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谷底便漸漸看到行人,皆是形色匆匆直往山頂去。男女皆有,男子居多。是了,碧瑤曾說過,這修士之中男子居多,女子遭排擠之事,屢見不鮮,想要在大門大派之中立足月兌穎而出,女子皆為道心堅定,資質過人之輩。
煉缺到了講經堂,講經堂莊嚴肅穆,高十丈,千丈見方,屋頂描繪各種大羅金仙頓悟往事。殿台居中矗立一座高約三丈的廣成子金身像,莊嚴肅穆,身像前供奉一些瓜果,殿台下面陳放幾百個蒲墊。煉缺擇一角落坐下。此時陽長老還未出來,大堂內散坐了不少弟子。
待所有蒲墊坐滿之後不多時,陽長老現出身來。
大家皆起身行了禮,禮畢坐下,四下皆靜。
陽長老緩緩道來,「一日,黃帝造約廣成子,曰︰‘敢問至道之要。’廣成子曰︰‘爾治天下,雲不待簌而飛,草木不待黃而落,奚足以語至道哉?’黃帝退而閑居三月,復往見之,膝行而前,再拜,請問治身之道。廣成子答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听,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淨必清,無勞爾形,無搖爾精,乃可長生。慎內閉外,多知為敗。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得吾道者,上為皇,失吾道者,下為土。吾將去汝,入無窮之門,游無極之野,與日月齊參光,與天地為常。人其盡死。我獨存焉。’」
殿下一片寂靜,弟子們都在靜心傾听,陽長老頓了一頓,道,「如廣成子所言,至道精微,心靈不測,故寄窈冥深遠,昏默元絕,這便是道的高深境界,實則空無之妙相。我輩修道之人若要到達此等境界,則時刻需得耳目無外視听,抱守精神,境不能亂,心與形合,自冥正道。」
陽長老滿眼深意的朝眾人望了一眼,接著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修道修的便是這個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若得了這個‘一’,便能出輪回,證天道,開智慧。若失了這個‘一’,便會墮入五道輪回,伴隨種種煩惱無明。八萬四千種煩惱皆因失了這個‘一’紛紛來了。」
「何以失了‘一’便會有這無窮無盡的煩惱,請陽長老示下。」一名男弟子起身,謙恭問道。
陽長老捋了捋胡子,笑眯眯道,「乃是因為失了‘一’,便會跑到二上,跑到三上……跑到十上,由十便有十十無盡,百千萬種煩惱皆紛至沓來,擾亂心神。」
又有人問道,「這‘一’若是失了,如何才能失而復得。」
陽長老慢悠悠回道,「這若是失了想要再尋回卻不是一件易事,如同覆水難收。因此講的持身守正,守的便是這個‘一’,守‘一’即守道,心合無極大道,無外內、無表里、無陰陽。這‘一’便是證道的真理,玄之又玄,需無欲以觀其妙,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是以需革除一切欲念,才能窺見‘一’的種種真妙。這便要求你們虛懷若谷,清心無欲于世間。我門中修的便是無欲法門,戒除欲念,這世間萬千般欲念,皆因一個‘貪’字而起,因貪漸生不滿,轉而乞求更多,便成了這世間萬千惡欲。戒欲首先戒除的便是一個‘貪’字,皆因一時執念所起。大家需時時謹記。」
眾弟子皆點頭,心中暗暗記下。
隨後又講到陰陽五行。五行金木水火土乃天地宇宙之基本,五行之金,曰從革,主堅韌,凝固,居西;五行之木,曰曲直,主生發,居東,五行之水,曰潤下,主周流,居北,五行之火,曰炎上,主熱能,居南,五行之土,曰稼穡,主孕養,居中。陰陽合于五行之中,譬如木可分陽木,陰木,水可分陽水,**,如此而已。
陰陽相生相克此消彼長。是以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陰靜陽動、陰息陽生;天地處判是以清濁二氣分天地,陰陽相交化生萬物。至陽是乾,至陰是坤,循環往復。空中金烏乃太陽,太陽之力乃至陽之力,霸道強勁,月亮為太陰,太陰之力乃至陰之力,柔和沉靜,此兩種都為天地間最為精純之力。
最後又講到修煉之中的種種問題,有些弟子也會提出一些疑問,大家相互考校一番,都有很多心得,直到正午才結束。陽長老站起身來說到半月以後再來此處講經,便轉身離去。
煉缺一字不落的听下,頗多受益,心中滿滿當當非常多需要化解的思慮。他之前在青蓮峰听碧瑤講過許多道法真經,都相互印證,又有了些自己獨到的心得,還需日後一一考證。
誠如陽長老所說,仙途漫漫,需耐得住寂寥,上下求索。煉缺心中想到,爹爹也曾說過,此中真妙,不能妄言,不能強辯,須得靜心參悟。這抱元守一,抱無可抱,守無可守,方是真抱,方是真守。若還有可抱、有可守,必是執著于心,則為後天用事,非是先天。既非先天,便離陽長老所說的無欲才能觀其真妙的境界相去甚遠了。看來,我須得修除欲念,無欲而為才是正道。只是這執念因何而起,欲念又如何除之才能守住那本真之一,他實為困惑,想了半天也不知所然。
只是他不知,此時他少年赤子之心,天然十分純粹。守道守的便是本真純我,只是常人于茫茫世間游走太長時間皆迷失本性失了本真,想要守住又何其艱難,這些,他還太小,哪里懂得?
