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劍,八年戰天下,于人世間已無敵手,這種風光場面,陳人屠就算是做夢也難以想象。因為當今世上,天元境雖然已經算是金字塔頂端的強者,主掌一方生殺,但是武榜之上那些武尊強者,卻如同一尊尊大山般壓在世間所有天元境強者的頭頂,于人世無敵這種想法,或許也只有在那強者輩出的年代,才會出現這種真正驚才絕艷的人吧。
「所以說,此人如非必要,我們不要去招惹他,否則,他現在雖然是天元境,但是你又怎知他手中究竟攥著多少張致命底牌?」
楊炎烈將茶杯擱下,淡淡道︰「無根玄木的事情我們可以繼續想辦法,既然丫頭有御玄鳴這種強者保護,那這也是她的機緣,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
陳人屠冷笑了一聲,不屑的看著楊炎烈︰「老東西,事到如今你還在這里裝什麼好人?你與孔家的交情,真就如你所說的那麼純粹?呵呵,若真是如此,你又怎麼會讓那丫頭一個人進入上古戰場去尋找無根玄木?」
楊炎烈面無表情,連眉峰都沒有動過一絲,看起來如同入定,緩緩說道︰「因為無根玄木,只有她能找得到。」
「所以你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不惜跟在這丫頭身後,哪怕幾次她遇到生命危險都沒有出手,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得到無根玄木。」陳人屠冷笑說道︰「楊炎烈,你我多年交情,互相知根知底,你自然沒必要在我面前裝什麼老好人,比起我這個真小人,你這種偽君子,更值得被人防備。」
說完這句話,陳人屠二話不說,轉身離開了城主府。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楊炎烈手中摩擦著一條細小的鎖鏈,眼底殺機掠過,靜靜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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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那姑娘果然認識。」
白陽離開山洞後,在山腳下那處雪林中遇見了御玄鳴。而御玄鳴也是轉過頭笑著問了一句。
「是的。」白陽點了點頭,但卻沒有在此話題上多過糾纏,而御玄鳴自然也沒有再問下去,兩手負在身後,笑聲溫和︰「跟我來吧。」
說罷,他便往那雪林中慢步而去。
白陽跟在御玄鳴身後,隨他往雪林深處走去。
這片雪林之中生長著各種植木,甚至還有些被大雪覆蓋的翠竹,以及成片的梅林在雪中盛放,如此景象,瞬間讓白陽有些錯亂的心緒緩和幾分,聞著那撲鼻而來的花香氣,似乎連這寒冽的冷風,都變的柔和了起來。
「這里的梅林與竹林都是我親手栽種,多年以來細心打量,但卻成效聊聊,後來我干脆放任它們的成長,反而生成了這副可惜的模樣,卻真是應了那句無心得之啊。」
御玄鳴笑聲?笑聲清朗,不時用喜愛的眼神看著那些梅花,然後伸手一指,林中竟是建了座石亭,正好處在半高不高的位置,可以俯看四周的景色。
兩人行至亭中,御玄鳴緩緩坐下,手掌中華光一閃,便是將一道劍意印在了石桌之上。
那劍意之中充滿了不屈的傲然意境,仿佛雪中盛放的梅花般,在最惡劣的情況,也能綻放出屬于自己的鋒芒。
如此劍意,即便白陽對劍之一道理解尚淺,卻也忍不住驚嘆道︰「前輩之劍果然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
「連峰都未曾見過,又何談登峰?」御玄鳴擺了擺手,手指拂過那刻印下劍意的石桌,將那些飄雪掃去,「這道劍意,是我劍譜中的第二招,名叫醉月風骨,比起葬月斬蒼龍來說,少了幾分霸道,卻多了些君子立世的為人之道。」
「這天下武道歸根結底都跳不開殺之一字,戾氣太重,每個人心中的殺念,爆發出來足以將自己摧毀。所以我的劍譜中,就有了醉月風骨這一招以問心為招的劍式。」
御玄鳴望著白陽,深邃的雙眼中忽然充滿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知道,何為心?」
「晚輩不知,請前輩明示。」白陽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那些沽名釣譽之輩,畢生講求的就是一句不愧本心,不忘初心。但是何為本心,何為初心?爭權奪利,天下無敵,這真的就是修者的心嗎。想要成為登絕頂的神,必須要先做好一個人,人心尚且莫測,何談飄渺無端的神心?」
