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4
腦中在嗡嗡作響,那種尖銳的嘯鳴若利箭一般貫穿了整個腦海,白少卿艱難的仰起了頭,望著面前的一切,茫然之極。
發生了什麼?為何突然之間整個山谷都崩塌了!
雙眼被鮮血漫過,染成了赤紅一片,所有的一切都在光明與黑暗之間交替,忽明忽暗的視線令他整個人都在搖晃,他爬起身子,走了兩步,抬眼望向了周圍。
那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讓人始料未及。當蜿蜒的隊伍從那洞天一線中穿行而過,忽然間山谷之上發生了轟響,然後巨石崩落,只瞬間,整個山谷便成了血紅之地。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遲緩了下來,白少卿甩了甩頭,使勁的眨了眨雙眼。他看見大家都在叫喊奔跑,可是,耳中的嘯鳴令他听不清眾人在叫著什麼,他向前奔了幾步,當發覺自己腳下踩著的是一只鮮血淋淋的手臂時,頭腦驟然間清醒了過來。
不會!怎會遇到這種情況!
那巨石之下壓著無數的將士,鮮血還在迅速蔓延,那些斷裂粉碎的肢體散落一地,狠狠的沖擊著他的雙眼,令他陷入瘋狂。
「起來——都給我起來——不會的,大家都不會有事的,不會的——」口中大叫著,白少卿跌跪在地,瘋了般用手去摳.挖那一具具被掩埋的身體。額間的鮮血汩汩而下,漫過眉睫,于風雪之中很快凍結,他卻根本不去理會,依然執拗的摳著,挖著,拼了命的拉扯著那一具具毫無聲息的身體。
「將軍——將軍——」
遠遠的傳來了吳鶴晟的呼喊聲,白少卿從一塊大石下拖出一人,卻只一用力間便頓住了,那人自雙腿處已經全被砸斷,只大半截身體無力仰躺在他的懷中,雙眼緊緊盯著他,嚅喏的雙唇動了動,卻終還是沒有留下一句話語,就此死去了。白少卿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緊咬的唇齒之間終于爆發出了一聲竭斯底里的嘶喊聲。
吳鶴晟跌跌撞撞的奔向了白少卿,看著他放下手中的將士,返身撲向那亂石,然後用雙手死命的去摳,那種不顧一切的力量令人駭然,他身上的盔甲被大石砸中,已經破碎,也不知身子是否有傷,或許有些傷是此時此刻的他無法察覺的。可是,當吳鶴晟到了白少卿身邊,想要阻止他,想要將他拉離時,才發現他根本已經無法再听進去任何話語!他便如著了魔一般對身外的事物毫無反應,除了摳.挖救人,已經不再關心其他的一切。雙手在摩擦中漸漸血肉模糊,可是,他卻依然無法停下!
「霍大夫……霍大夫——」白少卿大聲叫著霍華,將他從兩塊交疊倒下,形成夾角的石塊下拉了出來。
霍華被他搖晃,悠悠的吐了口氣,醒轉了過來。雙眼睜開便見了那麼一張血濘斑駁的臉,霍華嚇了一跳,身子霍然坐起,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然後才突然反應了過來。
是雪崩嗎?可是這山谷內壁如此堅硬,怎會突然間如此大規模的坍塌?!
人群在聚集,被巨石阻擋的隊伍分散成了數段,白少卿已經鎮定了下來,他回身喚來了吳鶴晟,令他清點人數,讓輕傷的士兵開始搬挖石塊,盡可能去挽回將士們的生命。
安撫眾人的軍令從這頭傳到那頭,這些全是久經沙場的將士,心理素質自當非同一般,然當那些鮮血淋淋的尸體被從石堆中挖出時,大家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楮,別開了頭去。
那些上一刻還生活鮮明的生命就此逝去,絲毫無法挽留!
白少卿伸手抹去頰邊的血跡,額頭上的傷口竟因風雪的寒意而被凍結,此刻卻又在他的一抹之下血痂撕裂,再次滾下了血珠來。
「情況如何?」見吳鶴晟回轉,白少卿疾步上前問道。
吳鶴晟搖了搖頭,道︰「石塊將咱們與前後隊伍分離了,長野的將士們走在最前列,可是現在被大石阻隔,無法聯絡到他們,所以具體情形無法知曉,想來那凌大人發覺情形不對,定會想辦法跟咱們匯合
白少卿聞言雙眉一鎖,輕嘆了一聲。
自己所帶的人馬與駐扎在小池鎮的長野軍匯合之後,只稍作歇息便由對方帶隊一路疾行,直奔長野,午時出發直到此刻,本就已經人馬疲竭,不料現在竟又遇到了這種情形,如今道路被阻,前後隊伍都失去了聯系,天色漸黑,風雪極大,環境當真是惡劣之極,這麼多受傷的將士,又要怎樣才能捱得過去!
