,以期最後一面,給皇帝留下個好印象。

辰時,李攸燁駕馬到了盛瓖門,舉目望去,諸王皆下馬跪迎。燕王世子年齡尚小,故與父親共乘一騎,不知是有意無意,李戎沛下拜時候,忘了把他抱下來。因而在李攸燁俯瞰四周時,與他正面臉對了臉。

李攸煥並未意識到自己此刻處在不適宜的的位置,看李攸燁的目光,仍舊帶著他小小年紀不加掩飾的挑釁與恨意。李攸燁倒也未表露出不滿,審視的目光落在李戎沛身上,玩味于他此時的無動于衷。

不久,她身邊就有一個將官出列,橫眉怒目地走過去,將李攸煥拉下馬來,「世子見了皇上,需行君臣之禮。」李攸煥畏懼于這魁梧的軍士,似乎想要求助父王,可是李戎沛並未伸出援手,他一時慌亂無措,猛然意識到那人話中提的君臣之禮就是眼下的月兌身之計,匆忙跪下,「拜見皇帝陛下。」

李攸燁的馬蹄經過他的額前,絲毫沒有停頓地前頭走了。李戎沛站起身,將受驚的幼子帶起來,抱上馬背,自己也隨後跟上。百官這才收回流連顧盼的目光,「臣等恭送皇上!」

「父王,我怕。」

「怕就記住那個人的臉。」李戎沛面無表情地攥著韁繩,好似剛才的情景從未發生過一般。

「燁兒!」李攸燁正在前頭驅馬前行,李攸璇加鞭趕了上來,與她並駕一處,「傷可好些了?」

「好了,有勞皇姐掛念。」說著,後面的靖汝和攸玳也追了上來,李攸燁回頭一顧,「玉姝怎麼沒有跟你們一起來?」

「玉姝姐姐不肯來了,估計在家生悶氣呢?」戚靖汝努努嘴說。

「她怎麼了?」李攸燁不解其意。

「是這樣的,」李攸玳解釋說,「昨天我們隨皇姐到上官府探望皇後,正巧冰兒小月她們也在,虞嫦當時正在撫箏,後來不知出于什麼原因,玉姝就要用琵琶同她斗琴,」

「琵琶斗琴?」

「嗯,她們兩個決定斗琴,還要我們選擇誰彈得好就站在誰旁邊。結果虞嫦先彈,她彈完了,輪到玉姝彈的時候,」她忍不住掩嘴笑,「人都跑去虞嫦那邊了。然後這個小丫頭,」她指的是靖汝,「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在虞嫦這邊不好好呆著,一會兒這邊一會那邊,跑了跑去,把玉姝氣得不輕。」

靖汝吐了吐舌頭,「我是看到她在對面瞪我,心想我們好歹一道來的,就想幫她撐撐場面,誰知玉姝姐姐不領情!」

「你以為她光瞪你來著,她把我們這些她眼里的‘耳盲’‘牛’全都瞪過了,但也沒人像你似的做牆頭草。」李攸玳向李攸燁形容說,「後來玉姝彈得就不是琵琶了,一聲一聲全是咒語,彈得我們背後冷颼颼的。」

如果不是周圍有臣子注目,李攸燁真想捧月復大笑。玉姝向來對自己的琴技自負一流,如今卻栽到單純無害的虞嫦手里,可以想象到她被氣炸了的樣子。

「玉姝姐姐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盯著嫦兒,眼神怪怪的,把嫦兒盯得臉都紅了,我都要看不下去了。」靖汝忽然插嘴。

幾人又笑了一陣兒,李攸燁收起笑容,打馬湊近一直沉默的長公主身邊,猶豫地問,「皇姐見到凝兒了,她還好嗎?」

李攸璇故意甩出驚訝的語氣,「你還記得她?」

李攸燁表情訕訕,「狩獵結束,我便接她回來。」

「那你可要抓緊了。昨個是我們去了,她才笑了會兒。」李攸燁心里一緊,沒了說笑的興致。手伸進甲冑里模到那條白色錦帕,摩挲著上面針線織就的細密紋路,鼻里酸澀異常。

鑾駕到達目的地,李攸燁先在預設的龍庭處休息,觀臣子們涉獵,自己並不急于下場。陳越立在她身側,抱劍注視場中沸騰的眾人,今個遍地戎裝,獨他一人青衣長袍,不改往日瀟灑。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歡呼,有人來報,燕王世子射中了一只公鹿。李攸燁側首望去,見李攸煥正坐在李戎沛懷里,高興地手舞足蹈。他小小年紀哪里能拉得動那支二百斤的大弓,定是李戎沛手把手教他射得。不過李攸燁仍舊讓人送了賞賜過去。那邊叩謝了皇恩,她也就不再關注,要人呈來了弓箭,預備親自上場。

