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珠覺得,這話是自己听過不可思議的。將被子蒙過頭頂,憋著哭腔大聲吼︰「走,你給我走!」
華禹淺本想伸手去拉錦被,听到這一吼手猛地僵住,良久才感覺指節能重新動彈。須臾才嘆氣妥協︰「那你好好休息會吧
听得到腳步漸行漸遠,璽珠才算松口氣,胸腔里都是發酸得悲憤。也不知道在床尾蜷縮了多久,素心抱著一疊干淨衣裳進屋挑香,瞧見她還在床上窩著驚訝道︰「小姐,你還好吧?」
「什麼!」璽珠猛地一個哆嗦,難道素心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了?
正想著素心已挨近床沿,歪著腦袋仔細端詳起她的臉︰「小姐你臉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嗎?」
听到她這樣問,璽珠提在嗓子口的心安穩下去。潛意識里不想讓閣里任何人曉得昨晚發生的一切,自己不想承認,更不想讓華禹淺得逞。
「既然不是不舒服,那老爺來了你怎麼不去靈堂呢?」素心有些奇怪地發問。惹得璽珠瞪大雙眼,一臉的悲喜交加︰「我阿爹來了?!」
瞧她這般驚喜,素心趕緊捂住嘴巴,責備起自己嘴巴漏風。閣主吩咐過,元家老爺來這里的事不要告訴小姐的。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可主人的命令本來就是難以捉模的。
幾乎是連多余停頓的時間都沒有,璽珠趕緊讓素心拿來衣服,簡單穿戴一下風一樣地往靈堂方向跑去。心里念著,阿爹,一定要等珠兒。
只要和阿爹一塊回去,華禹淺也沒有要阻攔的理由。她要離開冷香閣,一輩子不要回來!
可這件事璽珠知曉的太晚,等她到靈堂,元老爺估模已經辦妥一切事物,正離開。璽珠老遠瞧見阿爹背影,三四隨從。
「爹!阿爹!」璽珠急得邊跑邊叫。
她看到阿爹頓了頓步子,本以為會轉身過來,卻仿若未聞繼續往前走,腳步也有些加快。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璽珠錯愕趕緊加緊步子跑,不放棄地大喊︰「阿爹!等等珠兒!!」
彼此之間的距離正在縮短,卻在下一刻猛地撞進一堵懷抱。來不及收腳,整個身子往懷里撞,鼻頭疼得發酸差點落淚。
「你要去哪里?」華禹淺低沉嗓音帶些浮冰。
璽珠渾身一抖,嚇得臉色蒼白。
阿爹的身影快要走遠消失,璽珠覺得有種絕望在身體血液里翻滾,猛地拽住華禹淺的長袖,乞求︰「求你讓我見見阿爹
華禹淺臉部線條緊繃,冷漠搖頭。
「我已經三月沒見過他了璽珠依舊不甘心地企盼,這個昨晚對她不敬的男子會突然慈悲。可她到底不了解華禹淺,習慣絕情的人根本不會溫柔。
他說︰「他不會想見你,也不會帶你離開這里
沒想到會被洞悉自己的舉動,璽珠有些震驚,心虛地垂眸。阿爹的身影拐過一條花廊,視線里再也瞧不見蹤跡。
像是徹底絕望吞咽,璽珠一下子闔眼落淚,最後的希望沒了嗎?拉著華禹淺的衣袖,整個人順勢要跪下來,最後一次卑微乞求。可彎下的身子沒有如願下跪,已被華禹淺猛地伸手一帶,重新站直。他到底是心疼璽珠的,就算知道自己被厭惡著。
「有些事,知道結果反而更讓人絕望華禹淺啟唇,氣候關系吐出一口白煙,如同這句話一樣清冷而單薄。璽珠搖頭︰「不試怎麼知道
華禹淺眉心一皺,沉默。
晚間,她還是溜出去了。本以為有了上一次的教訓,華禹淺會讓侍衛把守巡邏的更為嚴密,卻如此簡單突破。讓璽珠一度有種錯覺,華禹淺是故意放她離開。
不是好天氣,入夜雨絲如織,沁入皮膚像是針扎點點刺痛。璽珠一路透過煙雨朦朧里往元府方向跑,腳步紊亂,三步一回頭生怕有追兵。
等頭發連著衣裙都濕透,元府兩字透過檐前兩盞明燈泛著墨青色。璽珠落魄地跑上去,扣著門鎖敲門大喊︰「開門,阿爹……我回來了!」
沒有動靜。
她不死心地繼續,一頓敲一頓吼︰「阿爹,開門!開門……!」
還是沒有人來應門,璽珠有些心酸沿著門滑坐下來,抱住雙膝冷得發抖。良久大門知啦一聲打開,璽珠感覺後背一空整個人往後倒去。
有家丁驚呼︰「二小姐!」
然後身子被攙扶起來,模糊里璽珠瞧見遠處走來一個身影,面色緊張地喚︰「珠兒!」
「阿爹……」璽珠含笑,透露欣慰。
她想,果真……不試怎麼知道結果呢?雖然一直以來阿爹比較喜歡長姐,可到底是親生女兒,便不會有不管的道理。
璽珠覺得,只要到了這里就是最安全的。
元老爺吩咐人攙扶帶璽珠回閨房,泡了一壺熱茶遞給她,驚詫︰「珠兒,你怎麼回來的?」
吞著熱茶,璽珠紅著眼眶搖頭︰「阿爹,長姐是華禹淺害死的,他還……我是逃出來的
「先喝熱茶暖身子,待會讓下人燒熱水洗個澡就好好睡一覺元老爺一臉悲痛模樣,滿是慈愛地提壺為璽珠重新沏上一盞茶。
璽珠覺得果然還是家里最溫暖,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一切,仿若能抵擋過往太多的委屈和威脅。元老爺簡單囑咐幾句,模樣難過地退出屋子。
璽珠想,長姐一死,阿爹一定能難過。
她本想安慰,可繞過屋欄,元老爺不過剛出屋門,前一秒滿臉淒哀下一秒卻對著身邊的家丁小聲叮嚀︰「你去冷香閣給華禹淺報個信,就說珠兒在這里
像是晴天霹靂。
璽珠驚地差點哭出來,怎麼會這樣?阿爹……要偷偷報信?恍惚里又記起華禹淺那句話︰有些事,知道結果反而更讓人絕望。
他猜到……還是陰謀?
