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底的丫環跑得焦急,一不小心撞上來往侍衛,險些打翻茶盞。有侍衛埋怨︰「瞧著點路,我們現下忙得不能耽擱!」
「是幾個丫環趕緊垂頭道歉,等一眾侍衛離開後才回頭望去有些疑惑地問起身旁人︰「夫人喪事全數安排妥當,還有什麼能這樣急?」
「听說是二少爺出事了!」好事丫環小聲道,說完又環顧四下生怕被不該听到的人曉得。一旁丫環趕緊拿手抵在唇前做「噓」狀,示意她不要胡亂瞎說。
璽珠自長姐院落回來,就在拐角處听到這幾聲多嘴的閑話,心下猛地一震。當即跑過去,站在幾個丫環身後喚︰「等等
「元,元二小姐!」丫環回頭瞧見來人,登時頭皮發麻趕緊垂首問安。心想著真是糟糕,那些話鐵定是被她全數听過去了。
果然,璽珠跑上去面色擔憂滿是不敢置信地開口質問︰「你們剛才說二少爺出事了,可是真的?」
丫環不語只低頭將腦袋壓得越發低,恨不得鑽進地縫。瞧她們這副模樣,璽珠更是心慌,嚷著喝道︰「說話啊!」
經她這一吼,幾個丫環撲騰一下跪地,為首的丫環連連點頭︰「是,沾陽傳報二少爺被七壇門襲擊,掉入懸崖暫不知所蹤。小姐寬心,閣主已經加派人手去查找了
璽珠一下子往後退,雲川……雲川!
又听聞華禹淺加派人手去趕往沾陽尋找,當即有些冷哼,他會這樣好心?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撫上手腕上觸感涼透的玉鐲,璽珠轉身就往外跑。
素心和二丫在花園里遇見神色匆忙的璽珠,拎著手里的梅枝朝她笑道︰「小姐,這株梅花……」
璽珠壓根就沒心思去賞梅,擦肩而過連余光都未落在梅枝上半點,素心有些奇怪,轉身邁開步子跟上去喚︰「小姐,你這麼急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雲川,我不信他會突然不見……」璽珠眼眶泛紅,像是隨時會鼓出一包淚水來。素心聞言驚詫︰「誰同你說的?」
璽珠偏頭有些奇怪瞧著她︰「你早就知道了?」
素心被瞧得後頸發寒,有些尷尬地解釋︰「這事……閣主吩咐不許人想你透露半點風聲,怕你擔心
再不理會,璽珠繼續往前走,方向是馬廄。二丫曉得她的意圖趕緊沖上去攔住,搖頭。素心說︰「小姐,閣主早猜到會有這種狀況發生,各院四下分別布守嚴密,別說個人就是一只蒼蠅也是出不去的
「上次我不也出去了?」璽珠記得逃回元家那次,還是在隱秘的角落,那樣順利。
素心解釋︰「那是閣主有意放你,才會走得輕巧
瞧見璽珠還是一副不妥協的樣子,安撫道︰「冷香閣手下的精銳兵士暗地里去了幾波,很快就會把二少爺安全帶回來的。這些時候,小姐不要去無端惹了是非
「我,擔心……」璽珠垂眸,面色焦急。
素心幾番話語下來終究是安撫下她,讓她安心去等華雲川平安回來的消息。可這一等就是好些時候,茶飯不思,整個人都清瘦下來。
華禹淺只會深夜趁著她睡著,去瞧上兩眼,握著她的手會坐上一個半時辰。二丫透過薄紗屏風瞧得通透,目光里滑過幾縷光澤,咬唇泛起一片白。
隔日,陽光暖和散落院落,消融寒意。璽珠難得允了素心的提議,往花園里走走暖暖身子。這些天腦子里都是華雲川的消息和模樣,有時候甚至會做噩夢。
夢里雲川一身血,滿臉鮮紅倒在地上朝他伸手,模樣痛苦地喚︰「珠兒,珠兒……我很痛苦
然後她醒來,額前冷汗涔涔。
璽珠打發素心去探問雲川的消息,便由著二丫陪同。
「听說千鯉池里新添些錦鯉,去看看吧璽珠朝她說道,二丫點頭勾動唇角。等兩人靠近那里偏生不巧遇見有些時日未見的宋清妤。
她一身翠綠,像是盛春里的一抹清新氣息,綰著浮雲髻,步簪瓔珞垂落在她喂食間左右搖弋,晃出光彩。許多時候不見,比起璽珠的清瘦,她倒顯得有些富足,臉頰稍顯長肉。
春桃瞧見璽珠過來,往宋清妤耳邊輕語幾句,但見她眉目一皺扭頭瞧過來。本帶著淺笑的面容,笑意更濃,顯得有些假。
千鯉池上有木橋,兩人分別站與中央,將對方的去路堵住,只能進不能退的道理。二丫微欠身,施禮惹得宋清妤笑道︰「你家主子還未一個丫環來得懂事
璽珠有些不想和她多余插嘴,自己也沒了往日的火氣,只將目光移開。瞧她不說話,宋清妤解下右襟側絹帕掩了掩鼻尖笑︰「二小姐性子隨意從來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我雖側室,也不好讓你突然知禮向我行禮。可是,元二小姐可否給個薄面,讓我先行過橋?」
本以為璽珠斷然是不會退讓,卻不料她竟往一旁靠,給她讓路。宋清妤柳眉一跳,有些驚訝。宋清妤忽眸底一縷笑意帶過,往前走,挨著璽珠身旁時,小聲道︰「那夜,**一度的滋味可好?」
璽珠本黯淡的眸眼突地一亮,猛地瞪眼扭頭驚恐看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她曉得那晚華禹淺和她的事?!
