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
孝景二十六年八月初七,花珊珊滿十八周歲。
選夫大會定在上午辰時初,于御花園南苑舉行。
南苑位于御花園的東南角,里面不僅奇石羅布,佳木蔥蘢,連路面都是以五顏六色的彩石砌嵌而成的人物、風景、花卉、建築、飛禽、走獸、歷史故事等不同圖案。
卯時末,合乎選夫大會應選條件的千余世家子弟,陸續提前到達了。
楚王楚天珂、燕國質子燕希敕、趙國質子趙錦燦、魏國七公子魏宇安、鄭國大公子鄭尚、護國公世子陳典等人因身份、地位尊貴,被安排坐在了前排,延福侯次子龍勁杰、景泰候長子何晉等人身份、地位次之,被安排坐在了第二排,後面以此類推。
辰時初,太後、皇上、東皇後帶領花珊珊及一干皇子、公主、朝中大臣也趕了過來。
花珊珊今天穿著玫紅色的宮裝長裙,裙裾上繡著淡蘭色的牽牛花花枝,花枝上,隔次有三三兩兩的彩蝶蹁躚,縴細的腰上系的是一條紫色的雲紋織錦腰帶,綴有星星點點的珍珠于其間,一頭青絲綰成垂雲髻,斜插了一支淡蘭色的瑪瑙簪,髻尾結辮,裝飾了一對淡蘭色的蝴蝶結發帶,俏麗的瓜子臉上,淡施脂粉;微微上揚的柳眉,細長濃黑,顯然被精心修飾過了,異常柔媚,要細看,才能隱隱發現蘊藏其中的那幾分颯爽英氣;一雙靈動的杏眼,如深山幽谷般清靈、純淨;鼻梁細巧挺秀,肉乎乎的小鼻頭圓潤、可愛;兩片豐盈的紅唇,如三月杜鵑般明潤、嬌艷,整個人看起來既有著妖嬈、娉婷之,又不失端莊、婉約的風範。
這個時代的女子比較流行濃艷的妝容,眾貴族公子雖然都沒少見過美女,但像花珊珊這樣果妝出場、服飾簡樸的美女,他們倒是極少得見,一個個看向她的目光,暗暗多了幾許探究與驚艷。
花珊珊大大方方坐在面前眾世家子弟的正前方,太後、孝景帝、東皇後等其他人都坐在她的後面。
大皇子、八皇子、三公主、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九公主等皇子、公主全部來了,只有二皇子因為五日前代表梁國去給鄰邊的大國周國皇帝賀笀了,沒有在座。
東皇後依照慣例,負責全面主持選夫大會。
她穿著大紅色宮裝,上面用五色金絲線繡著朝陽拜月飛騰的五彩鳳凰,頭上綰的朝天髻,斜插一字排開龍鳳簪,雪白的鵝蛋臉上,一對細長的柳眉,眉尾微微上揚,平添幾分高貴之氣;眉下,是一雙斜飛的吊眼,眼中目光看似沉穩、柔和,實則銳利警覺,隱隱還有幾分冷淡、嚴厲之感;鼻子小巧、細長,高高挺直;鼻下兩片荷唇雖然紅潤、妍麗,卻因為唇皮太淺了,暗暗給人一種刻薄之感。
花珊珊在接收原十三公主的記憶時,就發現,東皇後雖然並沒有做什麼明顯不利于原十三公主的事,原十三公主對東皇後的印象卻是又懼怕、又無奈。
現在,見了東皇後本人,光從東皇後的長相和氣質上,她就已經清楚感受到東皇後的精明強干,下意識里對東皇後暗暗提高了警惕。
東皇後先安排花珊珊先給大家表演幾項自己舀手的才藝。
花珊珊早有準備,命令蘭心、蕙質舀來筆墨紙硯,表演她精心準備的第一項才藝︰書法。
她用草寫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一詩。詩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全詩通篇幾乎字字相連、一筆而成,雖然字與字間偶有不連接處,但上下筆意貫串,首尾呼應相顧,血脈相通,有一種筆墨飛舞、龍驤豹變、一氣呵成的氣勢。在運筆過程中,每一個字的屹立部位,都似乎險象叢生,卻又妙在能險中扣穩,使字形沒有歪斜軟倒之嫌,而有玲瓏飛動之。
