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佔領滄州城第四日的正午時分,四萬多名紅陽教眾聚集在盧天賜所在的土崗周圍,一色白布包頭,白堪堪的一片。土崗上,盧天賜穿著一身前後繡著八卦圖案的長袍,腰挎一把寶劍,身後站著鐘守安和一些教中的高層人物,在他們的身前還燃著一堆雄雄大火,火堆旁放著五個大水缸。
在鐘守安的帶領下,所有人面對南方,三拜太陽。待眾人起身後,鐘守安朗聲說道︰「清廷二百年氣數已盡,皇明復闢已迫在眉睫,‘聖主’即為朱洪武的嫡系子孫,本已是天上星宿,秉天意下凡順天應劫。兄弟們,我們都是上天的劫難簿里有名字的,今日替天行道,將來大明復闢就可享受榮華富貴,都是天注定的!眼下,我們要攻進滄州城,盡誅里面的清妖,然後打下濟南府,匯合河南、安徽、山西的弟兄,就可稱兵百萬,直搗北京,讓‘聖主’坐龍廷。今日是無生老母降吉之日,剛才‘聖主’已經和老母運過元神,聖母答應召九九八十一路神仙護佑我們,施舍我們無生聖水,喝了聖水,神法護身,刀槍不入
下面的人听了他的話,一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山崗上盧天賜已經抽出了他的寶劍,臉色肅穆的走到火堆前,腳踏七星步,手中的寶劍,在空中虛劃著,嘴里還念念有詞道︰「昆侖山上諸神仙,腳踏彩雲降人間,佑護無生逍遙壇,廣散福緣救蒼生……」他不停的念詠著,寶劍舞動的動作開始逐漸加快,那個火堆中的材火本來已經燃過了,只剩下點點余火,此時也像是被添了許多干柴般燃燒的 啪作響,火焰節節升高,台下的教眾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都張著大嘴痴痴呆呆的看著。只見盧天賜寶劍向上一舉,猛然劈向火堆,火堆像被潑了一桶油,「 」的一聲一團火苗騰空而起,竄到了一丈多高,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盧天賜寶劍在火苗上一挑,連寶劍都燒著了,他緊接著揮舞一陣,把寶劍捺入水缸中,在「嗤嗤」聲中一縷綠色的煙霧冒出,盧天賜又如法炮制,連點了四次水缸,然後他倒握寶劍,跪倒在地,嘴里依舊是念念有詞,火堆像是著了魔法似的火焰倏的變小了,最後只剩下一點灰燼在明滅之間。
鐘守安大叫︰「謝無生老母降聖水,紅陽教諸弟子跪接!」下面的教眾已是跪成了一片。鐘守安拿著一個大碗走到水缸邊,舀起一碗水,問道︰「那位弟兄敢喝第一碗,試試聖水的威力
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沒人敢上來,這時站在人群前面的,看樣子像是韓行手下的一個紅衣大漢擠出人群,說道︰「我來試試鐘守安上前拍著他的肩膀贊道︰「好漢子,有膽量那漢子接過他手中的碗,一口咕嘟咕嘟一飲而盡,然後把碗一摔,喝道︰「來吧!」鐘守安一揮手,他身後的一個侍衛,提了口大刀,用勁向紅衣大漢砍去,在下面人群一陣驚叫聲,刀已砍中了他的月復部,但只是在上面砍出條白印,毫發無傷,下面一陣叫聲︰「真靈,真靈!」鐘守安拿出火槍,當著眾人的面裝藥,從懷中掏出些黑色的鐵丸子放入槍管,隔著一丈多遠,對準大漢胸膛一扣火,「呯」的一聲巨響,煙霧升騰,硫磺味道隨著風吹遍了山崗四周,眾人對火槍的真假都沒有異議,待煙霧散去,紅衣大漢臉上還是迷迷瞪瞪的,沒有回過神,但他胸膛除了被燻黑了少許外,竟是一點油皮都沒傷到。
下面有人問道︰「怎樣啊?」
紅衣大漢上下模了模,哈哈大笑道︰「沒事,一點都沒事!」
這下全場響起了一片歡呼聲,在鼓噪雀躍中,四萬多人排好隊依次喝了聖水,在眾人群情激昂之時,鐘守安喝道︰「擂鼓,進攻!」四十八面大鼓一起敲響,滾滾鼓聲將剛喝完聖水的眾人激的熱血沸騰,韓行大環刀一擺,吼道︰「跟我沖啊,殺光清妖,拿下滄州城
在山崗上,看著殺氣騰騰遠去的教眾,盧天賜小聲的問鐘守安道︰「那個小子,一看就知道練過硬氣功,但他怎麼能夠抵擋的住火槍的?」
鐘守安詭秘的笑著,從懷中掏出點鐵丸子來遞了過來,盧天賜接過用手一捻,有些鐵丸子竟然碎了,他仔細看去,卻原來是些白面捏成的,外面涂了層黑漆。
鐘守安得意的笑道︰「這東西遇火藥就化為一縷青煙了,任誰也發覺不了
「嘎嘎,嘎嘎!」听著他們的笑聲,山崗上的侍衛敬畏的看著兩人,心中生出無限崇拜之情。
