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蕩蕩,直削眉梢。
臨到跟前,護體真元碎裂,身後傳來離苑的呼喊,煉缺心一沉,再無力阻擋,暗嘆一聲︰師父,此回負了你,只能來世再見了……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沖進白玄音與煉缺之間,提著一尊青綠色的巨大方鼎橫亙當中,口中急速念著法訣,阻擋著狐尾上聚集的妖力。
煉缺大喝一聲,「大哥,危險!快閃開!」
他話還沒還得及說完,就聞一聲 啪的炸裂聲,那空中的青鼎頓時化作碎片,尤夏失力,從半空中跌落,雙眼茫然的看著月復部被轟出一個碗大的洞,已無力言語。
「叫你小子生事!區區築基修士也敢以卵擊石!」白玄音冷冰冰的譏笑道,伸指化出妖元欲再擊一次。
煉缺怒極,趁機再次逼出精血將丹田之中聚集的所有靈元捏作一個雷球朝白玄音轟去,白玄音被炸得身形一振,咳出一口鮮血。
煉缺提著一口氣,俯身沖下地面撈起尤夏,轉而攜了離苑,喝道,「快走!」
煉缺催發腳底真元,使出《飄渺神行錄》中的步法,借風遁逃,不出百里,迎面遇見急匆匆趕來相助的懷瑾,四人借助靈境一路躲閃,欲甩開白玄音。
那白玄音如何肯罷休,他因一個大意被煉缺打傷,惱羞成怒,一路追趕。
再說那鞠陵山月復地,如今早已是一片兵荒馬亂,烽火連天的慘狀,昔日綠水寧山的美好景象全然不在,山成了禿山,水成了死水。有三獸作惡,又有道妖兩派打斗其間,死傷無數。白玄韶坐鎮妖族,獸潮一波接著一波,將四大派千多名弟子圍困其間,戰況激烈。不多久,處在東域的上清門和玄水宮,玉符門的掌門皆接到惡訊,知道大事不好,急匆匆帶了人趕來救火。
那玄水宮的掌門早已不是清雲子,清雲子卻聞此事與他昔日一件趁手靈物有些關聯,心存疑慮,隨人一同前來,見到門人慘狀,自是痛心不已,遂協同另外兩派帶了人誓要將那道塔中關押的五人捉拿,以除心頭之恨。
這廂戰火風雲先揭過不提。
卻說懷瑾一路攜人奔逃數天,借了煉缺那隱身斗篷之便,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開了緊隨身後的白玄音。
只是一路隨行之人,病的病,傷的傷。這些天,離苑真元不濟,髒腑受傷不輕。尤夏傷勢惡化,氣息微弱,他丹田已被白玄音擊穿,便是有藥醫治,也淪為廢人一個,這兩人急需停靠歇息,煉缺懷瑾稍作商議,只得暫時先藏身于鞠陵山外山的一處山洞之中。
扶入洞中,離苑便坐一旁自行調息,留下煉缺懷瑾看守著尤夏。
尤夏氣息孱弱,已陷入昏迷之中。
煉缺將自己僅存不多的真元灌入尤夏體內,好替尤夏護住心脈。
尤夏幽幽轉醒,握住了煉缺的手,翕動著干裂的嘴唇,「煉弟,我如今……已是命不久矣,你毋須多此一舉了,還是留著靈力對付那只狐狸吧。」
懷瑾淚珠兒漣漣,「尤夏……是我對不住你,不想開塔竟連累了你……」
煉缺吞聲忍淚,陪著一邊緊握住尤夏的手,氣氛凝重。
尤夏無法仰頭,只轉了轉眼珠子,扯著嘴角勉強笑道,「臭丫頭……大丈夫生死由命,能為自家兄弟擋上一招,是我尤夏心甘情願,干你什麼事,快別哭了,你哭的模樣兒真難看極了。」
「大哥……」煉缺摟住了尤夏的肩膀,「你何苦這樣,我死了便死了,何苦你來替我受罪……」
尤夏目光清爍,了然道,「煉弟,昔年望海島偶遇,若不是……你一飯相贈,我尤夏……何來今日?只當一命還一命了,留雲前輩最是看重你,你若……身殞,教留雲前輩傷心了,我……心里怎過得去?」
「大哥……你等著,來世,我還尋了你做兄弟……」
尤夏幽幽一笑,「煉弟,莫說這孩子氣的話。我所剩不多,容我與懷瑾多說兩句……」
煉缺依言退開。
尤夏道,「懷瑾,揮開隔音壁界,我有話與你說。」
懷瑾擦巴了淚痕揮出壁界。
「懷瑾,我臨死之前,還有一事相求,望你能夠答應……」
「你說,只要我能辦到,定當允諾……」懷瑾哽咽。
