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國八旗祖制,三百騎為一牛錄,五牛錄為一甲喇,五甲喇為一旗,每旗理論上該有七千五百騎。
正白旗守在遼西,因轄下有大凌河馬場,近水樓台先得月,因此該旗騎兵最多,號稱萬騎。旗下五個甲喇,每個都有兩千騎。兩個甲喇守在錦州,其余三個甲喇分別守在興城、綏中、朝陽。
六月,綏中城里的甲喇參領吉蘭泰召集部下議事,與眾佐領道,「今年來的漢人,人數越來越多,而且情形有些不對。」
綏中是距山海關最近的遼西大城,雖然山海關在名義上一直關閉,但是滿人總覺得明國時不時地就偷偷放災民出關,緩解饑荒壓力。
有位叫做呼盧的佐領道,「多就多一些吧,秋後就可以都收割了。」
這漢人到關外種地,即使是開墾無主荒地,也是要向滿人申報,以便于他們收取歲賦。每到秋後,草長馬肥,滿軍的馬兵就四處轉悠,發現有私墾不報的情形,就把種田人殺光,糧食收回,稱之為「收割」。
吉蘭泰道,「這些漢人十分狡猾,寧願鑽到山里去墾地,要對付他們不容易。」
呼盧不以為然道,「大人,就算他們是在山中,我們也就是跑些遠路罷了,他們種的地又飛不掉。」
吉蘭泰搖了搖頭,「札克丹,你可打听到一些消息?」
另一位佐領札克丹道,「大人,我上月先後派了十多名部屬去山里探听,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一人。」
呼盧大笑道,「札克丹,你的手下未免太差勁了。」
札克丹沉著臉道,「呼盧,此事非同小可,這些人听說有不少火銃。」
呼盧冷哼,「你越來越長回去了,火銃有什麼可怕?」
清軍入關前,和明軍的槍炮就多有交手,入關以後,也建了火器營。但清人心中,依然是騎射第一,從沒認為火器是決定戰場勝負的力量。
札克丹道,「他們有火銃也就罷了,還有高手。」
呼盧一驚,「高手?」
札克丹道,「十余精騎,沒有一人逃回,這定然是有高手追襲。」
呼盧道,「難道他們有巴圖魯一般的人物?」
滿語中,巴圖魯為勇士之意,也是清室的一種武勇封號。但如果在私下里所說,往往指的是那種力如虎熊,健如鷹豹的大高手,他們甚至能夠快逾奔馬,追殺落單騎兵並不是難事。這等人物若是上了戰場,就是那種可以在萬軍之中來去自如的神勇之將。
只見吉蘭泰參領大人陰沉著臉,「看來是這樣。」
有一位佐領道,「大高手應該居于權樞中心,怎麼會來關外種田?」
勇如巴圖魯者,大勢力見了就想招攬,小勢力見了就想迎附,不管是在江湖、軍營,還是深宮之中,都應該是坐鎮一方或是拱衛皇冑的大人物。實在很難想到這樣的人會來關外墾荒。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議論不已,卻無頭緒。
卻見一人昂首走了進來,大刺刺道,「如此簡單之事,你們居然想不到?這是明國的武林高手,要在我大清的祖地作亂。」
大家見了他,都登時站了起來,行禮道,「白山大巴圖魯大人!」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白衣精悍男子,眼神明亮,氣息深沉,不管是武功還是身份非同小可,乃是清國現下的的大巴圖魯之一。獲得大巴圖魯稱號者,都是精通內家功夫的高人,比之九轉外功高手的巴圖魯,更要強出一等。
白山道,「這人和三年前在東北作亂的魔門高手,說不定也有關系。」
吉蘭泰和眾佐領一怔,想起了三年前在關外屢屢暴死的羅剎人,惹出了天大風波。後來大清宗師薩堅組織滿人和羅剎高手,建了伏魔殿,到處圍捕凶手,好不容易在一年前才讓死人事件平息下來。
眾軍官問道,「白山大人,你們莫非已經查出了那人,知道是魔門高手?」
白山道,「這種不打正面,只在暗地襲殺的手法,除了魔門,還有哪一家會是這樣做派?」
吉蘭泰參領道,「這人現在如何了,可是真的死了?」
白山道,「雖然還沒除去,但也快了。如今師尊已經發現了這人蹤跡,和羅剎國的一位宗師,高麗國的一位宗師,還有一位禮聘宗師,正在聯手圍殺。」
這位白山大巴圖魯,正是清國宗師薩堅的親傳弟子。
呼盧驚道,「居然有四位宗師尊者要去圍殺這人?」
白山道,「這人既然行事沒有底線,弄得滿洲人人自危,滿俄朝三國自然要聯手除去這個禍患。」
大家想,也不至于人人自危,反正之前死的都是羅剎人。不過,沒底線的人就不知道以後做出什麼事來,說不定哪天對于滿人也是見面就殺,解決了此人也是一樁好事。
吉蘭泰咳嗽一聲,「白山大人,宗師尊者較量的事情,我們是幫不上忙的。眼下烏柳溝的事情,你可是查到了一些消息?」
白山道,「數月以前,有人帶著人馬入關進了烏柳溝,看樣子是在立門開堂。我听說,現下烏柳溝的人馬,已經滅了黑風山和幾家馬匪。」
呼盧大笑,「這些人也妄想開幫拉派,那些農夫如何能與我們的八旗精兵相敵?」
白山道,「你不可小看這些堂會,我大清當年入關之後,始終沒能拔除天地會。」
一提天地會三字,眾人同時噤聲,想起當年民間之中各種「反清復明」的組織,都覺得有些隱痛。
對關外的滿國來說,像黑風寨這種只圖自我享受的匪幫是不足為慮的。土匪不可怕,怕的是土匪有理想,要搞什麼「反清復明」的口號,把漢人串成一氣,這可就成了心月復大患。
呼盧問,「這烏柳溝的人,可曾提出反清復明一說?」
白山道,「這年頭還有什麼反清復明,不過听說他們是拜三皇。」
有道是距離產生美,反體制的團伙永遠會把矛頭指向當權者。自從大明復國以後,「反清復明」的口號在民間沒有了必要姓,也就不再時髦。不滿現狀的人們秘密結伙時,常常已是在宣傳明室氣數已盡。
呼盧怒道,「拜三皇,這和拜明國有什麼區別,都是要反我大清的江山。」
白山道,「如今他們還在修造一種木軌之路,叫什麼玄黃路,說是可以克制我們祖先風水,變成漢人天下。」
這些佐領個個都氣得要暴怒跳腳,「關外是我們大清龍興之地,怎能容許這些漢奴胡為?」
白山道,「正是如此,這事輕視不得,需得盡早把他們滅掉,免得成了氣候。」
吉蘭泰臉上卻是一陣陣發燒,這烏柳溝的事情出在自己地面,具體情況還不如這白山大人清楚。果然武學高人一查探消息,就是與眾不同。
他定了定神,道,「白山大人,你看如何處置?」
白山淡淡道,「你派兩支人馬過去,我伏魔殿這次也帶了十名高手,和你們一起前去鏟平烏柳溝。」
伏魔殿在清國地位超然,都是武功高手。雖不能調動各旗人馬,卻能要求各地配合行動。不過這白山並不十分傲慢,用的說法是自己來配合綏中旗兵。
吉蘭泰趕緊道,「既然如此,就讓呼盧和札克丹兩位佐領各帶本部騎兵,听大人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