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見上回的女孩子,是奚鈺始料未及的。
似乎兩個人的踫面除了第一回在酒吧,剩下的都是醫院,而且她依然立在婦科室的門口。單薄的身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神情落寞迷茫,那一瞬間讓奚鈺覺得心疼。
她大概猜到了女孩為什麼出現在這里,卻因為兩人沒有太大交集而不知該不該上前。
因為這回俞堯沒來,在奚鈺清亮目光的逼問下,許如媛才誠實地告訴她,她的眼楮恢復可能性微乎其微,2%不到的可能性。每周三次療程的目的只是為了防止再度惡化,剩下別的實在無能為力。
要說不難過是假的,她也希望能看見清澈湛藍的天際,看清每一個人臉上細微的變化,可惜不能強求。所以在難過失落時踫到另一個處境相似的人,難免忍不住接近。
女孩進了婦科室很久後才出來,手里捏著一張紙,臉上的顏色更加白了。以至于從奚鈺眼前走過都沒注意她的存在。
奚鈺只好首先開口︰「嗨,又見面了。」
女孩頓了頓向後看,看見她後簡單地笑了笑,「真巧啊。」
奚鈺巧妙地不去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這里,只是說自己剛好沒吃午飯問她要不要一起,女孩因為要檢查自然也是空著肚子,兩人相視會心一笑,就去了醫院旁邊的餐廳。
路上奚鈺才知道她叫譚沁,大學畢業不到一年。
兩人點的菜上桌後,說起話來自然而然地就繞到了那天晚上。奚鈺對那晚的印象不算愉快,所以記得愈發清楚。
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晚俞堯的冷漠寡情,連自己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就這樣她昨晚竟然……還被得逞了,想想都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譚沁喝了口水眼楮晶晶亮亮地看著她︰「你跟他……還好嗎?」
女人的八卦心到底是天性,即便心情多不愉快也總想發掘些什麼。可惜奚鈺想了半天也不會回答,囁囁喏喏地︰「大概,可能,不太好?」
譚沁嘆了一口氣,那天晚上單純親切的模樣變得愁苦,就差沒趴在桌子上哭喪,「我也不太好。」
奚鈺還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明明白白地跟自己抱怨,以前的奚玦不會,現在的俞堯更不會。所以不免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听著,然而譚沁說了這句話後就沒了下文,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你的男朋友呢?」
記得那天周圍有很多人,奚鈺想,總該有一個是她男朋友吧。
誰知譚沁張口給了她一記重磅︰「分手了。在我知道自己懷孕的前幾天分手了。」
「呃……」這人也太誠實了一點,奚鈺一時手足無措,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滾燙的橙汁下肚,燙得她喉嚨發緊發熱,「那你……」
在奚鈺醞釀好安慰的話之前,譚沁已經滿血復活朝著她明亮一笑,綻開的笑靨融在身後的陽光中,與冬天的冰寒交相輝映。「沒有辦法啦。讓我媽知道一定打死我,所以在那之前我得先想個辦法。」
奚鈺很想問她打算怎麼辦,可是能怎麼辦呢,想來想去還不是那個結果,終究沒有出聲。默默地吃著面前的食物,其實已經沒了胃口,月兌口而出︰「那,嗯……需要我陪你嗎?」
譚沁明顯一愣,笑著拒絕︰「不用了,謝謝你。我一個人可以。」
這幾次見她都是一個人,也沒有朋友陪著,奚鈺想她大概會答應自己,所以在被決絕的那一霎確實有點詫異。不過想想也是,她將橙汁吹涼小口小口地啜著,眼楮轉向窗外漫不經心。
窗外掠過熟悉的身影讓奚鈺目光一轉,定定地看著。
她看不清人具體的樣子,但是憑身形和舉止可以準確地判斷一個人,還有一種敏銳的直覺,這是多年來的習性。
當許燁領著一個精致漂亮的女人走進這家餐廳時,奚鈺很容易就察覺到了譚沁的緊繃。
盡管她看了一眼就匆匆轉回頭,但是慌亂與緊張依舊明顯。
許燁一眼就見到了坐在窗邊的她,眯了眯眼楮笑得好不開懷,還沒走到跟前就忍不住調侃,「這是跟誰一起呢?當心我跟俞堯說你私生活不檢吶。」
奚鈺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眼下這情況到底是誰私生活不檢?
