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難當 第112章 臆夢情怯

作者 ︰ 地絮

「爺,紀大夫真是您舅舅!」杜龐趕緊上前,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林林總總地敘述了一遍。

原來,那天杜龐親眼看到李攸燁爬上群芳閣樓頂,他在下面守到三更半夜,不見李攸燁下來,喊了幾聲也無人應,正著急著不知如何是好,陳越卻從對面的酒樓里奔了出來,直入群芳閣。原來他呆在酒樓喝酒,目光一刻也未停地看著對面樓頂上的那個人,見她最初還動來動去,可是到了後來,竟一動不動了,心里暗道不好,就趕去救人。進了群芳閣,也不管什麼人在場,在一片驚叫聲中,三下兩下爬上了樓頂。自然這事也驚動了雅閣里的兩人。

李攸燁一直昏睡不醒,口里鼓鼓囊囊叫著「不要」,像是進入了夢魘,陳越問下面的人要了繩子,把李攸燁綁在背上,背了下去。李攸燁當時的狀況,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任你怎麼叫,她都醒不過來,權洛穎和撥雲喚她也不應,杜龐嚇壞了,幾個人焦急成一團,就要帶人去找大夫。陳越見好多人在場,就千叮萬囑杜龐把人帶回客棧,他自己駕馬去找紀別秋。

陳越出身江湖,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敏銳直覺,他覺得紀別秋這人不平常,就暗暗留心打探他的來歷,並把匯總的消息稟報給了江後。起初江後也只是懷疑,于是便調集了神佑年間刑部檔案,寄來一份紀秋齡的畫像,憑著畫像,陳越能看出現在的紀別秋還有紀秋齡當年的影子。

他快馬加鞭地趕到醫館,見了紀別秋,只說了一句話,李攸燁有難,那紀別秋二話不說就提了藥箱趕來。到了客棧,下馬的那一刻,陳越突然握住紀別秋的手腕︰「紀大夫和紀秋齡到底何干?」

「我就是紀秋齡!」得到最後的確認,陳越並沒有松口氣,反而加了加手上的力氣︰「那好,待會紀大夫務必要慎重,里面是您的親外甥!」

紀別秋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那樣凝重的眼神,一直到為李攸燁診斷時,他才算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這真是驚天的大秘密了。紀怪胎捏著李攸燁的脈搏,復雜情緒一時難以用語言表述,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夠離經叛道的了,沒想到在這條路上,他的外甥已經甩他好幾條街了。

紀怪胎哪里知道,就在他為自己外甥診斷的這段時間內,自己已經在刀尖上滾了無數個來回。陳越見他施針開藥面色始終如常,才把戒心暗暗放回肚里。根據江後的指示,找了個間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他說了。不出意料的,紀怪胎听後臉上只露出些許訝異,隨後,又像個半仙兒似的捋了捋胡子,向他問這問那。都是些外甥長外甥短,嗦嗦的,陳越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的就吭兩聲,總算把這位過于熱情的怪胎打發了。

二人對李攸燁的身份心照不宣,這其中的關系厲害紀別秋已經很清楚,面上仍做尋常診治,心下卻有了分寸。

李攸燁听杜龐解釋了大半天,知道了大概,她並沒有急于探明紀別秋當初是如何逃月兌出來的,而是抓著他的手,焦急地問︰「舅舅,你有沒有娘親的畫像,或者說娘親的模樣,你還記不記得?」她想知道夢里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娘親。

「畫像?」紀別秋回憶了一番,當年紀府被查抄,所有東西都被搜了去,後來朝廷為紀家平反,又把東西退了回來,現在那些東西大概都堆在紀家公祠呢,或許里面會有,他問︰「你找你娘的畫像做什麼?」

李攸燁把方才的夢境大體說了一番,而紀別秋露出無比震驚的表情。

「怎麼了,舅舅?」李攸燁心跟著一下子提了起來。

「你先別急,听我慢慢說!」紀別秋先推手穩了穩她的情緒,長長地吸幾口氣,一臉鄭重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件一件細細講與她听。