花珊珊自覺自己發揮上佳,暗暗得意,寫完詩後,讓蘭心、蕙質舉了詩,給在場眾人觀看。
坐在前排的楚天珂、燕希敕、趙錦燦、陳典等人都尚武,比較喜歡這種狂草的風格,覺得它有勁道、夠霸氣,看向花珊珊的目光中,多了幾許贊賞之色。
其余眾人中,以文臣子弟居多,不太喜歡狂草的風格,倒是喜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這首詩,不約而同地贊嘆她的詩「寫得好!」,「寫得好!」。
花珊珊不明就理,以為大家都是喜歡她的字,更加得意。
花珊珊的父皇,孝景帝蕭傳哲本人,原本是不怎麼懂書法的,看到大家都這麼贊嘆自己的女兒,他也與有榮焉。
他特意指了身邊的翰林院大學士鄒濟民來當眾點評一下。
鄒濟民大約五十歲的樣子,他臉龐瘦削,額上有幾條深淺不一的抬頭紋,眼楮不算大,但能閃閃發光地看人,頗有喜感。
花珊珊笑著沖他微頷臻首,故作謙虛地低聲提醒︰「鄒學士,我最近身體欠佳,好久沒練字了,對今天這些字,還不太滿意,你等下一定要實話實說,千萬別為了照顧我的情緒,給我太多溢美之辭
鄒濟民會錯了意,「呵呵」一笑,善意地安慰︰「公主,沒關系,你字是寫得很一般,不過,你的詩寫得非常好,瑕不掩瑜!」
說到這里,他面向了眾人,開始認真細致地點評起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一詩︰「這首詩,語言樸實無華,表達了詩人對遠遠年長于自己的愛人的一種遺憾和眷戀……」
花珊珊撫額。
不贊她的字,獨贊她的詩,可這詩根本就不是她作的,詩好關她屁事?
她滿頭黑線地悄悄退到了一邊,看了看周圍搖頭晃腦、認真聆听鄒濟民點評的眾人,意識到原來大家都是在贊美詩作而不是贊美她的字,深感沮喪。
目光掃及一旁的孟戚淵,她神情一振,走到他身邊,俯首在他耳際低聲問︰「老公,你說句心里話,我的字到底寫得好不好?」
孟戚淵還能不了解她的心思?
他漂亮的桃花眼里飽含著寵溺,笑著在她的耳際低聲表揚︰「老婆,你的字進步了不少,很好!」
「嘿,這還差不多!」花珊珊微微一笑,總算心情好了一些。
誰都可以欣賞錯了方向,孟戚淵身為自己的老公,那是萬萬不可以弄錯的!
坐在孟戚淵身後的十六公主原本看到花珊珊因為詩作出風頭,就心里很不痛快,如今,看到她跟孟戚淵眉來眼去,表現得這麼親切,更加覺得礙眼。
她今天為了在花珊珊的選夫大會上艷壓眾公主姐妹,刻意打扮了一番,梳了一個牡丹頭,蓬松的鬢上貼了許多細小的牡丹花鈿,光潤的髻上插了餃珠朝鳳金釵、點翠蝶形寶石珠花、及幾枝粉色的牡丹宮花,內穿薄若蟬翼的縷金紗玫瑰花胸衣,腰束碧色祥雲紋軟煙羅裙,外罩一件逶迤拖地的銀色蓮花蟬翼紗,顯得華貴中又不失莊重大方。
除此之外,她面上神情也收了以往的專橫跋扈之態,努力裝出一副溫婉、賢淑的樣子來,連酷肖她母後的一雙斜飛的吊眼里,都難能可貴地擠出來了一抹溫柔、嬌羞之光。
可惜,自她過來到現在,全場竟沒有一個世家子弟認真注視過她。
這還罷了,最重要的是,他們不但沒看她,而且因為花珊珊的詩,對花珊珊流露出了贊賞與愛慕之色!
這教她情何以堪!
她吊眼里掠過一抹狠厲、辛辣之意,故意沖花珊珊冷嘲熱諷︰「十三皇姐,你跟八皇兄雖然是兄妹,但這當眾說悄悄話的樣子,我怎麼瞅著有些男女之間的那種曖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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