元老爺感覺身後有人,回頭,璽珠趕緊退後往屋子里躲。整個人捂住嘴巴,才迫使自己不要哭出聲音來。淚水整顆整顆往下掉,打濕手背,一片涼意。
像心一樣,千穿百孔卻發寒。
她突然有點想雲川……她的雲川……什麼時候回來?
卻又怕他回來,這樣不潔的自己。
元府也是待不下去的,既然會被冷香閣派人來帶回去,還不如偷跑出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可以被華禹淺帶回去。
璽珠裝睡,下床,門口早已有家丁把手。幸得還有一扇窗戶可以逃跑,璽珠住的暖閣居高,雖有窗戶卻是面湖而造,啟窗就能听見湖水里有雨珠掉落的泠泠聲。她不會鳧水,卻要拼著一口氣跳下去。
雨夜滴答聲,恰好掩蓋落水聲。
璽珠整個人跳下去,水爭先恐後往眼耳口鼻里鑽,嗆得難受。寒冬,水流像是劍刃割的肌理痛到入骨。璽珠悶哼,胡亂在水里掙扎,偶爾冒出來嗆得一大口水。
她像塊浮木,游弋,又幾番冒出腦袋喘氣,瀕臨死亡。
幾番掙扎下,整個身子越發虛弱,腦袋也有些渾渾噩噩。恍惚記得阿爹親自沏茶,一杯杯哄著她喝下,茶水里帶些苦味。
竟是,嗎?
手腳虛軟,璽珠覺得沒有力氣再掙扎。漸漸下沉,可老天還算公平,璽珠觸到岸頭。耷拉著手腳,像擱淺的錦鯉一樣狼狽地在岸頭撲騰,費勁地挨上岸頭,下半身還泡在水里,不知是藥效還是冷水凍得有些麻木少了知覺。
華禹淺來的很快,老遠璽珠就听到有雜亂聲音在院落里傳來。
她實在沒力氣,粗喘著氣趴在岸頭,眼角都是淚水。阿爹最先發現她,驚訝地跑上去︰「珠兒!你這是何苦?」
「……」連說話都費力,璽珠只能闔眼咬唇企圖讓唇上的痛楚讓身體上的虛麻退散。明知已經逃不掉,被親人背叛,還是抱著希望。
視線里瞧見老遠有一襲白紫色身影跑來,那是華禹淺。
像是不敢置信自己瞧見的,邊疾步走來邊褪上厚重大氅牢牢包住璽珠渾身,將她撈出來緊箍在懷。璽珠感覺到溫暖,鼻尖嗅到檀香。
耳邊是他醇厚帶些心疼的嗓音︰「怎麼弄成這樣?」
她像個破敗的布偶,只曉得落淚,渾身無力只能由著華禹淺摟緊,連厭惡推開的力度都沒有。而這一切都是拜爹爹所賜。
本以為,一步之外是天堂,卻不想三步之後是地獄。
璽珠咬唇,終究咬破有腥味在唇齒里彌漫開。華禹淺皺眉︰「松開,不準咬!」
她不理會,絕望地瞧著五步開外的阿爹,一臉淡然處之的面容稍顯內疚。張嘴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扭頭不語。
她還是咬,滿唇血,顯得本蒼白的唇色紅到扎眼。
華禹淺伸手去擦她唇血,手指試圖撬開她自虐的牙齒,孰料卻被猛地反噬。璽珠抓準了時間,猛地咬緊牙關咬住他的手指。
絲毫不客氣,力度很大。
華禹淺突兀臉部一緊,隨即恢復一臉沉默仿若半點感覺都沒有。
璽珠拼盡全身最後力度,可中了終歸不算用力,直到咬破手指出血,都不曉得到底是自己嘴里的血還是華禹淺手指上的血味。
璽珠松開,哭著嘆︰「你可真殘忍啊
就這樣要栓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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