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缺猛的睜眼,就見一條巨大的尾巴朝他的面門砸來,暗道不妙,他收了瑤光,提起帝休,不退反進,朝巨蛇的尾巴飛去,大喝道,「大哥,快走啊!」
他將體內僅存不多的真元全部灌入帝休之中,調動周身之力朝巨蛇的尾巴砍去。這一劍威力甚大,頃刻間濺起一道血光,巨蛇的尾尖就被帝休斬斷。
洶涌的海潮之中突炸起一聲響天徹底的嘶鳴,巨蛇怒不可抑飛身上前,趁煉缺靈力空寂之時,再次揚起斷尾朝煉缺身上狠狠甩去。巨蛇在這之前因為纏斗,消耗頗大,這一擊遠不及往日之力。可它畢竟修行日久,積蓄深厚,那條斷尾如同一條火辣鋼鞭,若不是煉缺已被太陰之力淬身,這一擊怕是要教他粉身碎骨。
煉缺停駐在半空,就聞一聲鞭笞發出的巨響,還來不及感覺出疼痛,低頭一看,右肩已被巨蛇的蛇尾彈射出的真元擊穿,鮮血噴射而出,將他的衣袍染得艷紅。
尤夏本已無力動彈,此時見狀,強自逼出一滴精血,運起最後一點真元飛向巨蛇,攬過煉缺的肩膀奮力朝後方遁去。
「想跑?!」巨蛇怒吼著緊隨兩人抽身逃走的地方追去,它被煉缺一劍斬尾,只覺得是奇恥大辱,現下怒火攻心,恨不能將兩人當場撕碎。
煉缺血流不止,連御空飛行的力氣都已盡失。他緊依著尤夏,看了眼身後拼死追趕的巨蛇,眼中閃過一線悲傷,如此命懸一線之時,他卻想起了止水峰上的墨雲華,想著墨雲華端坐在蓮池旁奏琴的樣貌神情,心痛難擋。
——我……這便要死去了嗎?從此往後再也見不著師父了?
千鈞一發之際,虛空之中飛來一人,他穿著一身血袍,衣袖凜凜,腳踏疾風,神情冷肅,如同一尊殺神破空而來。
煉缺傷勢嚴重,根本無力觀測四周的狀況,尤夏攬著煉缺,見到來人,心里突的泄了一口氣,喊道,「墨真君?」
墨雲華見到兩人,虛空一抓,將兩人帶至身側,喚出壁界將兩人牢牢罩住。
他左手輕彈,一道白芒飛射出去,瞬時間便調出海水纏繞住飛撲過來的巨蛇,輕喝一聲,「定!」海水化作堅冰將那巨蛇困在里頭。
這一招暫時擋住了巨蛇前行,墨雲華隨即從袖袍中取出一瓶丹藥遞給尤夏,道,「這是聚元丹,你服下自行調息。」
尤夏接過丹藥往嘴里送入兩枚,墨雲華的到來使他終于卸下心防,得以安心調息了。
墨雲華從尤夏手中接過煉缺,封住了煉缺的肩井和曲桓兩處大穴,止住了血,再往煉缺口中送入兩枚聚元丹。
聚元丹入喉之後在體內迅速化去,激發了一絲生機。煉缺漸覺丹田清涼,迷蒙之間一股熟悉的溫涼觸感觸到了自己的傷口,他拼力張開眼,沒想墨雲華那張清冷俊美的臉龐落入眼中,一時辨不清真假,渾渾噩噩道,「我……我這是死了嗎……怎到了止水峰了……」
墨雲華斂眉看了一眼,朝煉缺體內送入真元,催發聚元丹之力。待聚元丹之力繞著經脈周流一圈,煉缺終是回了神,這回他才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墨雲華,見墨雲華衣衫染血,心頭一緊,滿漲的酸澀涌上喉頭,哽咽道,「師父……你來找我的是嗎……怎……受了傷?」
墨雲華撇過臉去,淡聲道,「衣袍上只是些妖獸血跡,為師並未受傷,你毋須擔心……」
墨雲華才說完,那方被冰封住的巨蛇已經從冰里掙月兌開來。它這一日好不順遂,原本在巢穴小憩,卻被一個冒冒失失闖進來的毛頭小子攪醒,見那小子身具太陰之力,本想戲弄一下再將之吞入月復中,卻沒想惹出這許多風波,還被人斬斷了尾巴。它在歸墟橫行千年,何時受過這等窩囊氣,本想一氣吃掉那兩人,關鍵時刻卻冒出一名元嬰修士橫加阻攔,教它如何不氣惱?