先講了李攸燁這突如其來的癥狀緣由,李攸燁听了大為震驚。原來在紀家,紀母和紀為霜都有過這種近似于夢魘的失魂狀況,紀別秋還清晰地記得,紀為霜臆夢時,口中不停喊著,爹娘不要,那種驚恐的叫聲至今想來仍讓人心悸,李攸燁當時那種暈厥、夢囈、身體忽冷忽熱的表現,和當年紀為霜發癥時一模一樣。紀別秋考證過紀家先人里並沒有人出現過類似癥狀,後來,他又往母親家追考,得知紀母的母親,他的外祖母,也曾有過此癥,因此他總結,這可能是一種傳女不傳男的癥狀。不能說這種癥狀是一種病,因為紀母和紀為霜當年醒來,除了最開始出現短暫的失憶,身體上沒有出現任何不良反應。這也是為什麼他說李攸燁可能失憶的原因。紀別秋把這種癥狀稱為臆夢。至于為什麼會有臆夢的情況,他目前還不得而知,但是,據他所知,臆夢的女子醒來後無一例外,會忘掉夢中發生的事,甚至對現實世界也會遺忘大部分。而李攸燁這次臆夢醒來,非但沒有失憶,更記清了夢里的情境。這讓他不可思議的同時,又讓他止不住心驚膽顫!

他猶記得當年爹娘被判了斬立決,被官兵押走時,他從妹妹口中听到的那種驚魂的喊叫。那種叫聲和她在臆夢里發出的恐叫簡直一模一樣。在當時的混亂狀況下,紀別秋無法去仔細琢磨這件事,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他再回憶,那中間的巧合,使他幾夜夢回都從驚悸中醒來。當年紀為霜在臆夢時到底夢到了什麼,現在已經無從可考,他唯一確定的是,妹妹的每句叫喊都一個字一個字烙進他的腦海,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那場臆夢和後來紀家的毀滅,或許存在某種神秘的聯系。只因為紀為霜窺破了天機,所以才會出現短暫的失憶。

他從來是不信鬼神的,但是自那以後,卻開始半信半疑。按照李攸燁所說,她在臆夢中的喊叫,諸如「皇女乃女乃不要」,「好冷」,「娘」,與她的夢境是完全吻合的。對于臆夢,了解是一回事,窺破又是另一回事,李攸燁听得心驚,紀別秋說得驚心,末了,他幾乎是摒著氣息,仍然無法壓住顫抖的嗓音,對李攸燁提示道︰「你娘左側眉梢那兒有顆紅色的痣!」

紅色的痣?李攸燁仔細回憶那女子的眉梢,卻發現已經記不大清楚,似乎有,似乎沒有。她使勁的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幾番下來,連那女子的面貌,都有些分辨不清了,這時,杜龐突然湊前道︰「爺,紀姐姐慣使左手的,您仔細想想,她有沒有做什麼動作……」

李攸燁聞言一震,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右臉,這里的觸覺再清晰不過了,那女子正是用左手覆在自己的右臉上,難怪當時,她會覺得,那感覺有一點點不一樣。皇女乃女乃經常撫模她臉頰,通常都是用右手的,她總習慣把臉往左邊歪歪,好靠近她,而在夢里,紀為霜觸及的是她的右臉,她的脖子順勢就往右邊歪歪,這丁點的差別,還是讓她感覺到了不同。

「是了,是娘親!」李攸燁肯定的說。其實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生出的那種親切感覺,就讓她確定她和自己有一種密不可分的牽連,那出于一種最原始的本能,所以她才會在夢里不假思索的叫她娘親。她醒來只是想確認一下,讓自己更加肯定,現在她幾乎不用再看畫像了,她確定那個人就是紀為霜,就是娘親。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娘親夢里說,那里不是她的世界,那里是哪里?還有之前夢到的那些是什麼?

「杜龐,你和陳師傅說一聲,我們明日便啟程回京!」李攸燁的心咚咚地跳,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如果真按紀別秋所說,這種夢境會有預示作用,她擔心皇女乃女乃會有危險。

「你也別太心急,當年你娘臆夢是在紀家出事好幾年前,這種事興許有興許沒有,你還是將養一日,後天啟程妥當!」臆夢雖然無大礙,但是李攸燁躺在房頂上,昏睡著了些涼,紀別秋不放心,因而勸道。

李攸燁想了想,多出一日讓權洛穎好好休息也是正理,而且撥雲的事情也需處理,就答應了。因又問怪胎︰「舅舅不如和我們一道走?」

紀別秋略略思索了下,便點了點頭。他本來只打算和李攸燁相認,但現在這個狀況,他想著還是守在她身邊,放心些,于是便答應了,把煎好的藥遞給李攸燁吃下,囑咐她多休息,盡量不要下床,然後也回醫館準備行程。