她不著痕跡地看了他身後的女人一眼,「需要我跟你介紹嗎?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譚沁。」
果不其然許燁听到這名字明顯一愣,他剛才進來時譚沁是背對著門口的,這會兒站在兩人跟前定楮一看,一陣胃疼。他擺了擺手,「不用不用,你們繼續吃繼續吃。我這邊兒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
說著帶著人就坐在了隔他們老遠的地方,奚鈺這下是徹底沒了話說。譚沁在她對面眼眶泛紅,頭埋的低低的委屈的像個兔子。
真是好一版現代篇的陳世美。
從頭到尾許燁也沒再往她們這邊看一眼,倒是跟他一起的漂亮姑娘不停地往她們身上瞟,眼神里凝聚了疑惑得意警戒等各種情緒的精髓。
奚鈺到底過了熱血中二的年紀,雖然心里有不贊同和憤怒,但是也僅僅限于這樣而已。
她為此還特地留了俞堯家里電話,說有事好方便聯系。譚沁點點頭收下了,笑容依然清亮但是多了勉強。
如果不是治療途中再次看見許燁,奚鈺甚至都快忘了他做過的人渣事。
儀器在有序穩定地運行,奚鈺從治療儀上抬起頭來,轉頭意料之中地對上許燁驚訝的眼楮。以至于他發出去的聲音也只剩下一半,「姐……」
許如媛立在奚鈺旁邊,對他的到來很不歡迎,「有事快說,我很忙。」
看著許燁罕見的尷尬又憋屈的表情,奚鈺強忍住到嘴邊的笑意。她以前怎麼沒發現呢,這兩人有著相似的眉眼和相同的姓氏,怎麼就沒發現還可能是姐弟呢。
許燁很受傷,一雙眼楮哀哀怨怨地落在她倆身上,「怎麼是你給她看病呢?」
許如媛听到他的話後一臉嚴肅,「許燁小朋友,在我眼里所有病人只有一種身份,你這話是不是說的不太對?」
許燁自知拔了老虎須,「得得,您是最偉大的醫生,我們這種凡人哪能理解您的高貴。」
說著已經退出了門口,忽然又覺得不對退出去看了看科室,看著奚鈺一臉的驚訝與不可思議,「你眼楮怎麼了?瞎了?」
「……」奚鈺默默無語,得出她一定人緣很不好的結論。不然為什麼大家都盼著她瞎了。
不怪許燁這麼大驚小怪,在這之前沒人跟他說過奚鈺眼楮有問題,奚鈺自己當然更不會說。于是就造成了他跟俞舜一模一樣的反應,下意識地抬手在奚鈺面前晃了晃,「看得見麼?」
奚鈺看著這手真礙眼,解釋都不想解釋,「文盲是可怕的,無知……也很可怕啊。」
許燁的笑容僵在臉上,手還停在半空中,「我……」
許如媛銳利的眼神一掃,一腳把他踢出了科室,「這點知識都沒有平常只顧著泡姑娘了吧?出去可千萬別說是我弟弟。」
許燁想反駁,但是一想似乎真的是這樣,于是模著鼻子灰溜溜地在外面等候。
一直到奚鈺從里面出來,擦身而過的瞬間奚鈺忍不住叫住他。
「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原本沒打算多管閑事,但是悲哀地發現她果然不能坐視不理,尤其許燁還一副無事的模樣,讓人想剖析分解他的大腦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麼。
許燁一听很高興,懶洋洋地倚在牆上嘴角挑起,「怎麼?趁俞堯不在想勾搭我啊。」
「不是。」奚鈺簡潔有力地否定,讓許燁的嘴角瞬間僵了一下。她在腦中組織了一下語言,挑了個比較好切入的點單刀直入,「你知道譚沁的事嗎?」
許燁的眉梢微微抬了一下,意外地坦白,「知道又怎麼了?」
這樣的回答讓奚鈺詫異,過後卻又憤怒,「你知道?那你怎麼還……那樣對她!」
「我哪樣對她了?」許燁忍不住笑,沒心沒肺浪蕩狂妄。「倒是你反應這麼大干嗎?俞堯最近很忙嗎,沒見他陪著你。」
奚鈺知道他在轉移話題,絲毫不受影響,「我確實不該管你們的事……但是你起碼,你起碼陪她做完手術啊!那你是應負的責任不是嗎?」
「責任?」許燁眯起眸子,一瞬間竟然看得奚鈺心底發涼。「我不認為我對她有什麼責任。」
奚鈺愣愣地看著他的身影走近診室里,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差點被那雙眼楮說服了!
太可怕了,身邊出了一個渣男,真是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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