墨雲華眼見巨蛇怒火沖天的飛身往前,揮出禁制將煉缺二人護在身後,祭出桐皇,素手揮撥,一會兒,如珠落玉盤,急切愉悅,一會兒,如幽咽凝覺,暗恨傷情,一會兒,如鐵騎突出,激越雄壯……曲音之中夾帶著巨大的震蕩神魂之力,隨著真元的滾動將巨蛇籠罩其間。墨雲華彈奏的便是《九羽霓裳曲》,他這些年修為進境,再彈奏此曲,威力巨大,就見海潮升起,在天光的映射下,形成一片海市蜃樓,虛影之中,神光影綽,群仙並舞,甚至飄出一股異香。
尤夏坐在壁界之內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雖早有耳聞墨雲華天縱之資可睥睨華夏,卻不曾想墨雲華竟到了這等神妙境界,讓人望塵莫及。
巨蛇的神識被《九羽霓裳曲》之中的迫人神力攪亂,目眩神迷無法自控,仿若被人抓在手心劇烈搖晃那般,上天落地皆在一息之間。它勉強支開鱗甲,想要擊散墨雲華的音波,卻沒想到鱗甲聳動,發出的卻是綿綿之音,毫無勁力。
它何曾想到,自己生出的一點點貪念竟然惹來一尊殺神。到了此刻,它能想到的再也不是如何將煉缺吞吃入月復,而是如何保住自己了。如此一來,它索性橫了心,只為生死一擊,便暗自運動月復中真元,張嘴吐出一粒烏金色的妖丹,接著嘶鳴一聲,妖丹帶著巨大的引力,引動海底的暗潮形成一片鯨波怒浪,叫囂著朝墨雲華撲來。
墨雲華神情自若,將桐皇豎起來攬在懷中,余音一轉,單用左手飛快的撥動琴弦,奏了一曲《勾陳》,右手揮出一道真元,將來勢洶涌的潮水凍在了跟前,他原是單水靈根,修煉至今,水系術法信手拈來不在話下。
他雖單用一手彈奏,卻將《勾陳》之意境勾畫得活靈活現。就見幻象之中,煙霧生起,空中烏雲堆疊,雷嗔電怒,閃電如同一把利戟朝幻境之中的巨蛇連連刺去。巨蛇雖長年長在海中,善通雲氣,卻不曾見過這般駭人的陣仗,那雷電如同妖修劫雲一般,將它劈個七零八落,四處逃竄,最後靈力不濟,身子一軟,萎縮在了半空之中,失了先才威風凜凜的樣子。
墨雲華見狀收了琴,冷聲道,「你今日也算得了教訓,我便不取你性命,日後莫再做這等無故傷人的惡事。你回去吧!」
巨蛇不想這一番打斗,自己已然處在下風,面前這名冷冰冰的男子竟然放了自己,二話不說,拖著斷尾便朝深海遁去,生怕墨雲華生出悔意。
墨雲華放走了巨蛇之後,伸出右手將煉缺攬進懷中,暖聲道,「煉兒,先回你的靈蛇島……」
言罷,放出真元托住尤夏,三人一同往靈蛇島遁去。
這一路上,因著墨雲華修為高深,倒是沒有遇見出來挑事的海獸,三人不消多時便到了靈蛇島。
墨雲華雖是初次踏訪靈蛇島,卻憑著那回夢中記憶,一路進到峽谷的洞府之中。碧瑤聞聲步出臥房,見出去不久的二人身負重傷,急切問道,「這是怎麼了?傷得重不重?」
煉缺強支起頭回道,「姑姑莫擔心,不嚴重……」
「墨師弟,你怎的尋到這里來了?」碧瑤一臉驚詫的望著墨雲華。
墨雲華看過煉缺一眼,淡聲道,「我來帶他回去。」
「師父!」煉缺急聲道,「我現下還不能回止水峰,爹爹他至今下落不明……」
墨雲華皺著眉頭不悅道,「現今歸墟異動,你如何下海尋得?你這樣莽撞,怎能尋到你父親?」
「可是……」
「先將傷養好,余下的事日後再說!」墨雲華一副沒得商量的神情。
煉缺不敢頂嘴,隨尤夏去了另一間石室,他這一日體內損耗巨大,急需調息,只得按下了心事。