「今天獵場人多,皇上需格外謹慎。」陳越出言提醒。

「有陳師傅在,朕的御林親衛都閑下來了,朕還怕什麼。」說著跨上馬,打自己的獵去了。

李戎沛朝龍庭處看了看,朝燕七使了個眼色,燕七會意,磕馬朝獵場外圍奔去。

這邊飛鷹走馬,熱鬧喧天,城廓的另一邊,奉詔還京的萬書崎剛剛踏進城門。看到京城的舊磚舊瓦,不禁心生感慨。到吏部報了到,打馬回舊居,路過巷子口時,不經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凝思一陣,連忙收住韁繩,拐入旁邊的胡同,借牆角隱蔽了身跡。不久,巷口駛出一輛青篷馬車,趕車的小廝鬼鬼祟祟地打眼周圍,見四下無人,才急忙揮鞭沿街疾馳而去。

「奇怪。」萬書崎從蔽身處移步出來,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兒。那個隱去半邊容貌的女子,衣著形態雖都像極了一人,可是,他總覺得哪里對不上號。

「萬大人,這里是皇家狩獵的禁地,沒有出入腰牌,我們不能放您進去,以免驚擾了聖駕。」看到他胡亂從懷里模出的官印,馬場站崗的御林軍士兵嚴詞拒絕。萬書崎愣了一愣,指著前頭那輛馬車問,「那他們如何進得去?」

「他們是燕王府的人,有出入腰牌,自然能夠進去。萬大人還是請回吧。」那士兵已經不耐煩趕人了,萬書崎來不及惱怒,就追著他問,「燕王府,你確定嗎?」

說完,就見一個年輕小將,將那馬車接了進去。「那是燕王手下燕七,您若不信,可以親自去問問他!」

「……」

他退得遠遠的,盤算那名女子和燕王的關系,雖然她偽裝得很像,但在一些地方還是露出了馬腳。他與權洛穎雖然只有兩面之緣,但對她不分貴賤的待人方式格外深刻。他從書中了解西域存在一種易容術,可以將人的臉變成任何人的樣子,唯獨性情卻永遠無法復制。他在巷子里見到的那名女子,上車時面對小廝用背部充當的踩鐙,絲毫沒有猶豫地踩了上去,神情冷漠,對下人毫無憐惜之心,這些細節足以使她暴露身份。

但是,如果忽略這些細節,她便同真的無意了。更令他惶惶不安的是,她舉手投足透著一股子習武人的特性。燕王將一個易容成權姑娘,又身懷武藝的女子弄進馬場,究竟是何用意?

萬書崎毛發登時豎了起來,「我有要事面見皇上,你快去通報!」

「萬大人你再這樣無理取鬧,休怪末將對你不客氣了!」

「……」這幫小兵實在太難纏了!

這戒備森嚴的馬場,絕無可能硬闖進去。那名女子進去已經有一段時間,萬書崎神色越來越焦慮,忽然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影子,什麼也顧不得了,跳起來大喊︰「長公主,長公……喂——殿下——長公主殿下——大長公主殿下——喂!」

李攸璇听見有人在亂七八糟地喚她,收馬回韁,磕馬過去,看到是萬書崎,臉色登時不好看了。侍衛一擁而上把他抓了起來。

「長公主容稟,我有十萬火急的情況要面呈皇上,事關皇上安危,請公主帶我進去!」

附在耳邊把事情說了,李攸璇大吃一驚,果斷把他拉上馬背,「快跟我走!」

甩鞭往龍庭奔去。萬書崎坐在後面東倒西歪,只好抓著長公主的玉帶維持平衡,又不敢靠的太近,長公主焦急之下也沒顧得上在意,問龍庭里的侍衛,「皇上在哪?」

「皇上率眾打獵去了,不要我們跟著。」

「糟了。」

李攸燁在場中獵的興致大起,早已將皇女乃女乃的囑咐丟到九霄雲外,率領一小撮人馬追著一只麋鹿到了一處偏僻樹林,張滿弓搭上箭眼看就要射出去,余光中瞥到一簇清雅的淡藍,不由一怔,箭立時射偏了。