尤夏聳動著喉結斷斷續續說道,「懷瑾,煉弟那靈劍的劍靈已死,如今大敵在後,還需……借那靈劍抵擋一二,你在我死後趁我魂魄還未散亂,將我魂魄……逼入劍中,好讓我替了那劍靈,也好再多……護衛你們一時。我知你魔修最擅煉制魂魄,就請你代勞了。」
「這萬萬不可!」懷瑾忍不住又流下淚,「你修為至今,雖無元神,天魂未開,我若請求叔公封住你的記憶存入天魂之中,待他傷好親自送你入了輪回,來世再為人還可重新入道,何須這般淒苦,永生永世做一縷亡魂,煉缺也不會答應!」
「你毋須同煉缺講起,就當成全我作為將死之人的一個心願罷……你可知道留雲前輩……我……」尤夏目含暖光,「我傾慕前輩多年,若就這麼去了,喝了孟婆湯,忘了此生,永生永世怕也再難見到……前輩一面,如今亡魂存入劍中,還能留個惦念……亦算了了一樁心願,你看……」
尤夏言辭懇切,神情堅決,懷瑾心酸不已,至此,才頭一回得知紅塵牽絆,世間情愛,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終是含著淚點頭答應了。
夜深雪大,最是寒冷,子夜時,尤夏高溫不退,意識已陷入昏亂之中,煉缺為他渡去真元後,好不容易轉醒,睜了眼,目光散亂,並不認得人了。煉缺知他大限將至,悲不自勝,將他牢牢鎖入懷中,他竟如同個孩子似的鑽入煉缺懷中,兀自喃喃著,好似夢囈。
「娘,爹,我好冷,好餓……」
「娘,有個仙人說了要帶我去求仙呢……」
「前輩,你若不……惱我,我必前來赴約。」
「前輩,不句山一別,四十年不見了,你可還好?」
「前輩……你如何不在靈蛇島了?」
「前輩,望海島夜露深重,你如何不上床歇息?」
「前輩,你長得真是好看……」
「前輩,你可知我這些年前後冒著危險回去靈蛇島數十回……」
「前輩,數華夏風流人物,你當屬第一。」
「前輩,我寧可隨你膝下修行,做個散仙。」
「前輩,你何處去了?到底是惱我了吧。」
「前輩,我替你護住了煉弟,你總該放心了罷?」
「前輩,你可知我……」
煉缺抱著嚶嚀著的尤夏不肯撒手,次日黎明,正是魂斷時,尤夏夢語一夜,絮絮叨叨念了留雲一夜,終是離開人世。
煉缺觸目慟心,尤夏對留雲之情意,念及墨雲華,他亦感同身受,哀嘆中終忍不住掉下淚來。
離苑懷瑾來到跟前,離苑欲收了尤夏魂魄,卻被懷瑾打斷,嗚咽道,「且慢,尤夏臨終前曾有一遺願托付于我。」便再不顧那二人的訝異,默念靈覺,利用真元畫出一道綠色靈符,喝一聲,「收!」將尤夏的三魂七魄聚在靈符之中,吐出真火祭煉靈符,就聞厲嚎之聲響起。
煉缺怒喝道,「懷瑾,你這是要作甚?」
懷瑾淚流滿面,手中靈光卻未褪去,仍舊煉著魂魄,那魂魄被真火煆燒,劈啪作響,如同油鍋中煎炸,慘叫聲接連不斷。
離苑一旁拉住煉缺,喝止道,「莫影響她作法,一個不慎,尤夏魂魄便要煙消雲散!定是尤夏托付,她才助他祭煉魂魄。」
「祭煉魂魄作何?」
「築基修士還未修出元神,亡魂若不及時歸入輪回,便要消散于無形,若得祭煉,處在五道之外,則毋須有此擔憂了……」
「意思是……再也不能入輪回,永世做那一縷孤魂了?」煉缺失聲喃喃道。
「沒錯。」
「大哥他……」
魂魄祭煉並不費時,只消三個時辰,尤夏在經歷了煉魂之痛後,魂魄化作一縷青煙,鑽入了帝休之中。
煉缺握著帝休,心中五味陳雜。
那帝休有了尤夏亡魂做劍魂,倒比瑤草之精做劍靈時更為靈通,且尤夏之魂能通曉煉缺心意,自然成就了一把品性絕佳的靈劍。
三人皆頗多感慨,面有淒淒然。
待日出,掩埋了尤夏的尸身,三人走出洞府。如今,四面受敵,妖魔二道皆為除離苑而後快,為躲避追殺,護離苑周全,煉缺提議離苑渡外海避難,待傷養好了再圖大計。
于是,三人繼續飛赴東方,直奔外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里,我自己有些傷感的
好像是文中第一次出現的主要人物死去
唉……
明兒不更啦哈,後天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