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早晨,範家的小菜園里,竹竿搭成三腳架,底部埋在土土壤里,黃瓜伸出長須自動向上攀爬,青色的小黃瓜綴在翠碧的葉子中間,頂上開出女敕黃色的小花,表皮上是白色的小刺,模上去有些扎手。晨曦蹲在菜園前@黃色小說
「想吃就摘了吧,」江銘誠走了過來,也順著他的目光看起來黃瓜。也不見晨曦多精心照料這片菜地,不過,里面的菜長得倒是挺好的,西紅柿紅中泛青,跟他在餐桌見到了大紅色的有些差距,但已經品嘗過的江銘誠卻覺得這種番茄味道更好。幾棵茄子也都結出了果實,大大小小的青色圓頭茄子也是他很少見到的。
晨曦連頭都沒抬,對于江銘誠伸過來的手視而不見。
「今天起得那麼早,也不做飯,蹲在這里是冥想什麼人生大事呢?」江銘誠看他不站起來,自己干脆也在他身旁蹲下。
晨曦沒回答,看了看即使蹲著,也蹲姿優雅的江銘誠,自覺往旁邊挪了挪。
江銘誠也不甚在意,跟著往他的那一側挪了挪,兩人拉開的距離瞬間又合上。
晨曦翻了翻白眼,依然不搭理他,瞥了一眼旁邊,這里距離大門還有些空地,于是他又挪了挪。他就想找個獨處的空間,這人還非得加進來。
範陽陽被一泡尿憋醒,他家的衛生間在院里,所以他眯著睡眼,穿著小褲衩奔出來,解決完問題後,被一陣小風吹得直打哆嗦,本想著進屋再睡一會兒,眼角卻瞟見他爸爸跟叔叔蹲在菜園你挪我追
「爸爸,你們在玩擠扭扭嗎?我也要,豆子快來。」範陽陽高呼一聲便奔了過去。他最喜歡靠著自家的牆根,與豆子一起擠扭扭,每次把豆子擠到門上貼著,進行一番蹂躪。豆子脾氣很好,再怎麼蹂躪都不會生氣。
豆子听到小主人的呼喚,一陣旋風似的從院門外奔進來,繞著範陽陽亂轉,清晨狗狗也是需要解決生理問題的,它一早就被放風。
晨曦被問得老臉一紅,順便瞪了江銘誠一眼,簡直比陽陽還幼稚。
「趕緊回屋,著涼了你也要打針啊。」晨曦急忙起來,把小孩抱在懷里,在他的小上擰了擰,威脅道。
「我不打針,吳小猴說醫生有獠牙。」範陽陽摟著他爸爸的脖子猛搖頭,他想到村里的吳小猴告訴他醫生打針很疼,而且眼楮瞪得很電視里的殺人魔頭。
「哈哈吳小猴看見獠牙了?」晨曦忍不住笑了,陽陽說的吳小猴就是那天在村診所遇見的哭得跟殺豬似的黑孩子,這猴孩子可這能想,小黃醫生有獠牙?
「沒有,小猴子說醫生的獠牙藏進口罩里不讓人看到。」範陽陽說的煞有其事,說完有些怕怕地往他爸爸的懷里縮了縮,他不要去打針。
「是嗎?那下次陽陽不乖,我就送你去醫生那里。」
「不行」
晨曦抱著小孩進屋,江銘誠笑著看陽陽趴在晨曦肩上,小手不老實地向他揮舞。
把小孩送到屋里,他卻不願意再睡,晨曦無法,給他抱出小被子,裹成一條毛毛蟲,放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自己打算做早飯。
出門的時候,又跟恰好進屋的江銘誠打了照面,晨曦頓了頓,硬聲說道︰「把手洗干淨,幫我切菜。」說完便大步離開,也不顧江銘誠跟過來了沒有。
昨天失眠糾結過一夜後,他好不容易想好說辭鼓起勇氣面對江銘誠,結果攤牌的只有自己一人,江銘誠壓根沒察覺陽陽的長相跟自己相似,還問誰是陽陽媽媽,這讓自己情何以堪?這就像運動會上,做足了心理準備,就等著令槍響起快步疾奔誓得第一名,結果剛跑出第一步,卻被自己的鞋帶絆倒。這種感受讓人仿佛失去所有的信心與勇氣,只想懊惱地捶自己一頓。
陽陽是江銘誠的孩子,這一點毋庸質疑,他也從江銘誠話里證實了,五年前上了他的人是江銘誠。
當年雖然有岳醫生幫忙,懷孕的最後倆月自己一直在岳醫生家里住,對村里人稱自己出外打工,在岳醫生家平時深入簡出,一直到生完孩子才回村子,但百密一疏,他自己心虛,自然就容易胡思亂想,所以,他武斷地判定江銘誠既然來找他,必然是把所有事情都調查明白,知道了小孩的存在,沖著小孩來的
這叫什麼?作繭自縛?想到這里,晨曦切番茄的動作停下,看著捋起衣袖,正在一板一眼打雞蛋的男人,嘴邊冷笑,這才是真正的禍害!不是江銘誠的誤導,他也不會把自己坑了,好在自己發現及時,沒傻乎乎地把事情抖出來。想知道誰是小孩親媽啊?自己糾結去吧,讓你也嘗嘗心焦的滋味。晨曦內心陰暗了。
而江銘誠打完六顆雞蛋,似乎心有所感,抬起頭來向晨曦看去,發現他嘴角帶著一抹還未來得及隱去的詭笑。江銘誠覺得這樣別扭又狡黠的晨曦很有味道,讓他移不開視線。