回到獨住的院中,煉缺盤腿調息,很快入定。靈氣在體內運行三十六個小周天,他從入定之中醒來。一看窗外長空落日,已經傍晚時分了。他感覺月復中饑餓,想出門弄些吃食。
需知常人修士修為得到了金丹期才能吸風飲露,直接吸納天地精氣,不用吃飯果月復,此曰闢谷。門中為了照顧他們這樣堪堪煉氣或者築基的小修士,是準備了飯食的。山腰處便有一處吃飯的飯堂。只是大多數弟子苦修慣了,都是向陽長老要些闢谷丹在屋中清修。
煉缺還沒有服用闢谷丹,打算走去飯堂吃點東西。來到山腰處,路上行人漸漸多了,也有不少如他這樣尋著飯堂吃點東西的弟子,三三兩兩走在一塊。他走入屋舍之中,立時聞到飯菜鮮美的味道。不說二話,尋到碗瓢便舀上一勺,坐在一個小桌上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這時,有一女弟子朝他走來。這名少女年約十之五六,也如男子一樣梳著一個四方髻,頭上插著一根烏木簪。她生得一雙大大的杏眼,水靈活泛,看著十分機靈,兩彎眉如墨如黛,帶著些男子的英挺,鼻梁高挺,薄唇淡淡,沒有一般女子的嫣紅。她的臉蛋生的小巧,卻線條分明,透著一股英姿勃發的氣質,像個女中巾幗。她行中帶風,牽起衣袍衣袂飄飄,身上也沒有一般女子的瑯環玉佩等事物,果敢干練,與別人格外的不同。
「我是朱志凌,早上便看到你了,你是新來的罷?」她說話聲音利索干脆。
「我昨日才到,我叫煉缺。」煉缺對這名女子不忸怩作態的形態有些好感,他在心中拿她和碧瑤做一處比了比,只覺得她雖然少了些碧瑤姑姑清淡恬靜的氣質,相貌卻是漂亮的。
「我觀你才將煉氣入體,想必是資質甚優才破格進來的吧。」女子手指輕敲桌面,歪著頭打量著面前的少年。
「這個我卻不知。」
「進入此中,雖只是個外面弟子,卻比那些二三流門派的內門弟子還要難上幾分。選拔測試可以說得上是過三關斬六將,不僅考驗個人的修行,還要考問心性,一項不過便遭淘汰。來的人大多自視頗高,放棄別派的內門弟子來這處爭當外門弟子,無非是指望有朝一日能一飛沖天,進入內門,到那時候,便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了。」朱志凌道。
煉缺並不知道原來碧瑤帶他來此還少了那許多周折,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掃了碧瑤姑姑的顏面。
女子只見面前少年眼神堅定,暗自鼓勁,就知道他想什麼了。「我住處離你並不遠,以後一塊出入,若是有個疑難,也可以相互考校。」
煉缺覺得此女言語大方爽利,便點點頭。
二人吃過飯便離開了飯堂往山谷之中走去。
果不然,朱志凌便住在上方離他一里遠左右的地方。
「上我屋里坐坐?」朱志凌誠邀到。
「好。」煉缺隨她一同進入院中。院內還有一屋,此中主人見到有人推門而入便走出門來。這女子更年長一些,年約十八,身姿裊娜,容貌端麗,鵝蛋臉形,峨眉淡掃,雙眸秀美,丹唇外朗,皓齒內鮮,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她見了禮,說道,「我叫管天韻。」
互為介紹之後她便進去屋內了。
煉缺隨同朱志凌去了她那處,朱志凌道,「天韻姐是門內執事堂長老的親佷女,其母早逝,其父本是玉符門一位真人,只是前年在南域與一妖修搏斗不幸殞命,管長老念其孤苦無依,便招至門下近身看管。只因門中收取內心弟子須得經過內門大比,不得因任何緣由直接進入內門,因此還在外門等待機會。她修為深厚,已經煉氣後期,一旦築基,想必有管長老的提點,定然能尋個好師父進入內門。」言語之間有一絲羨慕神色。
煉缺也不知從何說起,只默默听著。
「你也別氣餒,修道無非是與人爭,與天斗。你別放在心上,事在人為,要想進入門內還是要看自己,天韻姐也是很刻苦的。」說著,朱志凌朝煉缺肩膀拍了幾下,很是豪爽。
煉缺被朱志凌這股豪爽氣帶動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接著兩人又說了各自往事,煉缺得知朱志凌乃是北域一個小的修真家族的庶女,是個三靈根,不受重視,在家中頗受姊妹兄弟的排擠,便勤奮苦修,尋到機會,離開家門來到上清門參加外門選拔。她來了兩年了,現在煉氣中期。煉缺也談起了自己的爹爹和碧瑤姑姑,講了些青蓮峰往事給朱志凌听。朱志凌听到青蓮真人,心中好一陣想往,這便是她為之努力的方向,直說日後尋得機會,希望煉缺能將自己引薦給這位青蓮真人認識。
二人敘話一陣,直到月上梢頭煉缺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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