「將傷勢較輕的士兵聚集起來,挑一列身手靈活還有氣力攀岩附壁的人去前後查看,告訴大家,一定都給我挺住了!任何人都不許放棄!天色將晚,氣溫會非常低,讓大家想辦法清理出地方扎營,所有人都提起精神來,咱們一定能從這里出去!」
「是!」
吳鶴晟返身去召集人手,白少卿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望向了狹窄的石壁。
冷風過境,鵝毛般的大雪被席卷壓下,透著徹骨的寒意,令人窒息。黑暗慢慢侵襲,呼嘯的狂風發出嘯鳴,若要撕裂一切般肆虐而過,氣溫已經降到很低,一些傷勢較重的士兵因失血與寒冷而漸漸失去了知覺,然後在不知不覺之間,殆盡了自己最後一絲氣息。
那染血的鎧甲,蒼白的眼眸,和那成片成片倒下的尸體令白少卿無法呼吸,他站在那一地狼藉前,痛苦的閉上了眼楮。
為何會這樣?他們不該這樣死去!身為將士,該拋灑熱血的地方永遠只能是戰場,而不是……
而不是這樣!
夜,如同一只猙獰的猛獸,毫不留情的吞噬了一切!風雪愈發肆虐,大自然以它無情的一面給予著眾人更大的打擊!那些被挖出來的尸體都已經僵硬,他們的臉上依然保留著最後一刻的神情,有些人甚至連雙眼都還未曾閉上,便將自己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尸體越來越多,希望也就越來越渺茫!
那血肉模糊的雙手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卻依然無法停住自己的行為,白少卿緊咬著牙關,將淚水吞入月復中,只一個勁兒的搬動石塊,一刻不停!
停不下,因為停下來他便會崩潰!此時此刻的他是所有人的支柱,只要他不倒,大家便都會撐下去,所以就算心頭泣血,他也不能哭,更不容許自己倒下!
松動的石塊下傳出了一聲,白少卿的雙手一頓,繼而愈發瘋狂的刨挖,喉間發出的聲音如此嘶啞,卻因得到了石塊之下更多的回應而透出了無限的欣喜。
大家全都圍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搬開石塊,齊心協力的將被掩埋的那幾人拉了出來。已經好一會兒沒看到活下來的同伴,如今竟救出了好幾個,眾人心中的喜悅可想而知,而這一切,也讓那即將消失的希望再次燃燒。白少卿回過頭,于風雪之中揚起手臂,高聲叫道︰「肯定還有更多活下來的人,大家加把勁,絕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兄弟的性命!」
「是——」
「是!」
被鼓舞的士氣令眾人信心暴漲,很多人甩開了已經碎裂損壞的鎧甲,撕裂衣衫,將傷口扎緊,然後俯子,一刻不停的開始挖掘救人,每一個石塊,每一寸被鮮血浸透的土地,每一個被深埋在泥石之中的生命,在那一刻被緊緊連起!
在大自然面前永遠都卑微渺小的人類,卻因那永不放棄的精神而綻開了絢爛的生命之光!
越來越多的人掙扎著站了起來,只為了那或許還等著自己去救的同胞,全力一搏!
整齊的軍令穿破了夜空,鏗鏘有力的聲音得到了無數堅定的回應,那一刻,黑暗之中的雙眼熠熠生輝!風雪之中傳出了更多的聲音,被大石阻隔的隊伍在遙相呼應間將那份堅定與勇氣一節一節的傳遞了下去!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不拋棄!不放棄!
「大人!咱們現在要做什麼?」
兵馬齊備,為首那人凝神靜氣,無聲無息。
緊握韁繩的雙手在輕輕顫抖,卻因被黑暗掩蓋而不為人知。風雪之中傳來的聲音若尖刀刺入心底,令那人驟然間閉上了眼楮。
好大的雪吶!
也不知,明日會是個怎樣的天氣!
三萬人馬,在捱過這一夜之後,又還能剩下多少!
白少卿,你還活著嗎?我倒寧願你死了,因為當你親眼看見即將發生的一切之後,定會生不如死!戰爭便是如此殘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所以,誰也怨不得誰,要怨,也只能怨你信錯了人!!信錯了我方文正!
「傳令下去,一千弓箭手于前方谷口處待命,告訴狄戈爾,將網撒牢實了,漏網之魚萬不可取!他家主子成敗與否,便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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