宋清妤媚眼一揚,攏在廣袖內的手運氣作勢要運力將她推搡下湖。孰料感覺身旁有人一帶,整個身子被擠兌過去,手勁一疼未來得及反應,只瞧見本躲在璽珠身後二丫眸光呈涼投過來。她手法極快,繞過去將宋清妤手腕擠開,力度竟然很大。
宋清妤當即往後退,橋欄桿低矮,一個翻身整個身子跌下去。
噗通——!
璽珠只感覺余光里那抹翠綠往後倒去,然後千鯉池里濺起好大一片水花。春桃驚呼︰「夫人!」
「……?」璽珠有些震驚,怎麼回事?橋雖窄,還不至于掉下去吧。
她一頭黑線,春桃在一邊哇哇亂叫︰「快來人啊!夫人不會鳧水!」
路過幾個侍衛趕緊跳下去,將宋清妤托出水面,春桃趕緊跑到岸邊將她拉上來。現下她整個人格外狼狽,寒冬又凍得瑟瑟發抖,一身翠衣像是泡皺的青葉毯子,亂成一團。
宋清妤猛地咳嗽幾聲,目光怨恨地投向二丫︰「你為什麼要推我?」
那目光恰好往這邊,璽珠以為是在說她,當即有些莫名其妙︰「誰推你了?自個步履虛浮沒有半點定力,還要胡謅怪人!」
「你是誰?」宋清妤瞪眼。
璽珠覺得她莫不是一泡水腦子糊涂了︰「我是元璽珠啊,你腦子進水壞掉啦!」
二丫垂首唯諾往璽珠身後躲,一副無辜模樣,仿若根本就不曉得發生什麼事,自己也沒做過什麼。宋清妤不想多說,也沒理會一臉憨傻強調自己是誰的元璽珠,只讓春桃攙扶自己回去。
等走遠了,璽珠才噗呲一聲,哈哈大笑起來︰「那樣子,就是落湯雞了!」
二丫也笑出聲來,目光若有所思凝望著宋清妤離開的方向,眸底染透涼意。原本心情壓抑,有了這麼一出好戲,璽珠也覺得美麗些了。
可笑意過去,想起雲川又是一頓哀愁上眉頭。撫著玉鐲,璽珠突來興致對二丫道︰「二丫,你可有喜歡的人?」
許是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二丫一愣,良久垂眸臉頰飛紅有些羞澀。瞧她這個模樣,也多半是猜到是有喜歡的人的。
璽珠好奇︰「你這模樣是有喜歡的人,容我想想,難道是冷香閣里的?」
二丫來冷香閣一段時間,若是當真又喜歡的人,便一定是這里的。二丫沒直接表明,只是凝望著天際,目光里有些愁緒和美好。仿若能透過瓦藍天空瞧見,心尖上的人。
晚間,璽珠又夢到雲川,一身血嘴里嗚咽著什麼。可這一次,有一根紅繩斷裂飄搖在天際落在她掌心。那根紅繩很熟悉,是離開時自己親手為雲川系上的。
她還記得,當時雲川高興的不得了。然後,那根紅繩突然變成一條顏色發黑的蟲,蠕動身子轉眼就鑽進掌心,順著皮層速度往整個手臂鑽去,就要咬到心髒。
「珠兒!珠兒!」華禹淺瞧著她小臉恐怖,緊皺著眉頭一副想要大喊卻喊不不出聲的模樣,緊張地去喚她名字。
璽珠在夢里,赫然轉醒,瞪大眼楮張嘴猛地吸氣。
感覺身邊有人,她轉頭瞧見坐在床沿的華禹淺,像是瞧見最可怕的東西,猛地坐起身將被子緊揣在身往里床躲。
這舉動和神情約莫是傷到華禹淺,他眸光一暗有些痛,沉聲嘆︰「做惡夢了?」
璽珠瞪著他,一言不發。
「我先走了華禹淺握拳,揚唇說道,站起身準備離開卻听到身後傳來她的聲音,帶些哽咽︰「雲川出事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他背脊一僵︰「沒有
「他們說你派人去沾陽找了,我不信你璽珠咬唇,說得露骨。這句話對他的殺傷力有多強,璽珠不知道,這原本就是傷人的,可她說的直白。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騙你華禹淺撂下這句話,便不再有半點猶豫邁開步子就往外走。璽珠望著他離開的身影,顫動睫羽有些焦慮。
華禹淺走出去有些急,二丫不留心迎面撞上,未等二丫往後仰倒就要摔倒,一手已經攬住她腰際將她有驚無險地攙扶住。
二丫瞧著他,趕緊移開目光,施禮。
華禹淺未曾注意半點,擦肩而過,淡淡檀香味在二丫鼻息間拂過,心神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