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他有些變音的語調,百草渾渾噩噩的腦中恢復一絲清明,她搖搖頭,「東西買回來以後,再沒有給人踫過。」
顏初勉力站直身子,他手指的骨節捏的泛白,豆大的汗珠滑過他的手背,一顆顆的落入地面。
百草撲到他身邊,扯下他腰間的香囊,急急的扔了出去。顏初猶自站著,他的嘴角卻溢出絲絲縷縷的血,百草想要扶住他,卻感覺他的身體虛軟的像一塊豆腐,仿佛一踫就會碎掉。
直到那簫聲慢慢的停下來,顏初緊握的手指才無力的松開。
「跟我走,我留他一條命。」陸融止說。流川夜低低的咕噥一句,「你最好弄死他。」
「我不會如你所願。」顏初用盡力氣扣住百草的手腕,而他的手心一片冰涼。
「你中的是山谷百合,取你性命,易如反掌。」陸融止說。流川夜嘖嘖嘴,「這個是很毒!」
顏初想要開口,意識卻慢慢的模糊,百草抱著委頓于地的男子,她看著陸融止的眼神涌出莫名的仇恨。
「沒有解藥,他活不過明天。」陸融止說。
流川夜眉鋒一揚,「就算時間更短一點也不壞。」
「或者跟我走,或者他死。」陸融止說。流川夜睨他一眼,磨了磨牙,「陸小紅,你等著!等先干掉顏小白!」
「我不會跟你走。」百草說。流川夜嘴角勾出一抹淺淺的弧痕,「明天快點來吧!百百的身邊,舍我其誰!」
「我給你的時間不多。」陸融止說完,徑直向外走去。流川夜抿了抿嘴,「陸小紅,這是你做的最合我心的一件事!」
顏初的鼻息弱不可聞,百草抱著他慢慢變冷的身體,目光求助的看向坐在石階上的少年,「流川夜,你幫幫他好不好?」
「百百啊,江湖上的事,我不插手的。」流川夜說。
「我求你,可以麼?」
「百百啊,不是我不幫你,你說我怎麼忍心看你難過呢,可是中毒這事,我又沒有解藥,實在沒有法子!」
「流川夜,我求你,只要你肯幫他……你讓我做什麼,都行!」百草說。流川夜坐在石階上,他晃著二郎腿,半晌道,「讓你和我在一起呢?」
百草移開目光,不再理他。流川夜躺子,用手枕著頭,半晌道,「百百,我知道你在乎他,但是能不能不要忽視我的喜歡?」
院落的門嘎吱一聲推開,月練去而復返,百草看到她,如見援兵,立時道,「你快救救顏初!」
「你對樓主做了什麼?」月練一路走來,她蘊藏著不安的眉心越皺越緊。百草愕然,她張口結舌,「顏初他、他中毒了,但不是我下的毒,我沒想過害他的。」
月練的眼風掃過扔到地上的香囊,「那樓主是怎麼中毒的?」
「我、我……」百草低了低頭,「香囊是我親手做的,但我真的沒有存歹念。」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我也不知道別人什麼時候下的毒。」
「既然是別人下的毒,你為什麼沒事呢?」月練說。
「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百草緊緊的抱著顏初,「我也沒听說過山谷百合這種毒藥,所以真的不是我!」
「山谷百合?」月練低喃一聲,手上忽然握不住自己的劍,任由它摔落地上。
那個時時刻刻劍不離身的女子,卻沒有彎腰去撿自己摔落的武器,她直直的撲向那個昏迷中的男子,手指點過幾處大穴,封住他全身的筋脈。
「你走開。」月練說。百草不肯松手,月練手一搡,將她推到在地。
流川夜頓時眉頭跳了跳,神色弗然。月練將青年抱進屋子,百草也跟了進去,「你快救救他好不好?」
「拿什麼救?我拿什麼救?」
「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許久,月練的目光慢慢從男子身上移開,她轉首望向百草,「這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
「可是我不想他死!」百草說。
月練目光冷冷的射向她,「我愛樓主,可是他卻喜歡上你,他對你無怨無悔的付出,情深似海。」頓了頓,一貫冷淡的女子口吻變得激烈,「如果能救樓主,我願意用我的命去換樓主的命,可是你呢,你願意為樓主付出多少?」
百草垂頭不語,捏著衣襟的手緊了又緊。月練轉過頭去,目光裹著昏迷的男子,「樓主,我救不了你,但是黃泉路上,我一定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
屋外,流川夜看著百草大步走出,他身子騰的跳起,三步並作兩步的跟過去,「百百,你要做什麼?」
