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整天的緊張搜檢,沂州城終于又重歸寧靜,太陽剛剛過午,在西城門口進出城的車馬行人已經不多了,忙于趕路的商人一大早就出城了,現在城門口除了守門的兵士之外,再就是進城賣菜的鄉民,他們正坐在空空的菜攤旁,就著涼水吃著自帶的大餅,順便數著剛賣的銅錢。
這時,城中走來了一行人非常顯眼,三名騎馬公子的外加三輛馬車,三輛馬車中,兩輛是轎車,一輛是裝滿貨物的大車。後面三名騎馬的,一個膀大腰圓,卻一身書生打扮,一手拉著韁繩,一手還握著一把湘妃扇;一個身材嬌小,白衣如雪,面如冠玉,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還有一個,年紀稍大,面色微黑,身上的衣袍也普通異常,然而器宇軒昂,一看就不同凡品。
一行人行的快,說話間第一輛馱轎就到了城門口,守門的兵士除了駐防綠營之外,還有新軍營的一個小隊,為首的是個管著十來個人的班目。綠營的兵頭把路一攔,叫道︰「什麼人?全都下車,檢查!」車夫早就勒住了騾馬,轎簾掀開,一名老者和一個俊俏得異常的公子鑽了出來,第二輛轎中下來的是一對身著粉色繡花衣服的姐妹花,看上去只有二八年華,她們頭上雖戴著面紗,但從面紗透過的朦朧秀色,卻依然姿色清麗,加上超凡月兌俗的氣質,令人一見驚艷不已。
這樣的女子在沂州可不多見,守門的兵頭又多看了那對姐妹花幾眼,才轉頭打量其他幾人。看他們都不是普通士子或商人。好像挺有來頭的。語氣不覺得客氣了三分,問道︰「列位,這是從哪來到哪里去呀?可有鋪保?」
這一行幾人正是準備前往蒙山縣找許逸濟的蘇敏等一行人,除了關雲書之外,蘇敏還要求帶上燕林和紫薇青年,羅甫洛開始不答應,蘇敏就一攤手道︰「你不讓我說話,又讓我給你弄三萬引鹽來。沒有點幫手,你道我是神仙呀羅甫洛沒辦法只好同意,過去跟燕林和紫薇青年一說,燕林正求之不得一口答應。紫薇青年據說姓胡,听說幫鹽戶們排憂解難,又是到臨近的蒙山,只要三天時間,猶豫了一會兒就答應了。找完這兩個幫手,蘇敏又提出要兩個姿色出眾、又知書達理,能琴會曲還未出閣的女子來。這可有點難度,好在鹽幫在沂州神通廣大。硬是從沂州最紅的青樓中借出了兩位還未梳頭接客的清倌人。另外就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蘇敏開了單子,雖然鹽幫窮,但連買帶借的,在一天內都湊齊了。
羅甫洛賠笑,遞上事先準備好的鋪保,那個兵頭查看了羅甫洛遞過來的鋪保,回頭沖新軍營的班目一點頭,那班目帶著在一隊始終挺立的兵士,與綠營那些歪七豎八的兵反差很大,他站在隊伍前列,一雙鷹目如電,似乎只要一聲令下,後面的兵士就會虎狼一般上前拿人。班目背著手,依次仔細看了看眾人,連那兩個姐妹花也不得不掀起了面紗,露出了嬌美的面容。這班目是老新軍營的人,蘇敏也認識,但這人皮面具太搞人了,就是面對面盯著看也沒辦法看出破綻,既認不出蘇敏,其他人也就毫無問題了,一行人順順利利的出城了。
蒙山,許府。
天色已不早了,日頭已經西斜,許府的總管郭羨正貓在自己的房中,端著一個宜興紫砂壺對著嘴小酢。近日是忙壞了他,沂州封境解除了,一面是安排自家鹽隊盡快上路,好趕到濟南府和安陽府賣個高價,一面是張羅收取沂州商會鹽商們的份子,再就是安排家丁帶著蒙山的衙役在路上查察私鹽販子。
忙了一天,有點腰酸背痛的,他閉目躺在竹椅上,右手拿著茶壺,左手模著錢袋,里面沉甸甸的,是今天剛剛收到的鹽商對他個人的孝敬,有現銀也有銀票,估模著怎麼也有三五百兩。這都是小錢,送出去的鹽隊里,也混有他私人的鹽馱子,趁現在高價,看來至少能掙個十幾畝地的錢。他不明白的是許老爺卻想不開,家中鹽庫中鹽都碼成了山,可他還是一點點的出貨,要是全賣出去,按照現在的價格不是賺海了麼。他實在是想不明白。
正當他搖頭興嘆的時候,一個家丁跑進了院子,叫道︰「郭爺,門口來了個拿拜帖的人,尾巴翹天上去了,譜大的很,許四才問了兩句話,就被甩了兩個嘴巴子,您快去看看吧
郭羨一听,火騰的一下就上來了,敢到許府門口鬧事的七八年來都沒見到了,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像還是死在了蒙山縣衙的大獄中。他從躺椅中一咕嚕爬起來,罵道︰「你們是吃屎長大的,咱們府里門檻不比縣衙的低,你們吃了虧就是許府丟了面兒,不會動手哇?」
