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顧挽挽還是沒有辦法去回想演唱會開場的那一刻她的心情。
當然,她更沒有辦法去問江陵,當他站在空曠的舞台上、面對著底下那無數排無人的座椅時,是如何唱出了第一聲。
雖然回首往事時她默認那一夜必將是江陵心口永恆的傷,但事實上,當時現場的狀況並沒有她記憶中的那麼不堪。
至少,江陵的歌聲還是如往常一樣優美。
體育場外的廣場熒幕上,他的身影也沒有絲毫的脆弱。
他依然連升八k,他依然全情投入,他依然雄雌難辨,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是當鏡頭切換到觀眾席時,他再也看不見那些熱情洋溢的面孔了。
江陵唱了一曲又一曲,然而那圍坐在廣場上、仰頭望著熒幕的人群中卻從未發出過任何聲音。
整整兩個半小時,三十五首歌,沉默卻始終如同烏雲般緊緊地籠罩在廣場上空。
一片黑暗中,只有不知誰的眼里偶爾一閃而過的熒幕光芒的倒影。
當江陵終于唱到了演唱會曲目表上的最後一首歌時,顧挽挽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這是她人生中最漫長的兩個半小時。
壓軸的曲目是《霜華》。
全場的燈光都被熄滅了,只留下了微微閃著熒光的舞台地板的那點兒光芒。
大江東去般的黑暗里,那一彎閃爍著銀藍色光芒的新月形舞台,如同獨自漂泊在無垠的夜空中的小舟。
金發的冰冷少年孤身一人,站在那彎小舟的中央,輕輕地唱。
「是什麼把我喚醒?在灰色的風,與白色的雪里。我看不見遠去的時光,我觸不到,那沉睡的回憶。白鳥從青空墜落,冰藍的月色把一切都掩蓋……」
《霜華》是灰敗悲涼的歌,江陵卻唱得格外的輕,也格外的清,仿佛他對這個世界從不曾有期待,那些孤寂與絕望,只是他衣衫上一抖而落的雪色。
他之所以唱,不過是因為想唱而已。
挽挽想起了她第一次見到江陵時的場景。
一眾色彩鮮艷的時尚雜志中只有《f&b》破例地用了冷色調,擺成「v」字型,在報刊亭的側牆上格外顯眼。
封面的黑色背景下是一堵灰色高牆,江陵微側著頭,雙腿微微交叉,中分的長發約莫垂到鎖骨,上身除了披了件大一號的黑色西裝外什麼都沒穿,張開的外套恰到好處的遮住了**的胸部,是一條泛白的牛仔褲。
他雙手自然插入褲兜,神情冷漠,仿佛對一切都不在乎,可以冷靜地看著這個世界在眼前毀滅,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打破。
他身上有種格外動人的疏離與淡漠,他什麼都不要,你也從他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
他比空更空,卻又比實更實。
那是她第一次在一個人身上看到了一種超出一切框架,近乎與「虛構」的美。
她還能清晰地記得,雜志封面的黑白色調的布景下只有左上角的標題是亮色的,冷銳的銀色、凌厲的字跡幾乎要破空而出——亂世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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