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陸為止送林華衣上車後大步往回走，門虛掩著，他看到三兩個穿白大褂的，心下一緊推門而入，「伯伯！」
「為止.」陸年側頭看他，臉上有虛弱笑意。
小護士仔細給陸年拔針，他的血管突兀地交錯著，仿佛長在失去光澤的皮膚之外。陸為止記憶里陸年總是舞著掃把追打淘氣的他，聲如洪鐘，耀武揚威的。他又是個雙面人，看著挺凶神惡煞，彈起鋼琴來又是一派溫文，判若兩人。現在卻只能靠在床上任人擺布，氣若流絲，命懸一線。
護士們收拾好器械離開，陸年朝他招手示意。陸為止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臂上滿是針孔，他恭順地坐在他床邊。
陸年只有一雙鷹目還有往日神采，在陸為止臉龐上逡巡，又仿佛是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時空。
陸為止有些擔心，連喚了幾聲才拉回他的神智。
陸年淡淡地笑，「生了一場病，倒是把我的爆脾氣磨平了，也才有時間去想想以前的事連連咳嗽，到底是心口不一。他何曾忘記過過去？他陸年被時光掩埋的前半生一直在他心底，時不時冒出來，復蘇他那段血淚交錯的記憶。說起來是十分久遠的回憶，記憶里那張素白的臉、清澈的眼和眼前的陸為止交疊，那樣相像。
他近來常常恍惚，總是覺得自己回到了萬里之外的湄公河畔。那個黑發白裙的女子，眼角一顆淚痣猶如淚滴，笑容卻是明朗。她十指縴細在黑白鍵上一通亂彈，氣呼呼地說，那個家伙竟然跟老師一個姓，他竟然罵我是笨蛋。她不知在她咬牙切齒間，眼底有莫名的光華流轉。然後鏡頭一轉，她拉著他的手轉圈，那笑聲如銀鈴般婉轉，她說，老師，今天陸浩然跟我告白了。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原來也會臉紅。接著鏡頭又是一換，她站在河堤上遙望看不清的對岸，老師，我想回到中國去，和陸浩然一起，我再也不想和他分開。再然後，她挺著大肚子，一雙泛紅的眼楮蒙上再也散不去的哀傷，老師，阿爸打死了浩然。他還要我們的孩子做他的繼承人。最後的記憶里是面無血色的她，身下的血潺潺地流，她眼底的淚痣在他的淚眼中晃動，她用盡全力抓住他的手，老師，我的孩子叫陸為止。
「伯伯！」陸為止拍拍他的手，他一下子回到現實。胸腔里涌起翻江倒海的不適，咳得像是要把心吐出來。
陸為止驚駭，連連拍他的背脊，想去按床頭的鈴，卻被他拉著，強抑著不適，說，「別叫他們，不想再挨針了
躺下後就合上眼楮，感覺到陸為止替他掖好被角，心里酸楚，眼角溢出淚來，「為止，你回去吧。我不要你看著我死」
「伯伯！」陸為止咬緊下唇，心如刀絞。
「加拿大那邊來不來不強求了，有你給我送終我很欣慰。我當了半輩子的軍人，去了太多地方最後就讓我的骨灰留在臨水吧
他睜開眼楮，陸為止已經是一臉的淚，「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自己的眼淚卻統統落入枕間，遲疑著，終于嘆一口氣，「有些事你以後就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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