「爺,您也別太擔心了,紀大夫說得對,這種事興許有興許沒有,不足為信的!」杜龐服侍李攸燁躺下,給她蓋上薄被。

「不,我總覺得心里不安,還是早回去的好,而且,我也想皇女乃女乃了!」李攸燁把悶悶道。手習慣性地伸向懷中,模了兩把,突然驚坐起來︰「耳墜呢?」

「什麼耳墜?」杜龐不解。

「我,手里有拿著的!」李攸燁在身上又翻了一遍,四下瞅了瞅,扒了扒,都沒有,焦急問道。

「我沒注意啊,您回來就昏著,一直是這個樣子的!」

「壞了壞了,千萬別掉了,快幫我到馬車上找找,藍色的耳墜,水滴形狀的!」說著,李攸燁嘩啦掀開被子,赤著腳就登下床來,杜龐忙攔著她︰「爺,您別急啊,我去替您找,你現在病著不能下床!」

李攸燁乍一起來,真有些頭暈目眩,急忙扶著床欄坐下,歇息一會兒,把杜龐往外邊推︰「那你快去,幫我找,車里沒有,沿路去找!」額頭抵著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氣。杜龐見她這副形狀,又急又無法,只能哄著︰「我這就去,您先躺一會,我和陳師傅都去找,一定幫您找回來!」說著,把慘白著臉的人重新勸回床上,趕緊出來,幫她尋去。

正沒個頭緒,急得團團轉悠呢,迎面撞見權洛穎,問了名堂,原來她雖兩日沒怎麼合眼,但因為有心事,所以一直睡不著,便索性起來,避開熟睡的撥雲,出了門。正巧見了杜龐出門走一遭,沒多會兒又轉了回來,因問起緣故,他便把方才的事說了。

「抬爺下車時她的手就是空的,如今馬車里沒有,多半是掉到群芳閣了,陳師傅不知去哪里了,這可如何是好?」杜龐耷拉著眼皮,一臉沮喪的樣子,其實他心里還有更壞的假設,那就是被人撿了去,要是這樣,李攸燁非得跟他急眼不行,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命苦!

權洛穎抿了抿嘴,從懷里掏出另一只耳墜,交給杜龐︰「你拿這個給她,只說找到了就是!」

杜龐眼楮睜得大大的,小心地接過,這還真是藍色的,水滴形狀的耳墜,晶瑩剔透的,好看極了。他再次肯定,李攸燁的東西八成是掉在群芳閣了,要是一直在她手里,他不可能發現不了這麼漂亮的東西。何況是在夜里,這個耳墜應該會閃光吧。他起先還不明白李攸燁為什麼對一個耳墜這麼在意,原來是權姑娘的,心里不禁為這傻主子心酸了一把。太皇太後把人給送過來,她愣說不要,還把協議撕毀。明明是想要的,否則也不會拿了人家的耳墜,當個寶貝似的捂著,生怕掉了。

「權姑娘,我說句話您別生氣,我不知道您對爺究竟是怎樣,但她是真喜歡姑娘的,所以才不想讓您為難,您這次來如果是奉了太皇太後的命令來的,那大可不必,爺是個倔脾氣,她既然已經向太皇太後說了,協議便作廢了,您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

權洛穎心里微微泛苦,抑著呼吸,低聲道︰「不管別人怎麼樣,我既然許下過諾言,就會遵守的!」

「這……唉!」杜龐搖搖頭,何必呢,輕輕地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向她道了謝,拿著耳墜推門進房,關上門的一瞬間,猛然看到李攸燁蹲在門後,兩眼放空,眼角有淡淡濕暈,顯然是哭過。杜龐先驚後酸,不知道她听到多少,慢慢蹲來,把那半個耳墜遞到她面前︰「爺,找,找到了!」

李攸燁緩緩地扭頭,目光定格在那藍色的水滴上,伸手將它一點一點握進掌心,手指蜷緊,那圓潤的物體在手中壓出一道深痕,心里碾出的血痕豈止這麼深。淚不爭氣地滾了出來,咬牙恨得嘴都變了形︰「杜龐,你說我該怎麼辦啊,她又回來干嘛呀,我該怎麼對著她,怎麼對她啊!」

「爺,別哭了,咱們快回家了!」

「嗚——誰要她守諾言了,這不是寒磣,寒磣咱們嘛!」

「有太皇太後疼您呢,她寒磣不了咱們!」

「咳!咳!」

……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皇上難當最新章節 | 皇上難當全文閱讀 | 皇上難當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