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雪亮的劍尖遞到了姬傲劍的鼻下,讓他整個臉門登時覺得寒氣森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毆打秦九霄的拳頭。
陳天河握著長劍,淡淡道,「姬少爺,你已經勝了這一場,請收手
姬傲劍滿心怒火地說,「你們雁蕩派的比試,就是用長劍對付手無寸鐵的人麼?」
陳天河道,「武林中人動手,怎麼會只比拳腳,不比兵刃?姬少爺,你答應了比試,卻不準備兵刃,這是你自己的錯
姬傲劍咬了咬牙,道,「那我現在已經贏了,按照那天比試的規則,秦家莊該把田契賣給我了吧
陳天河的長劍依然沒有撤下,姬傲劍想了又想,勉強說道,「你們不想賣地也行,早些走吧
雁蕩派大師兄搖了搖頭,「姬少爺,你還沒明白,我來的時候就說了這是武林門派的爭斗。所以今天的比試是雁蕩派和天青山莊之間的較量。你只是贏了秦師弟,還沒有贏下整個雁蕩派
江湖紛爭,有後台撐腰的就是不一樣。本來談好的條件,贏了前台出面的小嘍還不夠,還要贏下背後撐腰的勢力。
姬傲劍氣得笑了,「那我今天是還要贏你才算數?恐怕勝了你都不夠,還要把你們雁蕩掌門贏下,你們才會認賬
陳天河淡淡道,「不需要贏我們掌門,只要你贏下我,此事就結束了
姬傲劍心道,和你動手,要是比拳腳,我說不定還有點希望,但你要是一出劍,我今天的小命就交待了。
陳天河始終以長劍指著姬傲劍的面門。在鋒銳的劍尖面前,少莊主呼吸越來越不自在。
「就算要和你動手,你先把長劍撤回去吧
陳天河道,「姬少爺,陳某殺你只需一劍,這場比試根本沒有懸念,你還是認輸了吧
姬傲劍明白了,陳天河覺得和自己動手根本是多余的,直接就逼著自己簽城下之盟。這長劍始終指著自己,是要給自己增加心理壓力。
「那我怎麼認輸?」
陳天河道,「你把天青山莊和那三處莊園的地契拿出來,還有剛才那三十萬兩銀票一起交上,這就夠了
姬傲劍怒極,「你們雁蕩派上門究竟是來談分田還是來搶劫的?」
陳天河平靜說,「姬少爺,這個天下,任何財富,都得有相當的武力守衛。就算你天青山莊自稱退出江湖,但坐擁數千畝良田,家中有數十萬銀子,自會招禍上門。我雁蕩看在同為武林一脈的情面上,只取物不傷人
杜掌櫃坐在那里,嘟囔了一句,「東家只讓我把銀票給姬少爺,沒說給其他人
陳天河淡淡道,「你給姬少爺就成,他會知道該給誰的
杜掌櫃嘆了口氣,「你們真是上門來搶劫的
他站起身來,「東家說了,別人要打劫你的時候,是一定要還手的
陳天河沉聲道,「老兄最好坐回去,否則姬少爺身上就要多一個窟窿
老杜怔了一怔,一時也沒了法子。《》
他走了江湖這麼多年,還真沒見到名門正派弟子直接就挾著人質索財,連起碼的比試勝負的形式都省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姬傲劍頭上的冷汗也是越流越多。
長時間面對著能致你死命的凶器,人是很容易崩潰的。但他依然不願意答應陳天河的條件。
陳天河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站著,穩穩地握著指著姬少爺的長劍。
「杜掌櫃,你先請退出去吧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廳中響起,拄著一支淡綠s 紙傘的綠衣女孩緩步走入廳堂,從老杜手中拿過了銀票盒子。
姬傲劍憤然道,「小蘇,不要听他的話
姬小蘇看了看姬傲劍,說道,「兄長,你又犯了上次的錯
你總是輕率去面對武功遠高于你的對手,明明對方有輕易致你于死地的能力,你也沒有顧忌。姬傲劍慚愧無地,他之前一直以為退出武林可以躲避一些風雨,其實風雨根本不會因為你做出一些低調的姿態而放過你。
只要一個人在江湖上待過,就一輩子在江湖。甚至這整個世界,都是一個大江湖。
姬小蘇手一松,拋去了紙傘,走到陳天河面前,把銀票盒子遞了給他。
陳天河從她手上接過了木盒。但就在這時候,姬小蘇剛才扔去紙傘的手,卻多了一把匕首,朝著陳天河的胸前猛力刺了過去。
雖然不知道這把匕首怎麼突然出現在她的手上,但是陳天河並沒有一點慌亂,從姬小蘇的行走步伐上就能看出,這個女孩沒有練過任何拳腳功夫,化解這一記刺擊再容易不過了。
他的左手依然收回銀票盒子,右手的長劍轉了一個劍花,姬小蘇的匕首還沒近身,劍鋒已經刺破了這個年輕女孩的衣衫。
小蘇!
