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舒已經不知道在風瞿面前跪了多久。
丁嘯來詢問——氣勢看起來更像是興師問罪——之時他便是這樣,如今丁嘯離去已半晌,風瞿還是怔怔的坐在椅上出神,絲毫沒有理會不遠處恭恭敬敬雙膝跪地的玄舒。
其他弟子全部被打發出去,舜英更是以解開結界的理由,第一個被玄舒趕了出去,他不想舜英與其他弟子跟著受連累,畢竟此事都是他所為,與他人無關。
冬日微寒,可更加冰冷的,是風瞿的心。他實在沒有想到,一向與他稱兄道弟的玄舒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玄舒自知以下犯上,多番拱手請罪,可風瞿依舊一言未發,就那麼呆呆的坐著而已。
「掌門,弟子此番的確是為掌門日後著想,弟子也知此為大錯特錯,還請掌門責罰。」玄舒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這樣開口對面無表情的風瞿說著,這般的風瞿他還是第一次見,好像沒了魂兒的模樣,著實讓人擔憂。
在這樣靜默的時間中,前殿大門口卻驀地出現一人。那沉重的腳步聲,好像預兆著那人心中的痛苦一樣。風瞿抬頭,卻在與那人對視之時,再度低垂下去,他實在沒臉再見他。
「風師兄不必如此,雲朵犯錯,她該受責罰。」來者正是雲朵的二爹雲宿,曾經的異獸之主。但見他此刻眼中再無平日里的風采,妖媚的臉上也沒了笑意,只不過這番話,卻是發自內心,他真的沒有責怪風瞿。
「是我對不起泠芷,是我害雲朵受了那樣的傷。我已是罪無可恕,雲師弟不必給我台階下。」風瞿的頭垂的更低,從以前開始,保護方泠芷就是他最大的願望;他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方泠芷眾叛親離的時候,他沒有守在她身邊,他甚至沒有相信她。而如今,他卻再度間接的傷害了方泠芷,他這輩子最愛的女子。
「若說傷害,也許是我給泠芷的更多。」雲宿搖搖頭,後朝著一側的客房走了去。雲朵的情況他看到了,雲朵趴在他懷里委屈的大哭的時候,他的心仿若刀割一般;那一刻,他當真想把闌易與應粼碎尸萬段。可是轉念一想,方泠芷還在他們手上,他根本不能這麼做。自己身為異獸之主,身為方泠芷的夫君,雲朵的爹爹,卻已經窩囊成這樣,淪落成他人的棋子。雲宿念及此,就恨的不能自已——他恨這個無能又無用的自己。
「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又不知過去多久,在玄舒膝蓋都有些麻木了的工夫,風瞿總算是對他開了口。
「掌門您……不降罪嗎?」玄舒身子微微顫抖了下,後拱手問道。
風瞿搖搖頭,後揮揮手,語帶疲憊道,「如今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走吧。」
「是,掌門。」玄舒再三望了風瞿,這才起身。只不過由于膝蓋麻木,一下沒站穩,走的是踉踉蹌蹌。他從未如此狼狽過,只不過風瞿還是未曾看他一眼。
***
半個月很快過去,距離摘星大會還有十幾日的工夫。幾乎所有的弟子,無論是逍遙派三樓、還是清虛宮或昆侖谷的,修行都進入白熱化。而這半個月對于受了杖責的五人來說,倒是白白的荒廢了。玉蓁蓁體內有白虎之力,愈合的倒快,六七日便可以下床隨意走動而不會覺得有拉傷之痛;也為對其他四人表示歉意——風花飛自是不用了,葉靈芸杵在那里,玉蓁蓁自然不會去做那些多余的事情——玉蓁蓁接下了本屬于雲朵的活兒,在菩提子的點頭下,梅苑、竹苑天天來回出入,早中晚三膳全部由她親自送去。自然,對于凌皓杰來說,這是最幸福的日子,可以天天與玉蓁蓁面對面的用膳,盡管玉蓁蓁話依然不多,多半都是支著下巴出神,但凌皓杰也是心滿意足,就差做夢都笑出聲了。
玉蓁蓁並沒有把歉意說出來,她只是在用實際行動來彌補。默大王說的不錯,如果她對著幾人道歉的話,還會讓那幾人心覺不安。不如就這樣日日相對,反而會好些。待眾人皆可以出門的日子,相約好要去食堂好好的大搓一頓——身上有傷的時候,飲食十分清淡,基本上酸甜苦辣咸腥都要避開,肉類就更別提了,所以這一次的大快朵頤,幾乎沒有人不同意——包括風花飛在內。
不過既然風花飛要來,小尾巴葉靈芸自是不會錯過。六人齊齊坐在圓桌上的時候,食堂中幾乎人人避讓,一副風雲變色的樣子。大廚們都躲在後廚,怯生生的望著這場面。他們依稀記得上一次這幾人湊足在一個桌上的時候,幾乎把食堂弄得是人仰馬翻,修葺了好久才恢復之前的模樣。