麋鹿逃過一劫,飛也似的躥到樹林里,而她失去了追逐的興致,調過馬頭,往人影消失的地方探尋,「陳師傅,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人。」

陳越警惕地觀察四周,「皇上看到了什麼?」

「沒什麼,可能是我眼花了。」李攸燁沮喪地嘆了口氣,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怎麼她大白天的也做起夢來了。

然而當那抹淡藍再次出現,並丟下了棲梧的長命鎖時,她確定以及肯定,那人便是她,她抱著孩子來這里做什麼?來不及思索,就策馬追了上去。

「景將軍,你可見到皇上?」長公主問身為御林軍副將的景仍。

景仍掃了眼她背後的萬書崎,指了個方向,「皇上去了那邊的叢林。」

李攸璇立即率領士兵沖過去,待她們走遠了,身邊的侍衛疑惑地問,「景將軍,皇上明明在……」還未說完,就收到景仍的怒瞪,立即住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李攸璇策馬來到叢林,沒找到李攸燁,卻突然听到一聲斷喝,「李攸璇,你們在做什麼!!」

在玉瑞敢直呼她名字的,她一瞬間想到了那人,果不其然,魯韞綺正憤怒地杵在一塊大石頭上,突兀地瞪著她。李攸璇尚未及時反應,她就兩三步沖過來,攔腰把她抱下了馬,捎帶著把萬書崎也拽了下來,不過,可憐的萬狀元是臉先著地。李攸璇驚呼一聲,連忙過去扶他,「你發什麼瘋啊?」

「我發瘋?你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的事,也不考慮一下觀眾的心情。」

李攸璇這才想起這一路上,他們都是曖昧地共乘一騎過來的。可是那是緊急情況下的權宜之計,她這又算什麼?

「我不跟你理論,我問你,你來了,是不是小穎也來了?」

「她當然來了,她要不來,我也懶得來!」魯大姐氣得不輕。

「意思是,現在真的假的都在這里?!」

「什麼意思?」

在一處懸崖邊,李攸燁住了韁繩,下馬,望著背身而立的淡藍人影,抬腳就要過去。

「皇上,小心有詐!」陳越攔著她,懸崖上的人倏然轉過身來,頭上的白紗摘下,露出她那傾世絕艷的真容。一只手抱著棲梧,看李攸燁的目光浸著陌生的冷漠和疏離,又緩緩地轉過了身,李攸燁心里一痛,她的愛情何曾這樣絕望過。握緊那只長命鎖,「都別過來。」徐徐朝她走過去。陳越踟躕了兩下,最終沒有阻止她。

「我來是想同你把話說清楚,你既已選擇了別人,我們之前的情分也該一刀兩斷。這孩子是當初帶著愛降世的,如今沒有了愛,我想她也沒必要活在這個世上。」

她的話字字鑽心,針針刺骨,李攸燁竟不知,她絕情起來,會令人如此齒冷。掌心的鎖幾乎要被她捏碎,咬牙切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就如此讓你痛恨!!」

她側首看她,嘴角噙著一絲冷淡的笑,毫無預兆地,將懷里的嬰孩拋向了萬丈深淵。

「棲梧——」

那聲微弱的啼哭,將她的魂魄帶進了昏暗之中。來不及回頭,看清她拋子時的決然表情,也來不及思索,天下為何會有這樣狠心的母親,甚至來不及折算,她這一朝生死,即將辜負多少人的春秋,她絕望地墮入那昏暗之中,任耳旁的獵獵風聲呼嘯而過,伸出抖顫的手去抓那個孩子,

「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不要死,我會傾盡一生珍惜你,愛護你,保護你,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求你給我這個機會,不要死!」

「皇上——」陳越驚愕地撲到崖邊,伸手只抓到空蕩蕩的風,一時怔懵在原地。

那人立在崖上,看著自己揮下的一掌落空的手,竟然有些恍神,不費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她的任務?不知是不是錯覺,肩膀仿佛被人沖撞了一下,類似方才人墮風中的呼嘯再次在耳邊響起,又有人跳下去陪葬嗎?她頭腦有些混沌不清了,一柄尖利的劍也從她胸口鑽了出來,她冷笑了下,回過身來,看到「及時」領兵趕至的燕王,正瞠著猩紅的血目看著她,被刺破的心髒里唯一的後悔,竟是不能留給他一個真實的面目。

