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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白雪皚皚的山峰暈染了淡淡的粉色,將寂靜的巨鹿軍營團團環繞,遠遠望去一片祥和安寧,看不到任何與戰爭相關聯的痕跡,便仿佛,這里還是當年那片未曾被踐踏過的土地。風吹刮了一夜之後終于停止,晨起的士兵也不再畏縮了手腳,在逐漸喧嘩的營地中列隊操練起來。
武飛雲靜靜的站在遠處,看著奚昊曾經住過的小竹樓,心中漸漸有了一種無法說出來的痛。
那是何其短暫的擁有,當初在傷害與被傷害中與自己苦苦糾纏的那人,他此時此刻又會在何處?回到了他所愛的那人身邊,他必定很開心,很幸福。
他……是否會偶爾想起當初的這段日子?想起曾經有個男人,為他瘋狂,為他哭過……
呵……
想來是不會了。
因為于他來說,自己便是一個噩夢,是令他壓抑痛苦的深淵,是他恨不能抹去,再難回想的記憶,他又怎會想起,哪怕是一絲一毫,一點一滴。
「飛雲少爺好興致,這麼早便站在這里看風景。」
透著嘲諷的笑聲從背後響起,吠承啖帶著清風緩步而行,慢慢走到武飛雲身邊,順著他的視線一並望去,先是恍然般「呀」了一聲,才又故作自責笑道︰「本王倒忘了,飛雲少爺曾帶兵駐扎過這里,這小竹樓在兩年前還沒有,飛雲少爺到過之後便有了,本王倒是很喜歡,便據為己有,住進去了,飛雲少爺不會見怪吧。」
武飛雲聞言揚眉一笑,頃刻後側頭看向了吠承啖,道︰「殿下喜歡,飛雲又怎敢見怪,飛雲今日收到爹爹飛鷹傳書,允諾殿下的東西已經由長河運至雅水之外,飛雲也便要離去,趕回萬方城,二十日內,于萬方起兵反晉,屆時,我會帶兵由盤龍斜切而入,阻斷九原與關屏的通路,希望殿下能不負咱們的約定,將孟氏父子的項上人頭掛在關屏城池的城樓之上!」
「好,本王就喜歡你的這股狠氣,本王答應你,待關屏城破之日,定親手奉上孟昶龍與孟白炎的項上人頭!」
「白炎,白炎,白炎——」冰冷的空氣從口中急速吸入,無瑕霍然起身,捂住胸口抬眼四看,才發覺剛才所做的不過是一場夢。♀纏綿從他身旁坐起,見他滿頭是汗,忙拿過帕子擦向了他的額間。
「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做噩夢了?可是夢到白炎了?」
是!自己的確是夢到白炎了,夢見他在尸橫遍野的戰場中不停的呼喊著自己,自己想要回應,可怎樣都發不出聲來。
「我瞧瞧後背,出汗的話趕緊換了衣裳,別漚著被風一吹又染了寒。」纏綿說完站起身來,將手探入無瑕的背後模了模,長舒了一口氣,道︰「還好,背後是干的,奚昊那藥丸起了作用了。」
無瑕這才發現奚昊不在纏綿身邊,他看了看燃著小火的山洞,問道︰「奚昊人呢?」
「與弦伊在旁邊的山洞里熬藥做丸,弓與鬼翼向前探查過,說此去皆平地為多,恐難尋到這樣的山洞了,咱們這一路全都輕裝而行,往下去除了特地給你的帳篷外,就再沒什麼能夠遮擋風雪的東西,所以趁著現在他要多做一點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都是無瑕連累了你們,若非我這不爭氣的身子……」為方才的夢境所困,又兼環境惡劣,無瑕的神色不禁有些黯淡,語氣也有了與往日不同的蕭瑟。纏綿見狀眉頭一鎖,伸手將他的下頜一挑,透著不悅道︰「跟我說了什麼混賬話,若非你的身子不濟,倒也的確勞煩不到我們,可你這一鼓作氣的往前奔是為了誰,你放著高高在上的冷公子不做又是為了誰,白炎可是我們大家的兄弟,好歹他也叫了我一聲嫂嫂,應了我一聲弟媳,便是為了這個,我為他拼上性命也是應當。」
「你這才是混賬話,這世上厚臉皮者難出你二人左右,你倒是他的嫂嫂,他卻未必是你的弟媳。」無瑕听罷那話後臉色一紅,本還郁郁的神色也有了朝氣,纏綿看後一笑,道︰「你這話留著見到他後對他自己說,你看他那混世魔王的牛角會不會暴漲八尺長。」
「什麼牛角?哪里來的牛?你們在說什麼這麼熱鬧,我才過去了一小會兒,無瑕怎麼就醒了?」奚昊剛進山洞便听見了纏綿的話,外面風雪頗大,他做完藥丸後怕回來吵到無瑕,竟跟著弦伊與程顥去玩了好大一會兒雪,這會子從頭到腳都是雪沫,走進來後忙不迭的便奔向了火邊。
纏綿覷著眼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也不說話,將一旁的披風拿過給無瑕披好後,幾步到了火堆旁,伸手將他的後領一掄,冷冷的道︰「又去玩雪了!」