滄州的城牆上,朱吉安右手食指扣著火槍的扳機,望著下面洶涌而來的人潮,扶槍的左手不禁有些瑟瑟發抖,他偷眼看了看身邊的李柱,正月天里他的額頭竟冒出一層細小的汗珠。
這次紅陽教真是孤注一擲了,前面的人已經踏入了護城河,後面的人還不斷的從煙塵中沖出來。新軍營負責守衛城門東面的城牆,還是城門樓火炮首先一響發出信號,卓世光大聲發令道︰「第一哨、第二哨,射!」近二百枝火槍齊聲發射,組成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護城河里的教眾頓時倒了一片,接著第三、四、五哨的分成兩撥發射,如此新軍營分成三排次第裝藥發射,每一響下面的教眾都要倒一片。
看著不斷倒下的同伴,一些人從狂熱中警醒過來,嚷道︰「官軍火槍厲害,聖水不靈了有些人開始扭頭向回跑,帶著更多的人退了回去,人群像撲向海灘的潮水一樣,來的快,退的也快,眨眼間就退到了火槍的射程之外。
山崗上,鐘守安看著盧天賜慘灰的臉色,不敢說什麼,提著把寶劍帶著幾個隨從奔到前面,面對手足無措的教眾喊道︰「不是聖水不靈,是他們事神不誠,心里想女人了他的隨從和一些頭目也跟著這樣喊,終于讓不安的教眾平靜下來。
姚秋山和蘇敏站在城門樓上,看打退敵人的攻勢,剛剛松了口氣,只見對面紅陽教眾又排著方隊沖了上來,口里還在呼喝著︰
「刀槍不入!刀槍不入!」
待他們走近了,城頭火槍和弓箭又射下來了,他們這次似乎對是否真的刀槍不入並不在意,前面的一個倒地,後面的一個立刻補了上來,到了護城河邊發了聲喊,將無數雲梯架到城牆上,不顧生死的往上爬,一時間雙方激戰在一起。
蘇敏拿著一柄單眼望遠鏡看著各處的戰事,姚秋山說道︰「大人,現在東面和南面的官軍已經到位了,是不是現在就發信號?」
蘇敏眼楮不離望遠鏡,反問道︰「西邊呢,河南的兵到了嗎?」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消息,他們的距離最遠,大人給他們的期限是五天,現在到什麼地方還不清楚姚秋山搖頭答道。
「那就等等,再等等!」
他們說話間,紅陽教又從城門正面推出個巨木制成的沖車,頂端削成尖形,由五十余人推著,口里呼喝著撞向城門,厚重的城門在沖車的撞擊下顫抖、著,城門樓上的火槍射來,一個教眾倒下,旁邊的人又立刻補上,此時大炮已經對城下的沖車無能為力了,滾木、擂石阻止不了它的沖擊。
蘇敏從腰中拔出手銃喝道︰「我的中軍全部跟我來,再帶一門大炮下城去他們下去剛剛整理好隊形,把大炮上好藥對準城門口,諾大的城門最後抖動了一下,在巨木的沖擊下轟然倒地,撲起的塵土將城門口的兵都罩住。蘇敏的眼楮也被迷住了,他只听到城門口一陣呼喝聲和亂紛紛的腳步聲,來不及看,直接吼道︰「炮手給我放,照城門給我放!」
炮手先就校準了方向,現在只是用火把將火捻點著,一聲巨響震的蘇敏兩耳發懵,只看見城門洞里塵灰中火光一閃,一切呼喝聲和腳步聲都歸于沉寂,等煙塵散了,人們望去,地面上是一層厚厚的尸體,四面的牆上糊著人體的各種組織。
在蘇敏等人驚愕的目光中,又一群教眾踏著同伴的尸體沖了進來,此時蘇敏已沒有選擇,他扯著喉嚨喊道︰「放!」,「呯」、「呯」、「呯」,蘇敏帶來的中軍就是瑜王府的侍衛,他們對火槍熟悉,裝藥的速度快,打的也準,幾輪之後城門口的尸體堆積了近一人高,後面的人要進來還未翻過死尸,就中槍倒地,直到再無人敢從城門進來,槍聲才停下。
蘇敏剛松了口氣,姚秋山光著腦袋跑了過來,喊道︰「不好啦大人,西南角教匪上城了,我們的兵快頂不住了
蘇敏紅著臉喝道︰「余步雲和烏其格的人都在哪里?」
「他們在城外已經陷入苦戰了,現在勝敗就在一線之間,大人還是發信號吧!」
蘇敏牙一咬,一字一頓的說道︰「好,傳令,發信號!」
一支火箭螺旋的沖上半空,炸出一朵紫色的火焰花,久久滯留空中,即使是在白天也是艷麗異常,數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接著從滄州的四周又升起數顆同樣的煙花,煙火一顆顆次第升空,慢慢向四周蔓延,頃刻間傳到百里之外。
蘇敏抬眼看去,一輪殘陽掛著西面群山上,將整個滄州城映的血紅血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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