姬傲劍的眼眶幾乎要炸開了,全身的熱血剎時都沖到腦門。在來得及產生任何思索之前,拳頭已是如出膛的炮彈,狠狠打在了陳天河臉上,隨即隱隱傳出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陳天河本來很有把握在一劍刺中姬小蘇之後,收劍回來再指住姬傲劍。
但他萬萬沒想到,長劍刺中姬小蘇的身體後,就像是撞到了堅硬的鐵器,非但沒有刺傷對方,還震得自己的手隱隱發麻。
這一預想之外的突然變故,讓他略有愣神,臉上已經是重重挨了姬傲劍的一拳。
但是陳天河沒有被這些意外打亂陣腳,借著這一拳的力道連退幾步,站穩了陣腳,長劍立刻蓄勢反卷上來。
利刃反sh 出的寒光讓撲上來的姬傲劍下意識地頓了一頓,姬小蘇卻沒有任何停步,迎著劍光就撞了上去。
姬傲劍立刻後悔死了,做哥哥的應該給妹妹擋劍,怎麼自己就停下不動了?
他听到了一連串嗤嗤嗤嗤的聲音,就在一招之間,陳天河的雁蕩劍法已經變幻莫測地刺出了十幾劍,劍劍都刺中了姬小蘇的身體。
綠衣女孩的身前,像煙花般爆起一團團淡綠s 的衣屑,像是一只只綠s 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姬傲劍只覺得這十幾劍都狠狠刺中了自己的心頭,喉嚨里盡是火燒般的疼痛,眼中幾乎要流出血來。
陳天河心中一沉,這十幾劍依然只是僅僅劃碎了衣衫,卻沒有對姬小蘇造成一點傷害,這個女孩的身體竟然像是鋼澆鐵鑄一般,堅硬得根本不像人的軀殼。
從來沒听說過天下哪一門的橫練功夫能練到這個地步!陳天河忍不住想,這簡直是妖孽。
但是妹妹不怕利器,哥哥卻不是刀槍不入。雁蕩派大師兄輕松就閃開了沒有拳腳功夫的妹妹,飄逸變幻的劍法往姬傲劍身上刺去。
秦九霄的劍法,姬傲劍擋不住,但能逃得掉。陳天河的劍法,姬傲劍既擋不住,也逃不掉。剛才大師兄說,自己一劍就能殺掉姬傲劍,這話半點水分也沒有。
但是現在這里有姬小蘇,她橫身撲了過來,在大師兄的劍法刺中兄長之前,雙手已經緊緊抓住了陳天河的長劍。
陳天河喝了一聲,氣血蓬發,激起劍身一陣抖動,在姬小蘇手里產生了一股鋸割之力。
姬小蘇登時疼得臉s 發白,她就算身體再堅硬,十指畢竟是相對脆弱之處,在jing鋼利劍的震顫式切割之下,時間一長,也難免要被鋸斷。
啪地一聲巨響,陳天河臉上又挨了姬傲劍重重一拳,整個人被打得橫飛出去。
而他手中長劍被姬小蘇硬是捏住,給奪了下來。
姬傲劍回頭一看,綠衣妹妹緊握劍鋒的雙手間,隱隱有一些似乎是血液的液體滲出,居然是碧黝黝的顏s 。
陳天河空中擰腰蹬腿,雁蕩派身法最善保持身體平衡,待他落地時已經穩穩站住。
他長劍雖然離手,心中卻一點沒有慌亂。
身為雁蕩派大弟子,陳天河內功外功都已具備相當火候。外練的筋骨能帶動六轉氣血,內功提上七轉氣血不是問題,如果不顧元氣損耗和身體傷害,甚至能強行使用八轉氣血。
對方一個不過是四轉氣血的小子,一個是不會拳腳只是橫練奇異的女孩,陳天河一點不覺得這兩人有什麼翻盤的機會。
他默轉內功,立刻把氣血運行提升到和外功最相配的六轉之速,雁蕩掌法依然是變幻莫測,一掌打到姬小蘇身上。
和剛才中劍後恍若無事的表現不同,綠衣女孩踉踉蹌蹌退了幾步,一口鮮血噴了地上,顯出的卻是碧油油的顏s 。
陳天河淡淡道,「小丫頭,苦膽都被打破了吧
姬傲劍立刻反應過來,小蘇這是被yin勁打中了!