「哪有。」奚昊心虛的轉了轉眼珠子,根本不敢抬頭去看他,纏綿見他抵死不認,也不與他糾纏,只凌空一抱將他抱起,轉身便走,奚昊心頭一驚,返身便朝著無瑕伸出了手去︰「無瑕救我!」
無瑕站在原地好笑的看著他二人,並不去阻止,待奚昊淒慘的呼救聲漸漸遠去,他才腳步一動,跟了出去。
從與明威所帶的隊伍分開以後,奚昊每日都要爬上山坡去等待無瑕的消息,閑暇時,他很喜歡在雪地里堆東西,纏綿為此沒少頭疼,他身子單薄,雖不若無瑕那般終年疾病纏身,可一個不小心也會染上寒疾,偏偏他好玩好動,令纏綿防不勝防,是以纏綿對他說過,只要他貪玩再犯,纏綿便會懲罰自己,他堆了多久的雪堆,他便赤膊去在風雪中站多久,奚昊心疼他這麼做,由此也收斂了許多,誰知這會子人多起來,奚昊那毛病竟又犯了。
纏綿出了洞外,見遠處風雪中隱隱的立著一道陰影,也不知奚昊究竟堆了什麼,他也不去細看,只放下奚昊之後便開始月兌衣,奚昊在旁看了心急,伸手去抓他的衣衫,口中急道︰「纏綿,你要罰罰我,要我做什麼都成,我保證以後管住自己,再也不犯,好不好!」他說得著急,見纏綿根本不理自己,只一味的月兌衣,忙哽咽著一把便抱住了纏綿的身體,死死的不肯放開。
「以後再也不犯了,我保證,纏綿你別生氣,你別生氣。」
「那十個指頭是準備晚上當蘿卜給我燒菜呢。」纏綿冷哼一聲將他拉開,看著他那十根凍得通紅的手指沉聲喝道。奚昊垂頭喪氣的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吭,隨隊的幾十人這時也都圍了過來,可皆面面相覷,沒一人敢出聲勸阻,便連弓與鬼翼也乖乖的站在了一邊。
「凶什麼,莫非有理便可聲高,我也有千般萬般的理由,也要那麼凶巴巴的跟你說麼。」
人群之後傳來了無瑕的聲音,緊接著,眾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一團大大的雪球隨著無瑕的話音而飛,徑直砸在了纏綿的臉上,纏綿兩手還抓著奚昊,根本來不及躲閃,隨著一聲悶哼,雪球四下濺開,連帶奚昊也染了一身,纏綿長呼了一口氣,站在原地翻了個白眼,苦笑道︰「我就說,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人實在不是白炎。」
「那又怎樣,你若不甘,便只管沖弓來呀。」
無瑕面帶挑釁站在遠處,突然話鋒一轉,將矛頭轉向了弓。弓倒是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看著熱鬧,這時突听風向轉變,他頓時心底一沉,轉身想跑時卻已是來不及;纏綿放開奚昊躬身便揪了一團雪團向他而去,弦伊等人就在旁邊,見纏綿來勢頗凶,頓時也慌了神,回身一推間你撞我,我撞你,亂成了一團。
「鬼翼幫我牽制住他!今天咱們便與他杠到底了!」
弓知道今天這一頓胡鬧自己是跑不了了,于是干脆將心一橫,揚聲喚了鬼翼幫忙,鬼翼方才便已在蠢蠢欲動,哪里還能受其挑唆,應聲間便直沖了纏綿而去,他二人輕功過人,一追一躲間如翻飛的雪花,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雪球四飛,免不了就殃及池魚,當旁邊的眾人全都受到波及之後,一場雪地中的戰爭就此展開。
「奚昊過來。」那頭亂成一團,始作俑者無瑕卻悠閑的站在一邊,揚手將奚昊叫回,拂去他前額的雪沫,道︰「你也太皮了,纏綿不許你堆雪人,你便不堆就是,十指如此冰涼,還不去用火暖暖。」
奚昊戀戀不舍的看了看那喧鬧歡樂的場面,心有不甘的在無瑕的嗔怪下一步三回頭的入了洞口,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後,無瑕才攏了攏身上披風,一步一步,向著那風雪中靜靜佇立的陰影而去。
那是一個用冰雪築成的人形,只半人來高,在那晶瑩剔透的脖頸之間,有著一道長巾形狀的東西,臉上的五官已經模糊,卻依然有著那人的神韻,無瑕伸出手去,慢慢撫在了他的眉間,含著熱淚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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