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志龍覺得這一天的經歷讓他感觸良多。無論是登山路線的選擇,還是女朋友講的登山經歷,還有那些不起眼的小小肥皂泡,以及種植園里視他如無物的花農,都能讓他體會到一些平時呆在錄音室里完全感受不到的東西。
但是,李明萱並沒有給他留足夠的時間,讓他能完全靜下來細細思考這些。當兩人的車子停在某個山道入口處,被幾個高大威猛的門衛攔下來接受檢查的時候,他的心髒再次受到了考驗。
他們並沒有耽擱多久,當李明萱出示通行證後,他倆的車很快被放行。沿著幽靜的山道駛入不久,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青山綠水之間,星星點點散落著一些房屋別墅,精致的樓頂檐角隱約可見,環境寧靜祥和,宛如世外桃源。
即使平日里只專注自己的專業領域,權志龍也曾听過一些傳言,楊平郡這里風景優美,龍門山下有一處特別的山莊,據說里面住的都是大人物。而他們剛剛經過的入口路牌上,就看到了那個提起來多少有些諱莫如深的山莊名稱。
權志龍比了個大拇指問︰「寶貝,你外公以前的職務不是一點點高,而是這個吧?」
「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在我心里,他老人家一直是這個!當然,與職務無關。」李明萱學著他的樣子晃了晃大拇指,調皮地眨眨眼笑道,「怎麼了?緊張了?親愛的,別擔心,我們家尹老先生絕對是個可親又可愛的好老頭。」
「誰?誰緊張了!」權志龍拉拉安全帶,挺了挺胸,端正了坐姿,強作鎮定地道。只是沒幾分鐘,被李明萱似笑非笑的眼神瞄上幾眼,他頓時象泄了氣的皮球,抱著頭癱坐著座椅上,邊蹬腿邊用頭撞著擋風玻璃,可憐兮兮地叫嚷,「怎麼辦?怎麼辦?寶貝,我好緊張!我緊張死了!」
李明萱對他時不時抽風的行為已經習以為常,好心情地替他加油打氣︰「等你見了我外公外婆,將你的身份證拿出來,他們一見你是大韓民國公民,至少可以給你加五十分。你再頂著這可愛的鍋蓋頭發型,在我外婆面前發揮一下你‘媽朋兒’的特長,再多加幾分就能湊個及格了。你看,很容易吧!可惜,昨天你將家虎留在你家了,要不然帶它來,應該可以幫你多拉點印象分,家虎已經是這里的常客了。」
話說權某人好不容易有了幾天假期,可以和女朋友進行甜蜜的約會,頭號情敵家虎就被他霸道地留在家里讓權媽媽代為照顧了。
李明萱說得簡單,權志龍緊張的情緒並沒有被安撫,他敏感的思維很詭異地抓住了另一個重點︰「照你這麼說,隨便一個大韓民國公民,剪著跟我一樣的發型,再牽上家虎,就能通過你外公外婆這關嗎?」
「當然……」
「當然!」權志龍的嗓音陡然拔高,「寶貝,你確定?」
「當然不是!」李明萱不滿地瞪他,很想重重地敲擊他的腦門,讓他跑偏了的思想能回到正常的位置,「你以為隨便一個人,我就能帶他來這里嗎?權志龍xi,如果你實在太緊張,想臨陣月兌逃的話,現在我們可以調頭回首爾。」說著,作出想要停車調頭的架勢。
「不要!」權志龍趕緊阻攔,「如果這次退回去,下次我應該連剛才那道門都進不來了吧?」以老人家曾經的職業,應該是最看不起不戰而降的逃兵的。
李明萱一揚下巴,一臉「算你聰明」的模樣︰「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見我外公還都見不著呢。親愛的,你已經很幸運了!」
