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卷
第22節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這年的春節來得特早，元旦剛過，幾乎彈指間，就到了春節。
瑞雪兆豐年。環境的破壞和污染，導致了氣候異常，加之今年春節比往年提前，天氣很是晴朗，陽光暖融融的。去年一場鵝毛大雪迎春，預示著的豐收年演變成了干旱的災難，人們千百年來的經驗之談被現代科技文明進步打破了。
初一崽，初二郎。大年初一，無論是城市還是鄉下，仍講究著千百年來沿襲著的習俗。初一這天，比上班時間晚了許多，席遠山出門坐上了來接他的車。他不是回鄉下去哥嫂家串門，也不是去辦公室值班，而是去小瑤鄉給村民拜年。車上只有辦公室主任劉萬達。
前天，也就是放假前，曹建光來到席遠山辦公談完春節放假期間的安全保衛工作後，席遠山建議道︰
「曹縣長！年初一我們是不是去村民家串串門，既拜了年又了解到了實際情況
席遠山原計劃自己初一去小瑤鄉村民家走走，不打算向曹建光提議，可後來一想有些不妥，于是向他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一個人要得到別的尊重、愛戴，這個人首先要知道怎麼從內心深處愛別人尊重別人，而不是停留在嘴上或裝模作樣。一個領導更是如此。
「好啊！我正有這個想法曹建光通過這段時間的工作，對席遠山有了幾分了解，也深知自己的能力和知識不及席遠山全面，思想也不及席遠山深刻。戲唱不好，做做陪襯起起吆喝捧捧場，曹建光在多年工作中已成了一把好手。
曹建光附和聲剛停，席遠山正欲言之際，副書記楊定國走了進來，席遠山到嘴邊的話打住了。
楊定國進門一見曹縣長在場，說︰「正好曹縣長也在席書記，我是來請示一下工作，春節放假期間，我想到農村去走走」楊定國不愧是做組織工作出身，知道怎麼博得民心，他不是土生土長的大瑤人，現在有獲得民心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我和曹縣長正在說這事。年初一，我和曹縣長準備一個去一個鄉，現在你來了，也準備下去走一走，那都定在初一這天吧席遠山停了一會兒，接著說︰「不過，這次下去，不通知所去的鄉鎮領導，不前呼後擁帶一幫子人馬，不隨便走一戶人家了事，能去多少農戶家去多少農戶家。另外，不事先通知電視台安排記者，當天值班記者隨曹縣長一同前往，走時由曹縣長通知所去鄉鎮
「席書記！記者隨你去」曹建光知道席遠山不看重名利，可他是書記是一把手呀。
「曹縣長，這事就這麼決定了。如果楊書記去的鄉鎮離你近，到時安排記者過去一下就行了席遠山說。
「席書記，無規矩不成方圓，你是一個縣的書記」楊定國說。
「不要為這事再爭論了。曹縣長，到時你安排就是了席遠山打斷楊定國的解釋，當書記的應該起表率作用，而不是非要在電視上才能體現出來。
汽車駛出縣城，進入鄉村田野的視線，公路旁，山村的小路上，偶爾能見拎著大包小包走親戚拜年的人。城里的這個時間，人們都在呼呼大睡，昔日車水馬龍的街頭巷尾，很難見到幾個游動的人。農村仍在沿襲著千百年來的習俗，都喜歡在大年初一這天趕早，希望開個好頭，給全年帶來好運。這天天剛蒙蒙亮，人們早早起床， 里啪啦放一大掛鞭炮，迎接新年曙光的誕生，也象征新一年美好的開端。不像城里人，晚上12點就煙花焰火炮竹炸滿了天，那是給瞎子點燈，老天也看不見。放完鞭子炮竹，大人在堂屋燒起一盆火，迎接家里人起床取暖。吃過早飯，有的甚至沒吃早飯，不管下雨還是飄雪，總要從外揀點柴或者去地里扯點菜回家里來。小孩子呢，趕早一家一家串門拜年，無論在誰家，都能得到花生、瓜子、紅薯干，糖果的賞物，盼望在新的一年好吃好玩中快樂健康成長。