墨雲華向碧瑤交代了幾句,隨後跟到房中,徑直坐到了煉缺身側,還不待煉缺開口便解開了煉缺外袍上的系帶,小心翼翼拉下肩袖湊到傷口跟前。煉缺事前並不知墨雲華會親自過來探查傷口,端坐在床上不敢挪動分毫,直至衣袖掀開,傷口觸到濕冷的空氣,身子猛地一顫才回過神來,就見墨雲華的臉湊到自己的胸前,一臉專注的查看傷勢。
煉缺雖與墨雲華相伴二十多年,卻還是頭一遭與墨雲華靠得這樣近。墨雲華的鼻息輕緩綿長,呼出的溫熱氣息帶著屬于他的那一絲清淡蓮香隨著傷口緩緩滲進煉缺的身體,在煉缺的周身彌散蔓延。煉缺的骨血里混和了這一絲淺淺淡淡的蓮香,便如中毒了般,哪里還記得疼痛,意念皆鑽進骨肉之中追尋著那一絲屬于墨雲華的味道,欲罷不能。
他心神皆迷醉與此,竟拋卻了往日那些師徒尊卑的禮法,忍不住低了頭悄然湊近到墨雲華的發髻上,只為貪圖更多屬于墨雲華的味道。
墨雲華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怔,隨即抬起頭望向煉缺,問道,「怎麼了?煉兒?」
煉缺驀然醒神,一眼撞進墨雲華那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想起自己先前的逾矩行為,臊得面紅耳赤,硬生生偏過頭去,啞著嗓子道,「無事……師父莫擔心……」
墨雲華看了眼煉缺那紅得冒血的耳尖,暗自嘆了口氣,牽攏了煉缺的衣衫,道,「你先好生調息,為師替你煉藥……」
待墨雲華走後,煉缺那壓縮在心頭的一捧血才漸次舒展開來,借勢平緩了呼吸。
靜坐在一旁的尤夏將榻上君子渴慕的那一出看得分毫不差,滿眼審視的盯著煉缺,心中忍不住百轉千回。
煉缺被看得手腳發毛,怯生生問道,「大哥……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尤夏本就是個心里藏不住話的性子,何況面對的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直言道,「你剛才對著墨真君,是想要做什麼?」
煉缺雙頰泛紅,眼神閃躲,吞吞吐吐道,「我……我……是想……」他心亂如麻,一時實在找不出話來搪塞尤夏。先才……那完全是情難自禁,無意而為,他又如何能夠明了自己的內心?
——就是……就是……突然生出一股冀望……想獲得更多來自于墨雲華……的味道……抑或……只是想明了那一絲淺淡蓮香……是不是……真的就是墨雲華的……味道……
這些年,他一直伴隨墨雲華在止水峰清修,內心一片澄澈,陡然之間生出這許多陌生的情緒,卻被自己的至交好友明白無誤的點出來,教他如何明言,又如何自處?
作者有話要說︰原來這一章叫峰回路轉
打算這一章放在花心動這一卷
後來想了想
覺得不是很妥當
因我個人認為
墨雲華千里迢迢從上清門趕過來
其實已經是動了情的表現
于是乎
納入了新的卷標里面
作個開端吧
這一卷的卷名本來想用詞牌名兩同心
思來想去覺得不足以表明立意
用了初識情,雖然不是詞牌名
呵呵,放在這里做個記號,以後要是填詞,格律還是兩同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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