權志龍很適時地抬起手臂歪著頭沖她比了個愛心,又湊上去送上一句甜膩膩的贊美︰「我確實很幸運,因為遇到了寶貝你呀。」
「算你有眼光。」李明萱挑挑眉,輕咳了一聲,正了正臉色,故作嚴肅地道,「士兵權志龍,做好去見尹將軍的準備了嗎?」
「忠誠!」權志龍配合地行了個軍禮響亮地回答,「報告長官,準備好了。」
李明萱揮手帥氣地往前一指︰「目標前方一公里,繼續前進!」
車內的士氣僅僅高漲了那麼短短一分鐘,某個受驚的小女乃音突然破嗓而出︰「你說什麼?將……將……軍?」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李明萱象是不知道自己制造了多大的「驚嚇」,看到權志龍一臉錯愕的表情,她後知後覺地問,「難道,我從來沒跟你說過?」
「這軍餃不是有一點點高,而是最高了好吧?」權志龍覺得很崩潰,無奈地望著自家女朋友。見她很無辜地聳了聳肩,內心強大又習慣不服輸的權隊長只得迎難而上,他甩甩那頭順毛的鍋蓋頭,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種關鍵時刻,不但不能退縮要硬著頭皮上,還得好好表現才行啊!這麼一想,頓時有了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豪邁情懷。
李明萱見他一副嚴陣以待、慎重其事的樣子,仿佛隨時準備沖鋒陷陣似的,笑著安慰︰「親愛的,別太嚴肅,放輕松點,你就當是去同學家玩好了。我記得某人說過,上學的時候去同學家,很受同學媽媽喜歡的。」
「現在能一樣嗎?」權志龍覺得女朋友又在逗他,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況好吧。
只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李明萱的這些話並非空穴來風。當兩人站在一幢古樸雅致的別墅前,站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外婆,第一句話就是笑著打趣︰「你們倆是去參加學校游園會了嗎?」
不得不說,兩個人本就剛剛二十出頭,又都長得面女敕,今日的打扮裝束更顯得年紀小,穿著運動裝背著登山包站在一起,青春洋溢的兩個年輕人落在老太太眼里,就象看到兩個剛剛參加完游園會回來的中學生。
有了外婆的這句熱情熟絡的打趣在先,權志龍的緊張情緒消去了一半,之後的介紹、行禮、送上禮物等一系列見面禮節就順暢多了。甚至在與那位精神矍鑠正襟危坐的尹老將軍面對面時,對上老人家炯炯有神頗具壓迫性的犀利眼神,他腰板直直地坐在那里,愣是抗住了沒有絲毫躲閃。
「兩個孩子爬山也累了,讓他們先去房間洗漱換身衣服。這麼嚴肅,別把孩子們嚇壞了。」善良的外婆適時地救人于水火,將正用眼神考驗人的外公勸走了,讓李明萱自己好好招待,又讓權志龍隨意些,別太拘束。
寬敞的客廳里只剩下兩人,望向仍在沙發上四平八穩坐著的權志龍,李明萱忍著笑問︰「親愛的,你還好嗎?別告訴我你現在動不了了。」
權志龍機械地轉了轉脖子,可憐兮兮地苦笑︰「好象有點。」
李明萱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剛才表現不錯,值得表揚。」又模模下巴感嘆,「我外公這些年已經溫柔多了。如果中學時真帶個男朋友回來見他,估計有人會嚇暈呢!」
權志龍不滿地瞪她。不是我軍太勇猛,而是敵軍消弱了火力。這種潛台詞,也能算是表揚嗎?