「心性品質,可不是由力量強弱來決定的。」
御玄鳴指了指桌上的劍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微笑道︰「問心,何為心?這要問你自己的心。我不願說那些酸腐道理,而處世之道以及心性所向,必要由你來決定,等你悟透了這環,你也就悟透了醉月風骨這一招真正的含義。」
拍了拍白陽的肩膀後,御玄鳴忽然低聲說道︰「那位姑娘似乎對你芳心暗許,少年人,情債可不是那樣好背的。」
一句話將白陽說的有些語塞,還不等解釋些什麼,御玄鳴已經攜著那醇厚笑聲,長身而去。
這般來去如風般的瀟灑姿態,也是讓白陽心中多了些許感悟。
「怎麼,小子,該不會是被幾句話說的動搖了吧?」主宰似乎撇了撇嘴,不屑道︰「什麼狗屁的問心,不由力量決定?說的倒是好听,在這世間,聖人可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他御玄鳴想做那以劍救世的聖人,所以才淪落到這種地步,你若要步他後塵,我只能說你太過愚蠢!」
白陽搖了搖頭,手指模過那桌上的劍意刻痕,腦海中回想起一幕幕曾經的記憶,許多往事涌上心頭,更是讓他沉浸在一種莫名的狀態之中。
「那些下場慘烈的人,都是唯善至上,一味追求極端的善,其實就已經變成了另一種惡。我雖不承認這種做法,但也不想認同力量至上的道理,這世間生靈若是苟活如同螻蟻,在強大力量的壓迫之下苟且偷生,這種力量,要之何用?不如讓那封靈陣將世間元氣一並滅了為好。」白陽嘆息了一聲後,聲音卻是愈發堅定,在主宰沉默之時,輕聲說︰「立世之道,無非就是善己善人,利益權衡,人心叵測,卻是讓這個世間變了味道。」
「怎麼,你不想被同化?」主宰難得正色起來。
他這個問題問出口後,白陽忽感體內的星辰之力有些凝滯,仿佛正在某種突破的關口。
這種異狀,令白陽心中感悟,自己此番回答,恐怕正是決定了星辰之力未來將會作用在何種方向。
默默沉吟了半晌後,白陽笑著將桌上的雪攏了攏,然後搓了把白雪在手中,說道︰「與其獨善其身,不如涉入濁流,既然想要改變,自然要先做那濁流中最強的一個。我想,這道問心之劍,也是因此而存在吧。」
「力量不是絕對,但在此之前,我必須要先擁有力量。」
白陽手一拍,那石桌竟是應生而裂,在裂開的石桌中,一道劍形光芒緩緩升騰起來,鑽入他的眉心,頓時被他以自身血脈力量捕獲後,快速拆解同化。
再次睜開雙眼後,白陽眼底的錯雜劍芒又是盛了幾分,宛如一片劍光交織而出的壯麗星海。
青天雪落劍在丹田當中開始震顫,隨即自主飛入白陽掌中,漫天大雪仿佛又狂妄了幾分,但迷蒙的風雪中,卻有一道劍光逆雪而起,直沖天芒。
劍勢如同蒙塵初放,風骨傲然。
氣浪滔天。
百年如同一日般觀雪的御玄鳴看著雪林方向沖天而起的劍光,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白陽的天資果然比他想象中要好了許多,這一道醉月風骨其實也是他留下來的考驗,但是,白陽卻是對這次考驗,交上了最完美的答案。
御玄鳴雖然性情溫和,但卻不是那種會隨意將自己畢生所著的劍譜,交給一個素未蒙面之人的蠢貨。無論是青天雪落劍,還是醉月風骨的劍意之試,都是為了證實白陽確實值得他傳劍。
如今看來,御玄鳴認為自己還沒有看走眼,這次,他還真的是順手撿了個瑰寶。
「君子立世,不在于心,而在于人。明白怎樣做人,才能無愧于心。」御玄鳴見那道劍光之中意境純正,自然知道白陽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留下來的謎題,笑了笑後,隨手摘來一片雪花,在手中化成三尺冰鋒,隨手一劍朝白陽所在的方向斬去。
「這一劍能領悟幾分,全看你自己的天賦了。」
山洞之中,孔墨衣感覺到兩道沖天而起的凜然劍意,手中那蓮上君子劍也是興奮莫名的震動起來。
至于滿壁長劍,仿佛也是感覺到了那兩道劍意的可怕,紛紛開始了劇烈的顫抖。
孔墨衣好奇之下,提著蓮上君子劍走出山洞,望著大雪中那道向雪林飛速遁去的劍光,以及如同白虹貫日般斬落飛雪的劍芒,臉上僅剩震驚之色,茫然無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手中的蓮上君子終于顫動到忍耐不住,嗡地一聲,竟是帶動她向前急奔數步,然後雙心契合,劍心凌駕于人心之上,控制著孔墨衣的身體,蓮劍出鞘!
黑劍之上,十二萬朵伴生蓮花朵朵開放,猶如不甘在這種強大的劍意之爭中置身事外,哪怕控制著旁人身體,也是斬出了無比精絕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