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快,快,繅絲廠快辦不下去了!」八月末的一天,一個繅絲廠的小工突然跑來找嚴中直,氣喘吁吁的大喊。
「什麼!」剛跟師傅柳成志喝完告別酒還沒幾天,嚴中直本來就有心里準備,繅絲廠試營業一個多月了,也該哥們出馬了。但是沒想到,竟然會听到這樣的消息!
「繅絲廠辦不下去了?」怎麼回事?嚴中直大驚,這可是關系到自己產業布局中最關鍵的一步!
設備是按照自己的設計做出來的,安裝的時候,自己也看過,沒問題啊!而且自己還特意把後世的經營理念跟現在的社會情況結合,給出了一份工廠的管理條例。
怎麼會出問題?嚴中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什麼事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一直很順利麼?」嚴中直一邊跟師傅告了假,一邊跟隨小工往工廠趕。
小工是嚴敏行派過來找嚴中直的,原本是繭行的一個小學徒,後來調到了繅絲廠。在來找嚴中直之前,話也沒听明白,就模糊听見嚴敏行抱怨,這樣干,繅絲廠怎麼辦的下去。得了嚴敏行的吩咐之後,就慌忙的跑來找嚴中直了!
小工嘴上也笨,支支吾吾的什麼都說不清楚!
把嚴中直那個氣啊,怎麼老爹找這麼個沒經驗的人,連個話都說不明白。
「哎!人才啊!」
很快,嚴中直便趕到了繅絲廠,老遠就看見嚴敏行在對幾個人指指點點的,貌似很憤怒的樣子。邊上的德叔和祥叔也是一籌莫展的樣子!
「越到關鍵的時候,越不能亂!「
「每逢大事有靜氣!「
嚴中直放緩了腳步,深深的做了幾個深呼氣,讓氣息變的勻稱。滿臉微笑的走到父親身旁,隨意的給父親見了一個禮,「父親,什麼事情,讓您這麼生氣?「
「德叔,祥叔!「又跟兩位叔叔打了下招呼。
嚴敏行看到兒子過來了,勉強壓下自己的怒氣,努力使語氣平穩,但是依然還是很生硬,「諾,這是生產出來的生絲,你看看。「順手將手里的生絲遞給嚴中直,
好差!這是什麼玩意,這也能叫生絲,比土絲的質量都不如?嚴中直詫異的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父親,這個生絲?「
「這就是我們的機器這幾天繅出來的絲!「嚴敏行終于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再次對面前的幾個人怒喊,「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幾天機器繅出來的絲,都是這樣樣子?」
「設備剛來回來的時候,我找人試過的,繅出來的絲,又快又好!」
「怎麼請了你們來之後,反而會這麼差!」
「東家,這個跟我們沒關系啊!」嚴敏行面前訓斥的幾個人之中,一個年級略大,身材干瘦,面帶痞se的三角眼中年男子,滿含抱怨的語調,不軟不硬的將嚴敏行的話頂了回去,「您看,也不知道您從哪里弄來的這麼樣的怪機器,說是繅絲機,但是跟正常的繅絲機根本不一樣!」
「麻煩的不得了,也就是我們兄弟們有些手腕,又下了苦力氣,才能讓手底下的那些農村出來的蠢女人繅出絲來!換了不懂行的,用都用不了!」
「就是!就是!邊上的幾個人也是一陣yin陽怪氣的附和。
「你們!「嚴敏行氣的臉se發青,就要再次開口訓斥。
「父親,請暫且息怒,「這時,嚴中直開口了,「父親,他們是怎麼回事?「嚴中直面se不善的指了指剛剛說話的幾個人。
「哦,他們是你薛伯父,特意從上海的洋行開辦的繅絲廠里請出來的工頭!「嚴敏行略帶尷尬。
「嗯!「嚴中直有些疑惑的看著父親,心說,我寫的管理規範和生產條例都有,干什麼還請這些工頭過來。
「咳!「嚴敏行干咳了幾聲,」那個,你薛伯父說,我們從來沒開辦過繅絲廠,也不懂怎麼管理,所以還是高價請些熟悉的人過來好些!族里的幾位長輩也是這個意見!「
「哦,」嚴中直不可置否的點點頭,果然,還是信不過自己啊!「那父親,孩兒可以去工廠看看麼?」
「還不前面帶路!「嚴敏行面se不渝,再次厲喝幾個工頭,幾個工頭,表面上點頭哈腰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屑!
跟著父親後面,嚴中直第二次走進了繅絲廠。第一次是組裝機器的時候。
髒、亂!照比第一次來的時候,怎是一個亂字了得。
收上來的蠶繭就胡亂的堆在地上,而且污水遍地。
每台機器前面都放一個熱氣沸騰的大澡盆,看著溫度就不低。一些十一二歲的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正用干裂的出血的雙手,仿佛不知道溫度似的從大澡盆里搓去繭皮,然後撈出一個蠶繭,小心的分出一根蠶絲後,再遞給站在機器前的女工。
女工再將幾根蠶絲一起,索緒到機器上。
突然,一台機器前的女工好像覺得小姑娘分蠶絲分的慢了,上手就給小姑娘一個耳光,「小娘皮,就知道偷懶,怎麼這麼慢!」
正帶著嚴中直參觀的一個工頭,發現了這一幕,好像是為了表現,急沖沖的走上去,「 當」就踹了小姑娘一腳,一下子就把小姑娘踹到在地,「你個小娘皮,干活又偷懶,今天的工錢減半!」
小姑娘,喘了好幾口氣,才緩了過來,也不敢抬頭。低頭,繼續開始工作。
冷眼旁觀的嚴中直,已經臉se發青,不過沒有說話,繼續前行。
突然,嚴中直的眼楮的余光里發現,身旁那個年級最大的工頭,腳步放慢,很隱蔽的模了機器上一個很豐滿的女工的胸,還下賤的捏了幾下。
豐滿的女工也不敢反抗,只是身體略微後縮了縮。
三角眼,模了胸還不過癮,嘴上咂巴咂巴,又沖著女工的,狠狠的扭了一把,才心滿意足的繼續前行。
嚴中直心中已經不是憤怒所能形容的了!
嚴中直氣的,牙關緊要、臉se鐵青、雙拳緊握!
恨不得馬上出手,將身邊的幾個工頭,打個滿臉桃花開!
耐著xing子,將工廠走了一遍。
出來之後,嚴中直忍著怒氣,面se不善的對父親嚴敏行拱了拱手,「父親,我做的那份管理規範和福利條例呢?」
「那個,」本來嚴敏行也有點尷尬,兒子怕自己沒有管理經驗,特意給自己寫的條例。結果,自己听人一說,開廠子沒有這樣的先例,就扔在一旁,所以還是從上海的洋行繅絲廠里高價雇來了一些工頭。
但是看著兒子的態度,又有些拉不下臉,于是沉著臉,擺出父親的風範,皺著眉頭「你個孩子,管理廠子又不是過家家,怎能兒戲!」
嚴中直一愣,頓時再也忍不住,「父親,您考慮好了再來找我!」說完,二話不說就返回了師傅柳成志處。
「嘿!」老子領先這個時代一百多年的眼界和知識,就是不靠家里,也能達成自己的計劃。無非就是稍微慢點!
回去的路上,嚴中直的心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自己本是好心,希望能給想給貧苦大眾多一點尊嚴,所以工廠的管理規範和條例基本上是按照後世的標準。沒想到,竟然被人認為是不懂經營。難道非得靠壓榨工人才是懂得經營麼?
嚴中直不禁想起了後世課本里常說的一句話,資本從來都是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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