李明萱無視他哀怨的小眼神,拉他起身︰「走吧,去看看你的房間。」
兩人走到樓梯口,一位三十幾歲的保姆大嬸笑容可掬地上前說道︰「明萱小姐,你和這位先生的行李剛才已經送到房間了。」說著,準備領他們上樓。
李明萱微笑著拒絕︰「不用了,大嬸,你忙你的,我帶他上去就可以了。他的房間,安排的是最東邊那間客房是吧?」
「是的。」保姆大嬸被李明萱篤定的語氣逗笑了,離開前還特意解釋了一句,「是老爺子吩咐的。」
李明萱一拍腦門,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邊領著權志龍上樓,邊對他小聲嘀咕︰「知道為什麼我會猜對嗎?因為那間客房離我住的房間最遠。我就說我外公很可愛,對吧?」
權志龍笑嘻嘻地猛點頭表示贊同,只要尹老先生不在兩人的宿舍和公寓之間設立防衛線,阻礙他與女朋友的甜蜜同「居」生活,其它任何小動作在他看來都是可愛的。
等兩人洗了澡換了衣服下樓,李明萱又帶著權志龍四處參觀了一圈。別墅佔地很廣,有個很大很大的院子,除了一大片草地和院子四周的小樹林,別墅後面還有一個山坡,山坡上有一間外型別致的玻璃陽光房,玻璃房連著別墅是一條長長的木制長廊。
夕陽的余暉下,兩人手拉手站在草坪上,李明萱指著遠處的玻璃房說︰「原來那山坡上是一片小樹林,三年前才建成了玻璃房,是我們幾個小輩送給外婆七十歲的生日禮物。每年四五月的時候,玻璃房四周和那條長廊上會開滿了紫藤花,非常漂亮呢。」
「外婆有七十多了嗎?看起來好年輕,我以為只有六十出頭。」權志龍首先對外婆的年紀表示了懷疑。
「這些話應該在外婆面前說才對嘛,她一定很高興。」李明萱笑得神秘,湊到他耳邊說悄悄話,「我和哥哥們有時候叫她姜少女,因為我們的姜女士有顆永遠年輕的少女心。」
「姜……少……女?」權志龍遲疑念著這幾個字,搖頭表示實在難以相信。以尹老先生那冷硬嚴肅的氣質,陪了他一輩子的姜女士不該是這樣的性子啊。
「很難讓人相信吧?」李明萱抬頭看看天邊的晚霞,似乎對今日的天氣很滿意,指著玻璃房信心滿滿地說,「今天晚上帶你去姜少女的城堡探險,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夢幻之旅噢,現在開始期待吧!」
權志龍這一天遭遇的「驚嚇」太多,沖擊太大,實在不敢再對女朋友安排的所謂「安慰之旅」抱有最後的幻想。倒是對外公外婆這對「鐵血軍人」與「夢幻少女」的組合多了幾分好奇,以至于用晚餐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外公和外婆的愛情開始于並不浪漫的家族聯姻。在那個年代,戰爭的陰影,政權的更替,最後因為家族聯姻,外婆未能完成學業,十八歲就回國嫁給了外公。但象她這樣,能在青春飛揚的少女時代去維也納留學,而且學的還是鋼琴專業的女孩幾乎是鳳毛麟角。結婚後,先是因為國內動蕩的時局,後來又因為外公的職業,在出入境問題上有很多限制,沒辦法自由地去其他國家走走看看。這一點對外婆來說,是有許多遺憾的。外公退休後,也帶她去過很多地方旅行,總想著多少彌補一些缺憾。這場被李明萱戲稱為「錢權交易的包辦婚姻」,雖然沒有浪漫的開始,卻有著風風雨雨幾十年夫妻相濡以沫的過程,還有個執手白頭的美好結局。
因為有李明萱講訴的這段愛情故事在前,再一次跟老爺子坐在一起,權志龍的心里壓力小了不少。用餐時,兩位老人之間並不頻繁的對話和交流里,始終流淌著一股默契和溫情。情感細膩又敏感的他,甚至從尹老將軍對妻子不經意的眼神和動作里,品出一絲「鐵漢柔情」的味道來。
晚餐後,陪著兩位老人散步時,權志龍悄悄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自家女朋友,李明萱當即微笑著握緊了他的手。這一刻,心意相通的兩人懷著同樣虔誠和感恩的心注視著前方,挽著手悠閑散步的白發老夫妻,暮色里的背影,透著溫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