「她是易了容的,不要讓他毀尸滅跡!」萬書崎的話提醒了陳越,然而當他縱身而起時,李戎沛已然拔出劍柄,飛起一腳將她踢落懸崖。

李攸璇率領御林軍親衛後一刻才趕到,面對著無可挽回的結局,李攸玳、戚靖汝整個人都懵了,魯韞綺跑到崖邊,「她們呢,小穎呢,小燁呢?」杜龐跪在那里大哭失聲。「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李攸璇紅著眼楮,突然揮劍朝李戎沛刺去,「你這個冷血無情,人面獸心的禽獸!!」結果被燕七擋住,「長公主,皇上出事,王爺同樣心痛,還請長公主節哀順變!」

「他心痛?他陰謀害死了燁兒,高興還來不及呢?他心痛?!」

「長公主,說話要有真憑實據,是刺客刺殺了皇上,燕王殿下第一個趕到誅滅了刺客,你怎可平白污蔑殿下。」

「我污蔑他?李戎沛,你等著,我會讓你為今天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李攸璇目中盛著鮮紅的仇恨,「馬上到崖下尋找皇上,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她憤怒了推開眾人往山下走,「璇姐姐!」李攸煥被侍衛牽了過來,李攸璇甩手直劈了他一掌,「滾開,不要叫我姐姐!」

李攸煥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跑到李戎沛身邊,「父王,她打我!」

「乖,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再也沒人敢打你了!」李戎沛將其抱起來,直步往外走,卻被李攸燁的親衛攔住,「燕王不給我等一個交代休想下山!」

這時候山下忽然涌上了一群鐵甲士兵,「臣等護駕來遲,請王爺恕罪!」

萬書崎驚訝地望著這幫來人,都穿著御林軍服飾,卻口口聲聲效忠燕王,想必是他早早安插好的。李戎沛面無表情地將世子抱上馬背,對他悄悄說了什麼,世子的目光倏然盯緊御林親衛中的一個將官,李戎沛回過頭來,忽然拔劍出鞘,朝他刺去,當場將其貫胸誅殺。眾人猛然驚覺,那倒地的死者竟是盛瓖門前將李攸煥拉下馬來的將官,心中不寒而栗。

他用袖子擦拭劍上的鮮血,「皇上駕崩,太皇太後必定傷心至極,爾等速速回宮通傳噩耗,將世子一並帶入宮中,以慰太皇太後哀思。」

听他言中意思,皇上駕崩,沒有子嗣,下個繼承大位者,鐵定就是他兒子了。原來那名將官不慎得罪的是他眼中的繼任皇帝,原來他無動于衷的表象下,已暗自為他丈量好了死期。

眾臣得到消息紛紛趕來,作無意義地悲聲痛哭,萬書崎趁著混亂打算悄悄溜走,忽然被點名叫住,「萬大人,你不經允許,私自闖進獵場,究竟是何居心?」

萬書崎一凜,心知自己此番在劫難逃,強自壓著滿腔怒火,就要慷慨陳詞一番,誰知他還未張口,就有一橫眉怒目的老者駕馬叱 而來,身後跟著巍巍眾將,「皇上尸身尚未找到,誰敢宣布皇上駕崩!」正是蓋世侯單倫尊、梁漢勇、江宇隨、胡萬里等人。他心口微微一松,這才是李攸燁的心月復。連忙奉拳道,「單元帥,皇上此番墜崖,另有隱情,還請元帥主持大局!」

「諸侯王都在此,哪容外姓旁人主持大局?」

李戎沛卻掀了掀眼皮,「上官將軍,你認為如何?」

他顧向後單倫尊而來的上官景赫,對方緊緊盯著他,目中隱隱藏著怒火,最後一刻,澆滅殆盡。

作者有話要說︰李戎沛的所作所為,直接導致父子二人的悲慘結局,上官景赫的接下來的冷眼旁觀,也導致了上官家最後的抄家滅族。江令農最後出來攪了趟混水,江家自此敗落。小皇帝的盛怒殃及無辜,導致最後孤家寡人,唉,nuozuonuodie,累覺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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