所以這一次,當他們發現許久之後還如此平靜,甚至桌上幾人發出雲淡風輕的笑聲時,幾乎都愣在當場,半天才拿著菜單反應過來,開始抓緊照單忙活。風花飛一如既往的不開口,倒是凌皓杰,舉著酒杯起身,對著一桌人道,「這一次我們死里逃生,」說到這個成語的時候,雲朵和程思蕪都輕笑起來,「我們共患難,可是卻誰都沒有拋棄誰,為著我們這份難得的友誼,干杯!友誼萬歲!」凌皓杰語畢,一口將杯中酒飲盡,後杯口朝下,對著眾人拱拱手,又坐了下去。
桌上幾人皆飲盡面前此杯,後雲朵高高興興的起身,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對著凌皓杰,反而給自己滿了酒之後又跑到風花飛一旁,幫他也滿了酒,後興沖沖道,「風師兄,之前……多虧你把我背回去,我,我……」一向心直口快的雲朵居然害羞起來,後清清嗓子,閉著眼楮大聲道,「我在此對風師兄表示誠心的感激!」
語畢,雲朵稀里糊涂的將酒灌入口中,因為有些緊張,酒水一下進了喉嚨,嗆得她咳嗽了好久,酒氣幾乎噴到風花飛臉上。風花飛微微鎖了眉,後將錦帕遞給雲朵,冷聲道,「擦。」
「唔唔……」雲朵登時羞成了大紅臉,恨不得當場就找個地洞鑽進去。程思蕪一眼就看穿了雲朵心中所想——其實不止程思蕪,在場的人基本都看出了雲朵的心思,因為這廝實在與平常太不一樣——對著玉蓁蓁輕聲細語道,「好了蓁蓁,日後你可能不必再為雲朵追著二師兄愁雲慘淡了。」
「我哪有愁雲慘淡呢。」玉蓁蓁無奈的笑笑。
葉靈芸可不干了,風花飛是她的,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魂,哪里輪的到雲朵這個見風使舵的花心大蘿卜染指。所以幾乎想也不想的,葉靈芸便掐腰站了起來,從雲朵手里奪回錦帕,後將桌上放置著擦酒水的抹布扔了過去,口中硬生生道,「大師兄的東西你別踫,你用這個就行了。」
雲朵拿著抹布愣了一秒,很快便恢復了之前火辣辣的模樣。她幾乎快把眼球瞪出眼眶,後將抹布扔回葉靈芸身上,恨恨道,「我的事情由不得你管,你說不讓用,我非要用!非要用!」
雲朵說著,倒是大大咧咧的直接拿臉去蹭風花飛的道袍袖子。風花飛的臉明顯的黑了下來,而葉靈芸則氣的臉通紅通紅,熟透了快爛了的番茄一般,她跺著腳,幾步走到雲朵身邊,使勁的把她拽離開風花飛身邊,並且自己護草使者一樣的擋在風花飛身前,跺腳對著雲朵吼道,「你給我注意些!我與大師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誰也無法拆散我們!你這外來的更是想都別想!」
「你——」心事被人直接的暴露出來,雲朵自然紅了一張臉。不過她可不是坐以待斃的那種人,既然說不過葉靈芸,索性她雙手結咒,眼見著就要在食堂之中展開法術大戰——
「都別鬧了!」風花飛不知何時站了出來,一把抓住雲朵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就這樣握住雲朵一對柔夷,雲朵只感覺自己一身的靈氣全部被瞬間打散——從前對凌皓杰是一見鐘情,因為凌皓杰的外貌的確英俊不凡;可是對風花飛,是細水長流凝聚而成的愛,這種愛,對于雲朵來說,還是第一次有這樣心動的感覺。
葉靈芸望著雲朵一副花痴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暴跳如雷的樣子,她一把打在雲朵的手臂上,雲朵吃痛收回手,這才與風花飛隔離開。眼見著一場大戰就要爆發,而後廚里面的大廚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更有甚者,已經開始離開後廚往大門處移動,凌皓杰只得上前勸阻,雲朵他肯定不去招惹,他拉了葉靈芸一把,小聲在她耳旁道,「葉師妹,今天大好的日子,就別和雲朵一般見識了。況且逍遙派從不允許私斗,到時候掌門若怪罪起來,恐怕對你是大大的不利。」
「我才不怕!只要是為了大師兄,哪怕讓我守在死海之岸,我都不怕!」葉靈芸死死盯著雲朵,牙齒咬的吱嘎作響。
「那你去啊,讓雷劈死你,我才不會管你!」雲朵同樣咬牙切齒的盯著葉靈芸,倒是忘了在風花飛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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