席遠山小時候也趕早起來放過鞭炮，他用一根先天準備好的竹竿，在竹尖上還包著紅紙，鞭炮掛在上面，舉得老高老高，讓父親點燃炮竹，有二次是哥哥幫著點的。放完炮竹，他覺得不過癮，就拿著一掛只有二十來的小炮竹，拆下放在口袋里，一個一個點著放。自己的放完了，就去跟哥哥要，哥哥老是讓著他，常給自己的一份分一大半給他。姐姐說他賴皮，他有時點燃炮竹去嚇姐姐。後來，他長大了點，也在初一這天去地里扯過蔥蒜之類的菜料，也上山砍過柴，有一年，那是他讀初二的那年，山上很大的雪，天氣又冷，不小心被砍傷了，如今左手食指上還留著淺淺的刀痕。他用鞋帶捆住傷口，根本不知疼痛似的仍砍回了一擔柴。初一不興罵人打人，父親沒表揚他也沒責怪他不小心，只有女乃女乃夸她，說他能吃苦，將來一定有出息。他死活都忘不了，那年女乃女乃還瞞著哥哥姐姐和妹妹，多給了他五角錢。也就是在這一年，他姐姐出嫁了
席遠山望著窗前一掠而過走親戚拜年的一家家大小，仿佛回到了貧窮且充滿快樂的童年生活。他想著想著，兩行酸楚楚的淚從心底噴出了眼眶。他想到了姐姐，他覺得對不起姐姐。姐姐出嫁了，姐姐還時時惦記著在鎮上讀初中的他，生怕他吃不好，常常借在鎮上賣自家農作物的機會來到學校，等他下課後給上一塊二塊的錢，叫他好好讀書，將來謀個好出息。在縣城讀高中的時候，姐姐擔心他沒吃好的，還托人給送過好幾次菜，菜是用玻璃瓶裝著，酸豆角炒臘魚臘肉，有時一瓶能供他吃一星期。姐姐的婆家條件也不好，那都是他們省吃儉用下來的啊。後來他參加了工作，再後來他姐姐知道曾縣長是他的老師，見不少人在縣城買了戶口找了工作，希望他去求曾縣長把外孫搞到城里吃國家糧。席遠山說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進步，沒文化在農村比城里好，別看是城市戶口，到時戶口不過是張身份證明而以，到時會上無片瓦下無寸地。別看眼前城里比鄉下好。在當時，席遠山就是不去求曾縣長，憑席遠山自己的關系，也能把外生安排到縣城工作。可他不願這麼做，他認定農村將來比城市不差，更不喜歡用權力和關系做不公平的事。他姐姐從此與他斷了往來，不管親人怎麼勸說，不管他怎麼解釋，他姐姐鑽到牛角尖里就是出不來。後來，也就是很多很多人下崗那年，他姐姐查出了晚期癌癥，當姐姐看到城里人被下崗鬧得沸沸揚揚時，，他姐姐似懂非懂席遠山當初為什麼不幫外生進城之際，冷不防離開了人世。要是姐姐還活著多好啊。席遠山心里感嘆道。由于外孫听取了席遠山的建議，現在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建起了一棟四層小樓，買了農用車跑運輸，一年下來，勝過當時進城那撥人好幾倍。要是泉下姐姐看到這一切，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
往事的浮現，席遠山心底經歷了一番愧疚而酸楚的洗禮，感到好受多了。席遠山沒給外孫幫忙的事，後來傳到了單位，雖然很多人說他不近人情，可在工作上給起到了積極正面的作用。正因為有了這樣的傳言，在席遠山以後的工作中，無論在哪個部門任職，幾乎沒人找他幫不符合規定的事，凡是合乎規定的是，他不需任何人找，他都會按政策執行。哪怕遇到一些阻力，他都會堅持原則，幫別人討說法。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席遠山當縣委書記後，幾乎沒遇有人來說情辦不合規定的事才落得一身輕。席遠山用手抹了抹眼角沒完全干涸的淚水，小瑤鄉已展現在了他的眼前。
暖暖的陽光下，小瑤鄉仿佛下過一場雪似的，田間地頭時不時可見白茫茫的一塊，像是沒被融化的雪花。那是在新修山塘和翻耕土地上撒下的石灰，是用來殺蟲和池塘消毒的。為在農作物上不使用農藥，真正做到有機而綠色的產品，林志平要求與物流站、鄉政府簽訂了合作協議的農戶，每次翻耕土地播種前，必須采取石灰殺蟲滅菌。石灰不僅能起到綜合土壤的作用，所產農作物中的鈣，更能促使人體吸收。小瑤鄉有一個現成的石灰廠，林志平給收購了過來，所以就走在了其它鄉鎮前面。
「席書記！先去哪里？」汽車駛進鄉鎮街口時，司機問。
「先去敬老院席遠山說。大年初一，給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拜年，對老人們來說，是莫大的慰藉和溫暖。