雖然不知道她這具堅硬的身體是練出來的,還是服用什麼奇異藥物造成的,但這份「堅硬」顯然是沒有深入到髒腑內部。
想起武連山說的「鐵鍋里面搖雞蛋」的比喻,姬傲劍登時急了,知道只要陳天河以yin勁接連打來,小蘇一定抵受不住。
對陳天河來說,他手中沒了長劍,對姬小蘇的傷害能力,反而是提高了。
眼看陳天河又是一掌打來,姬傲劍急忙擋在了妹妹面前,接住了這一掌。
按理對于和鶴拳相似的雁蕩掌法,姬傲劍應該以蛇拳周旋,但是妹妹就在身後,不容他退開一步。
陳天河接連打中了他七八掌,見姬傲劍咬著牙沒倒下去,微覺驚奇,稍一細想已然明白︰這小子正在發怒,急火攻心,氣血已經上升到了五轉之速。
他當下將掌法換成守勢,分出心神,暗暗運功,要將氣血升到七轉境地,更快打倒眼前的敵人。此刻耳中卻傳來一陣錚錚急切的琴音,隱隱帶動著人的氣血運轉,陳天河只覺得正在提升的氣血陡然逆行,胸口猛地一震,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抬眼看去,這廳堂的角落中,不知何時席地坐下了一個白衣女孩,雙手密如疾雨地正在彈琴。
這些琴音听上去很是急亂,卻是由三組duli的曲調混合而成,每支曲調都是最契合氣血五轉的節奏。一旦氣血提升到超過五轉,琴音听起來頓時會變得嘈雜無序,嚴重干擾氣血運行。
陳天河的氣血從接近七轉墜下到五轉之後,才堪堪穩定住。姬傲劍卻是如魚得水地配合著琴音,鶴拳的勾、啄、揮、提、撩等各種拳法腳法奔騰不息,如浪ch o般一輪又一輪沖刷而來。
盡管如此,陳天河的拳腳功底依然扎實,抵過初期的攻擊後,對姬傲劍又是攻多守少之局。
兩人拳打腳踢之間,姬小蘇從旁一再襲擊陳天河,這次她雙手居然是成爪形抓來。陳天河雖然隨手揮掌就將她擊退,但這急切之間,也使不上復雜的yin勁來傷害她。
幾次之後,陳天河的手腳之上,被姬小蘇抓破了幾處。再過一陣,他忽然覺得傷口漸漸產生起麻癢的感覺,不由心中一驚,難道這個綠毛丫頭的手上有毒?
想到這里,他登時有了退意,也不顧得地上的秦師弟了,重重打出數掌,要逼開姬傲劍逃出去。
這時琴音高亢起來,五轉的節奏漸漸往六轉奔去,姬傲劍隨著琴音同步提升血速,拳腳更快更密。陳天河卻覺得那麻癢的感覺已經影響到了氣血運行,從五轉的境地往下掉。
他的氣血運轉剛降落了一些,和琴音的提速節奏拉開了明顯差距,登時覺得琴音有如刀山斧林,猛烈沖擊著自己的腦海,氣血行速被打落得更快。
姬小蘇終于找到機會將那柄匕首刺進了他的後腰,強烈的眩暈感覺從脊椎傳到了他的全身,雁蕩派大師兄很快就感覺到全身都失去了控制。
姬小蘇拔出了匕首,冷冷地看著倒下去的陳天河,「你們這些人,一次又一次上門要殺我哥哥,當我是空氣麼?」她忽然一腳又一腳踩了下去,腳腳踩中大師兄的臉上,咯吱作響,「讓你們囂張,讓你們打劫,讓你們欺負人……」
姬傲劍張大了嘴,他從來也想不到這個冰山一樣的妹妹,居然也會有如此情緒發作的時候。
這個冰山妹妹,其實是才十四歲的少女,連及笄之齡都還沒有到。
自父親去世後,偌大的天青山莊里,哥哥是不良少年,姐姐是失明女子,小蘇才是實際的主事人,這份維持天字號世家的沉重壓力,照顧哥哥姐姐的艱巨任務,讓這個年幼的女孩過早地磨去了感情上的正常反應。
姬小蘇踩著踩著,牽動了剛才被打出內傷的地方,忍不住又蹲子咳嗽起來。
一雙柔軟的手從身後抱住她。姬小艾輕輕地擁著妹妹,在耳邊說道,「小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小蘇點了點頭,閉上了眼楮。
姬小艾回頭對著哥哥,眼瞳之中沒有神采卻依然清亮,「兄長,謝謝你守護著這個家
姬傲劍yu言又止,此刻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默默地在心里說,再也不想讓你們受到傷害了,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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