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工程師說︰「當然是。你怎麼這麼問?」
「張廠長真是你們的廠長?」
「我還會亂找個人來騙你?」
「他也太年青了,我還以為,他是暴發戶,承包了你們那家國營企業。」
總工程師說︰「現在的年青人不能小看。」
「他說,他是從車床工起步的,一個沒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就領導你這個總工程師?」
總工程師笑了笑,說︰「你覺得,他說的那些道理,不靠譜嗎?」
「歪理,全都是歪理。」
「我倒覺得,你有點佩服他。」
「你別開玩笑,我會佩服他?我不會像你那樣,忘了自己是什麼人?竟然見一個小屁孩子的指揮。」
「你覺得,我能不听他的嗎?他是一廠之長。」
「他這個廠長,肯定是拍馬屁拍上去的。」
兩人走出酒店門口,總工程師一邊招手,叫的士過來,一邊說︰「你說錯了。我看過他的檔案。他是一步步上來的,在廠里干了三年,調到縣委辦,然後,去鎮上當黨委,副鎮長、副書記,二十七歲不到,就當了市貿易公司的總經理,二十八歲當鎮委書記。」
——有段時間,我們江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個鎮搞大開發,一個邊遠鎮經他手成了炙手可熱的旅游區,那年,我還帶了一幫工程技術人員去玩了兩天。後來,調進縣政協當副主席。再後來,就到我們廠來當廠長了。
——他這人經商應該有一套,搞包裝宣傳也很有一套,那麼一個窮遠鎮,竟然吹得全省無人不曉。他還有一大特點,能調動大家的積極性,以前,我們廠一個個無精打采,他當廠長後,不敢說龍精虎猛,但精神氣完全不一樣。研發室那幫人,以前懶得像條蟲,現在竟然主動加班。
「這小子,是有點鬼才。」
的士司機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從窗門探出頭來問︰「你們還走不走了?」
那師兄說︰「再等一會。」
司機說︰「我可不閑工夫等。」
「不等你先走。」
司機罵了一句粗口,狠踩沒門,「呼」一聲,的士沖出好幾十米。
看著的士遠去,師兄喃喃︰「有錢還怕沒車搭?」
總工程師說︰「我們走走吧!走到哪算哪。」
兩人便朝前走。
「你還是少听他的,這小子,盡干些旁門左道的事,說不定,哪一天,把你拖下水,你還稀里糊涂。」師兄嘆了一口氣,說,「現在,貌似也沒什麼人不走旁門左道。」
總工程師心兒跳了跳,問︰「難道他也對你出了旁門左道的招?」
「什麼招?」師兄裝糊涂。
研發室那幫人,還不是被張建中的金錢誘惑了,難道師兄也一樣?自己沒離開房間拿煙的時候,他們根本談不到一塊,一轉身的工夫,態度就完全變了,是不是張建中也用了金錢能使鬼推磨?
「你別瞎猜疑。」
「我看看,他都給你了什麼?」
「他給我什麼,你會不知道嗎?」師兄兩手拉開禮品袋讓他看,上面蓋著土特產,根本看不到下面,「都是你們那的土特產,這就可以收買我?我是不是也太不值錢了?」
「那你的態度怎麼改變了?」
「我改變了嗎?我告訴你們什麼了?」師兄說,「他那麼死皮賴臉,又是你的頂頭上司,我看你對他服服帖帖,我才坐下來跟他喝幾杯酒。」
總工程師問︰「你剛才吞吞吐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技術不相上下?什麼我是行家,有你這句話就能想明白了?我怎麼就想不明白?」
雖然喝了酒話多,師兄還是及時剎住了,說︰「我們別再談這方面的話題,否則,你就不要送了,我自己回去了。張廠長都不B我,你還要B我嗎?」
「你就是死筋,本位主意,只想到自己,張廠長說得對,你是吃古不化。」
張建中也在想那師兄的話,想來想去,就是想不通,心里不免後悔,對那家伙太大方了。
他又想,只要他把禮品收了,不怕他不說,隔個三幾天,再叫總工程師打听。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看了看,是研發室的號碼。
「你好!」
「張,張廠長好。」一個陌生的聲音。
「哪位?」
「我是研發室的小趙。」
張建中迅速收搜記憶,卻怎麼也不能確定小趙長一副什麼樣的面孔。
「有事嗎?」
「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
「你說吧!」
「我想跟你面談。」
「我現在出差在外。」
「等你回來吧!」
「電話里不能談嗎?」
「我怕說不清楚。」
張建中感覺應該與「女乃糖」有關,說︰「那你慢慢說。」
對方沉默了一會,說︰「這里人來人往的,說話不方便。」
「是談女乃糖的事吧?」
「是的,我大學時的一個哥們分配在一家女乃糖廠,我向他打听到了一點內幕。」
張建中心兒跳了一下,難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樣好不好?我叫王副廠長給你電話,你跟他談。」
小趙很固執,說︰「我還是希望直接跟你談。」
「跟王副廠長談也一樣。」張建中有點心痛送出的那袋禮品了。
小趙推開王副廠長辦公室的門,先站在外面點了點頭。王解放見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年青人,並沒表現出太熱情。
「進來吧!」
小趙遲疑了一會,才邁進去。
「你說,有事要向張廠長匯報?」王解放並不知道這事有多重要,以為只是研發有了什麼新發現。這種事,有必要向廠長匯報嗎?年青人就會故弄玄虛表現自己。
「抽煙嗎?」王解放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才客氣地問。
小趙搖頭說︰「不抽煙。」
隱約可見,他上衣口袋裝著一包煙,王解放卻沒堅持,把煙盒甩在桌子上,「 嚓」劃著打火機,點燃嘴上的煙。
「我還是向張廠長匯報吧!」仿佛得不到應有的重視,小趙要打退堂鼓。
「張廠長沒告訴你嗎?要你向我匯報。」
「我們研發的女乃糖雖然成功了,但是,批量生產成本太高,張廠長要我們想想其他辦法,我找了許多人,最後,才在一個同學那里打听到點內幕。」小趙說,「生產女乃糖需要一種原料把糖粘連在一起,我們生產水果糖就用這種原料,別人也用這種原料,但用的是成本偏低一種。
「你們怎麼就不用成本低的一種呢?」王解放問,「是技術不如人嗎?用成本低的不能粘連?」
「我們不用,是因為成本偏低的原料是牲口食用的。」小趙忙解釋,「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計算了一下兩者之間的價格,如果,我們采用牲口食用的原料,成本完全可以降下來,完全可以把每斤女乃糖降到五塊錢。
王解放把煙蒂狠狠地按在煙灰缸里,問︰「你那同學是干什麼?」
「在一家女乃糖廠研究室工作。」
「你們的關系什麼樣?」
「以前,非常鐵。」
「現在呢?」
「畢業後,很少聯系,最近才通過其他同學找到他。」
「你覺得他的話可信嗎?你不覺得,他在耍你嗎?把牲口吃的東西摻進女乃糖讓人吃?」王解放冷笑兩聲,說,「你用腦子想想,不要人雲亦雲,不要連最起碼的常識都不懂。」
小趙小心翼翼地說︰「我也想過,牲口吃的東西,人也不是不可以吃。」
「那還要分什麼?不如把人和牲口等同起來?」王解放忍無可忍了,人家跟你開玩笑,你還當真了,「你說,你那同學在哪工作?能開這樣的玩笑嗎?我通知警察把他抓起來!」
小趙嚇得臉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