敬老院只剩五六個老人，這五六個老人，是地地道道無任何血脈親情的老人。大過年的，凡多少有點血緣親情的老人，都被沾親帶故的人接去過年了。敬老院只有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在為老人做飯和看管老人的起居。老人們正在娛樂室圍著一爐煤火邊取暖邊看電視。娛樂室沒有書報，只有幾張沾滿了油漬的桌子，一看便知吃飯打牌下棋都在這上面。老人們一看席遠山來給他們拜年，很是驚訝，很是激動。
「老人家！新年好！」席遠山一一和老人們握手問好，然後解釋說︰「我是空著手來給你們拜年」
席遠山的話音沒落，一位含著淚花的老人搶過了話，說︰「席書記！你能來看我們，比送金送銀都金貴難得啊」是呀，老人害怕孤獨寂寞，渴望的是得到關心。
席遠山接著沒說完的話，道:「全縣有這麼多敬老院，如果因我來給你們拜年而帶來了物質，那是對其他敬老院的人不公平，也是不尊敬席遠山笑著在老人們中間坐下，問老人們的生活、身體情況。最後，他告訴老人們，說縣里已經決定，春節後從財政給每人每月補助50塊錢生活費。
走時，老人們站在敬老院門口，望著已上了車的席遠山，仍久久不肯離去，還時不時有人在自言自語反復念叨︰
「難得呀」
「好人呀」
好人與壞人，其實就是善與惡誠與虛一字之差。
任何一個地方離鄉鎮近的村子，都是這個鄉鎮比較富裕的地方，這已成了一個普遍規律。席遠山沒有就近去農戶家，選擇了相對稍偏一點的村子，叫荷葉塘。席遠山在扶貧辦時，常來這個村，有時吃住就在這個村，這個村窮。這個村約四十來戶人家，人多一點，熟悉，既看了老朋友，又容易听到廣泛的意見。尤其是村里一個叫向本田的村民。荷葉塘的村民主要由兩大家族組成，歷史上兩家為爭水源沒少動刀動槍地結怨。吃大鍋飯，也就是合到一起的時期，無論上村還是下村，水流來流去都沒流到外村去，倒是很相安。分責任田到戶後，相互的利益使消失了若干年的矛盾又卷土重來了。有一年為爭水，兩家進行了火拼，不僅是縣里出動了工作組，市里還出動了公安配合縣工作組才得以平息。死了人，傷了人，還有人判了刑。席遠山扶貧在這蹲點時期，最害怕發生這樣的事。世上的很多事情，往往喜歡有意捉弄人，當一個人不希望和渴求某一事物時，不希望的往往出現了，渴求的是卻無緣相遇。席遠山擔心的事發生了。向家一個叫向本田的小伙子，通過從肖順文的田里放了水，被肖順文打破了頭，還縫了六七針。事情發生時，席遠山正好在村里，他一听到此事，真有些犯難了。肖順文是組長的兒子，與席遠山祖上不知轉了多少彎，還沾那麼點點邊的親戚。席遠山在村里，吃住都在組長家，既是不沾親帶故，為了方便工作，也該在組長家吃住，組長熟悉村里情況，很多具體工作需要組長去落實。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真令他倍感頭痛。他知道這件事要處理不好，哪怕有一丁點偏袒，都會引起不堪設想的後果。他想了想，不管誰對誰錯，不管誰有理在先還是在後，首先，他肯定了打人者不對。他來到組長家，見面就要肖順文趕緊拿錢給向本田去看病。肖順文仗著自己的父親是組長，又有沾著親戚的席遠山，向本田挨打當然是自找的了。再說，向本田有錯在先，肖順文昨天才給莊稼施了肥，向本田今天就從他田里放水過，肥水不全流走了嗎？席遠山不容肖順文解釋完，嚇唬說要是不趕緊掏錢給向本田去看病，打傷人可真要判刑的事，到時向家報了案，想給幫忙想給說話都來不及了。理直氣壯的肖順文，听席遠山嚴厲的話是為自己的著想，趕緊掏錢讓席遠山捎給向本田去看病。席遠山匆匆跑到向本田家，向本田頭上的傷口雖不再流血，但脖子上頭發上血糊糊的。向本田家里已聚集了十幾個向家的人，嚷著要打肖順文來出氣。席遠山見狀，沒去安撫傷者，也沒去勸散聚集的村民，而是大聲指責肖順文無法無天，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成這樣，還了得。說剛才已經狠狠教訓了肖順文，非要肖順文去吃幾天牢飯不可。情緒激動的村民听席遠山這麼一說，氣氛一下緩和了許多。接著，席遠山馬上勸傷者去鄉衛生院看病，耽誤不得。