兩人合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飯,範陽陽吃得很香的,小孩跟江銘誠挺有話聊,飯桌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晨曦不得不開口打斷,命令他先喝完豆漿,範陽陽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乖乖吃飯。
晨曦看在眼里,心里卻在感慨,有時候血緣確實是很奇妙的東西。現在社會上拐賣小孩的新聞屢見不鮮,所以他有意識地培養小孩的安全意識,小孩被他養得對人有戒心,不會輕易跟著陌生人走,但他似乎從一開始就挺喜歡江銘誠的。
到了最後,晨曦也沒有明確回答陽陽的母親是什麼身份,也沒給個準話答不答應讓江銘誠繼續住下,接不接受江銘誠的追求,但江銘誠倒也不著急。不過,江銘誠急不急,一般人也不大能瞧得出來,他這人一向不急不躁,難起波瀾,有種寵辱不驚、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風範。至少這幾日相處中,晨曦沒見過江銘誠有特別激動的情緒出現,倒是見過幾次他陰險的笑容,晨曦暗暗撇嘴,給了江銘誠一個定位——愛裝深沉。
「晨曦?」順子提著一兜東西,進了門就大嗓門喊。
晨曦此時正皺著眉喝中藥,陽陽飯後喝酸女乃或者喝果汁,自己卻得苦哈哈地喝中藥,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用眼刀凌遲江銘誠一頓。
而順子風風火火地進門,看到的畫面就是,他的好哥們晨曦竟然含情脈脈地看著那個姓江的男人,瞬間僵住,我擦,才幾天沒來,他兄弟竟然看上一個男人?
「干什麼不進屋?當門神吶?」被擋住光亮,晨曦不耐煩道。
順子看了看正在與陽陽下象棋的江銘誠,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對著門坐的晨曦,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別耍寶,你這幾天跑哪去了?」那倆人在下棋,都是皺著眉頭一副小老頭的樣子,他也插不進話,正愁著沒人跟他聊天,順子倒是送上門來。
「啊?哈哈,哦,嗯」順子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撓著頭一臉不自在。
晨曦踢了踢他的腿,「哪來那麼多語氣詞?快點老實交待?」丫自從陽陽考完試那天去他叔家,就沒見到人影,這是很不尋常的,順子以前簡直是把他家當自己家,要不是晚上要回去看著雜貨鋪,他大概真的會晚上也睡在他家。這兩天被江銘誠的事情煩著,沒有閑心去管別的事,今日這麼一問,倒是有內情啊。
「沒啥事,就是,我嬸子給我介紹了一個姑娘。」順子黝黑粗獷的臉上浮現兩抹紅雲,左右兩頰格外對稱,也極有喜感。
「這麼大的事兒竟然不告訴我?真不夠兄弟啊,」晨曦故意生氣道,「說說那姑娘的具體情況。」
「她叫方慧珍,挺好的,」順子平時嘴皮子利索,甚至可以說是嗦,但現在卻沒詞了,就干巴巴一句挺好的。
「藏,掖,我看你能藏多久?」晨曦撇嘴,心里卻是為兄弟高興的。
順子與他年歲差不多,又有相似的經歷,他的父母與順子的父親是在同一次事故中去世的,順子的親媽拿著賠償的錢去了城里再也沒回來過,順子跟著他叔過,這麼多年也是一個人,現在有了個知冷知熱的人,他也替他高興。
「下回帶來讓你瞧瞧,挺好,挺好。」順子咧著大嘴笑,高興啊,能不高興嗎?這姑娘長得俊,至少在他看來比村里的秀英好看,最重要的是,這姑娘不嫌他家沒家底,願意跟他過。要知道,現在的姑娘可都是很現實的,城市人高攀不上,但農村姑娘也不好找啊,尤其是在大城市打過工有見識的,更不願回鄉里嫁給一個農民。
看得出來順子對這個叫方慧珍的姑娘真滿意,晨曦也不再取笑他,問道,「啥時候定日子?別忘通知兄弟我呀。」一般村里人相親都是奔著結婚的目標,倆人如果都同意,男方家里就會很快去女方家下聘禮,婚期基本上也不會太遠。
「哪能忘了你?我還想收你的紅包份子錢呢,少于這個數可不夠兄弟啊!」順子壞笑地伸出十個指頭。
「我擦,這還帶自己說數目的?你可真夠有出息的。」晨曦笑罵道。
江銘誠的心分成兩半,一半用于下象棋,一半用于听晨曦跟順子談話,本來他還有些嫉妒倆人之間的熟稔,但听到順子有了談婚論嫁的對象,這不滿立刻消失地無影無蹤。
江銘誠繼續低頭專注地下棋,小孩腦袋瓜挺靈活,能夠舉一反三,與他下棋並不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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