百草像是沒听見,腳下不停的往外走,流川夜探手拉住她的胳膊,百草一甩沒甩開,她被迫停下,聲音帶怒道,「我要救顏初!」
「為了他去找陸融止?」流川夜微一挑眉,「不可以!」
「我的事不用你管!」百草幾次掙月兌不開,她低頭,對著流川夜的手臂張口就咬。
「姐,樓中出事了。」忽然有眉目清秀的少年從敞開的院門走入,聲音里帶著弱弱的哭腔。百草抬頭看去,只見星河一路走近。
看到躺在床上的青年,又看看月練,星河眼里噙著淚,「月姐姐,歸雲堂打我們!」
屋外,百草忍不住跺腳,「歸雲堂太壞了!陸融止太壞了!太壞了太壞了!」她用胳膊捅捅流川夜,「我想去把解藥偷回來,你能陪我一起嗎?」
流川夜像是沒听到,毫無反應,百草又重復了一遍,用手牽牽他的衣角,「就幫我一次。」
「百百,除了男人,你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流川夜緩緩抬眉看向她,「我幫你,你為顏初,我為什麼呢?」
「你就不能當做幫他一次?」
「如果一個男人連命都保不住,他拿什麼保護自己的女人?」流川夜看著百草,目光灼灼,「他不能護你周全,便讓我來。」
「流川夜,我喜歡顏初,這種喜歡是即使有一天我遇到比他更好的人,我還是只喜歡他!」百草目光堅定,她垂了垂眼睫,「如果你能幫顏初,我會謝謝你。如果你不願幫他……也沒什麼。」
少女說完,側身走了出去,背影決絕,沒有絲毫的留戀。
流川夜說不上比顏初好,但也絕對不比顏初差,可是有多少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柔順乖巧,願意委曲求全,甚至低聲下氣,可是對于自己不喜歡的人,卻是一副鐵石心腸,有時候,甚至吝嗇的連一個微笑都沒有,只留下轉身的……背影。
流川夜看著那一抹消逝的背影,他目光垂了垂,「百百,我是有多愛你……」
我是有多愛你,明知你不愛我。
明知你不愛我,我還是清醒的看著自己沉淪。
陽光穿透疏朗的枝葉,漂浮在參差不齊的間隙中,像是璀璨的星光,迷離閃爍。
「百百,如果我說,我說如果……」筆直縱橫的路面,流川夜從身後追上來,「如果我答應幫你,我們能不能做朋友?」
百草似是想了想,才道,「你不喜歡我,就可以。」
「我現在只把你當朋友。」
「以後也不可以喜歡我!」
「未來的事我不能保證。」流川夜目光從遠處收回,落在她身上,「如果有一天顏初負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
「顏初不會那樣!」
「自古以來痴情女子負心漢,已成為司空見慣的事。」流川夜語氣漫不經心,「你能保證他遇到更好的,不會移情別戀?」
一句話說到百草的痛處,她喜歡顏初,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是顏初喜歡自己,百草找不到理由,她沒有絕世的容貌,也沒有過人的才藝。同四大美人比,她幾乎一無所長。她不知道顏初為什麼喜歡自己,也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喜歡自己,這些百草都不知道。她目光看著腳尖,「不管怎樣,我喜歡他,不會改變。」
「你就這麼肯定?」
「我保證!」
「你拿什麼證明?」
百草一時答不上來,流川夜瞥她一眼,移開目光,「未來的事,你難以保證,我也一樣!」
瀟湘苑門口,小骨頭走到坐在牆角邊的男子身前,站定腳步,那耷拉著腦袋的青年男子微微抬頭,只看到一只伸出的手臂遞過來的厚厚銀票。五花肉有些傻眼,愣愣道,「你哪來這麼多的銀兩?」
「五弟!」小骨頭一把將他從地上抓起來,手上不由分說的將銀票塞給他,「這些銀子你就給我可勁的花!等四哥鏟平奕劍小樓,再回來幫你追女人!」
五花肉看著轉身欲走的身影,意外道,「他們先對我們動手了?」
小骨頭沒回頭,他聳聳肩,「堂主不管事,你又忙著追女人,那堂中的事都落到我身上。」頓了頓,他語聲一揚,向前邊走邊道,「讓你四哥處理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務,實在是大材小用,你四哥要做就做大的……」
他越走越遠,聲音模糊難辨,後面只依稀听得兩句,「其實早該這樣了,不過也不算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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