說剛才批評肖順文的時候，要肖順文先掏了錢去看病，該怎麼處理等看完病後再說。向本田覺得席遠山的話在理，馬上去看病了。于是，火頭上的向家人也隨即散去了。他們知道肖順文家與席遠山有點親戚關系，他們看席遠山怎麼處理這件事，要是席遠山偏著肖順文，到時他們再打回來也不遲。不過，他們也要看向本田個人的意思決定打不打回去。安頓完傷者，席遠山又奔到肖順文家，告訴他向本田傷得不輕，可不是一般的問題，弄不好真是要坐牢的。向本田要報公安，幸虧給送了錢去要向本田看病，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沒讓向本田報公安。肖順文覺得席遠山在為自己說話為自己好，等向本田看完病回來，按席遠山的意思，去鎮上買了水果，從家里抓了一只母雞，前去看望向本田並賠了小心。向本田還在氣頭上，不受這一套。席遠山一邊批評肖順文，一邊勸說向本田，要向本田先收下再說。肖順文走後，席遠山有意借了解向本田被打一事的起因，說向本田也有不對的地方。肖順文打人肯定不對，可事後他掏錢給去看病，又拿了東西來賠不是，要向本田算了，鄉鄰鄉親的，以後的日子長著。向本田見席遠山事事在為自己說話為自己好，接受了席遠山的建議，不管怎麼說，從別人家田里放水過，事先跟別人說說也是應該的，何況別人剛在田里施了肥。眼見可能演變成家族之間的械斗，不僅被席遠山化解了，席遠山還成了向本田的好朋友，說席遠山處理事公正，不護組長家，還經常要席遠山去家喝酒。席遠山離開扶貧辦後，向本田還到席遠山家去過幾次，每次少不了帶點家里的土特產。事後，為防止村民為爭水的事發生沖突，席遠山要幾戶村民相互簽相互告示的有關協議。
席遠山還沒走進村子的農戶家，村子邊上的一戶人家就放起了長長的鞭炮，大人小孩都站在了門前迎接。大瑤縣的農村，仍保留放鞭炮迎接貴客的習俗，尤其是春節，無論誰家來金貴一點的客人，都少不了要放炮竹相迎。現在科學發達了，不像過去，就是皇帝宰相走到你跟前，別人不說，你都不知道眼前的是真龍天子。他們在電視里見多了，熟悉透了，老遠就認出來了。縣委書記與村里人無親無戚，大過年的來村里，不管去誰家，先放炮竹迎著，新年圖個好兆頭。
「席書記！新年好！恭喜發財！」站在七八人中的一個漢子說，他五十出頭的歲數，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些，黝黑的臉，縱橫交錯的皺紋，笑起來格外憨樸。他叫向望春。
席遠山雙手抱拳作揖，說著祝福的回敬，新年，祝福是最好的禮物。
席遠山進屋坐下，老倆口又泡茶又遞煙，兒子、媳婦忙著拿花生糖果竟還有隻果橘子擺上桌，城里人吃的東西，現在鄉下人也不缺了。
「老哥！你家有多少人啊？」席遠山喝了口茶，以聊家常的方式打開了話題。這戶人家一兒一女，都已成家，女兒找的是外鄉人，每年都來這里過年，大孫子下半年讀初中了。
村里人一听縣委書記給大家拜年來了，村民紛紛前往，村長，也就是組長，更是猴急猴奔出家門，手忙腳亂帶小跑來了
假日安排好日程的鄉鎮領導，在晚間新聞看到和听說席遠山、曹建光、楊定國給村民拜年的事後，紛紛改變了計劃。尤其是那些外出旅游過春節的人，電話中得知消息後，不得不匆匆縮短日程趕回來，誰知還會發生什麼呢。書記、縣長、副書記年初一都下鄉給村民拜年，主管村民工作的直接領導，難道比書記縣長的譜還大嗎？事先沒通知，又沒有下文規定。這些都不是理由。沒人催你當官，為什麼要絞盡腦汁去當官？對領導干部有那麼多黨紀國法的法律法規，為什麼偏不遵守呢？怎麼做人，是自己主觀意識的產物，而不是受人所支配。
好在春節假期長，錯過了初一，還有初二，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不少鄉鎮的領導，也到村民家中進行了拜年走訪。走形式也好，鸚鵡學舌也罷，有總比沒有要好。
樣榜的力量真是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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