「動啦,許熊上去沒兩下,就被那小子給打的倒地抽抽了,我們就更不是個兒了,這小子看來不簡單,打完了,還是點名要見老爺,您還是快去看看吧
郭羨知道許熊是家丁中的數一數二的好手,是他專門從呼雲寨請來的高手,以往都是無往不利,今天卻栽了,看來來者不善。他趕忙放下茶壺,放好錢袋,跟著家丁一起往大門口跑去。
在許府大門大打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隨蘇敏出來散心游玩的燕林,當郭羨趕到的時候,她正愜意地坐在長凳上,手中拿個長煙袋鍋子把玩著,腳下踏著的是還在的許熊。
郭羨知道,這煙袋鍋子可不普通,煙袋桿雖綠油油的像極了普通的青竹,但實際上那是精鋼所制成,是許熊的日常所用,也是他的獨門兵器,冷不丁的揮起來,讓人悴不及防,傷經斷骨是沒跑的。許熊靠著這東西,幾次都把武功高于他的好手給打敗了,沒想到這次不但失手了,還像死狗一樣被人踩在腳下。
「咳咳郭羨咳嗽一聲走上前來,拱手道︰「不知好漢有何貴干,我許府的家人不懂規矩冒犯了虎威,有什麼不到的地方,郭某先賠罪了郭羨雖說的客氣,但臉上毫無表情,冰冷如水,那是拿著氣勢,他知道與這些江湖人物要是丟了氣勢,糾纏起來更麻煩。
郭羨的氣勢雖強,但燕林卻只斜睨了一眼,不屑的說道︰「你是哪里冒出來的?算那根蔥?」
有家丁在旁邊壯膽,大聲叫道︰「瞎了你的眼,這是許府的郭總管,郭爺,連縣尊大人見了我們郭爺都要見禮,還不快快把我們的人放開,要不讓你到縣衙吃官司去
「哦,總管,就是你了,這是我們爺的帖子,你讓許逸濟今晚酉時三刻到慶春寺來拜見我們爺說完從懷里拿出一張大紅點金帖子,朝郭羨扔了過去,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帖子就這麼平移了過去,郭羨慌忙用手接住,抬頭看去,那燕林雙手一較力,精鋼的煙袋被她揉成了一團,往許熊身上一丟,大搖大擺起身走出了許府大門。
許府,內宅,許逸濟拿著這大紅名帖看了許久沒有說話,手微微有些顫抖,二指寬一尺長的名帖上,只寫了兩個大字「載祤」。郭羨有些不明,試探的問道︰「老爺,來送帖子的人眼都看著天了,而且武藝很高,把許熊打的現在都不能起床,帖子放下就走了,听口音像是京城來的,老爺可知道他們的來歷,要不要問問北京的程師爺
許逸濟口中喃喃道︰「載祤,載祤,以‘載’為姓的可少見,京城來的,這載祤莫不是皇族?」他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對郭羨說︰「去,你去問問程師爺,這載祤是什麼人,不要太直了,要悠著點問,不可把這事透露出去。要快,酉時三刻也快到了
「好 ,老爺,咱不是跟著您一天半天,這分寸我曉得郭羨答應一聲就一路小跑了出去。
許逸濟最近心神不寧,家人來通報吃晚飯了,他也沒有胃口,揮揮手把家人打發了,一個人在後宅花廳中轉圈,等著郭羨回話。約莫過了兩頓飯的功夫,郭羨才急忙跑來,神色有些慌張,到了花廳中忙回身把房門關住,湊到許逸濟的面前小聲道︰「老爺,我問到了
「怎樣?是什麼人?」
「老爺猜的沒錯,這載祤果然是皇族,人家不姓‘載’,是姓愛新覺羅的,程師爺說了,乾隆老佛爺為子孫定了輩分名號,叫‘永、綿、奕、載’,後來當今皇上道光爺也給子孫定了四個字‘溥、毓、恆、啟’,四阿哥和六阿哥,可是‘奕’字輩的,這‘載’字輩的就是他們下一輩的
「果然是皇族,但看他們這樣顯擺氣勢,到底是什麼人?」
「老爺可听說過,大清八大鐵帽子王麼?」
「怎麼?難道這載祤是王爺?」
「報與老爺得知,這載祤正是八大鐵帽子王之一的鄭親王。現官授兵部右侍郎,新軍營練兵大臣,御前行走,賞帶三眼花翎,授瓖黃旗領侍衛內大臣
郭羨報一聲官爵,許逸濟心中咯 一聲,心中暗道︰「怪不得這麼大排場
只听郭羨又接著說︰「程師爺說了,鄭親王和四王爺走的最近,他的弟弟端華大人是與四王爺從小一起玩大的
「哦,是四王爺的人,他到我們蒙山來干什麼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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