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催辦孝敬銀子的差事事關重大而又隱秘,不便交給在職的官員辦理,程運來現在在穆彰阿府中地位僅次于汪士其,所以這次就把他派出來了。他本來差事並不是為了蘇敏,可來到了蒙陰的第二天,許逸濟就告訴他蘇敏來沂州微服私訪的消息,問他消息來源,許逸濟又支支吾吾的。
听到這個消息程運來不免有些心動,前幾次穆彰阿和奕忻廢了許多心思想除掉蘇敏,反而是自取其辱,這次如果他能成功,可就是頭功了,在穆府中汪士其主持的計謀屢次失敗,可就能坐穩頭把交椅,逢年過節他一個人得到的賞賜比全府上下人等得到的都多,程運來早就心存不滿了,如果能除掉蘇敏,憑著這份功勞他定能成為穆彰阿身邊的第一幕賓。
有了這樣的念頭,他就極力鼓動許逸濟以查私鹽的名義,先將蘇敏扣下來,必要的時候再殺人滅口。他對許逸濟許諾道,只要能除掉蘇敏,穆中堂和六爺一定會大大的獎賞他,穩穩當當能保舉他做個實缺道台。許逸濟家產巨萬,對銀錢的追求已經不是那麼熱烈,就是對官帽別有一番渴望,要知道他雖然富可敵國,見了府縣的小吏當然可以倨傲不禮,但見了知府這樣的一方守牧還是不得不低聲下氣。人真是奇怪呀,當了官要去撈錢,撈夠了錢的人又想當官了。許逸濟被程運來撩撥的五內沸騰,滿腦袋縈繞的都是那頂藍寶石頂子的官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讓總管郭羨帶著衙役和家丁去拿人,直到傳來蘇敏失蹤的消息他才如夢方醒。
節制三省軍政大權的欽差大臣因為他的緣故失蹤了,會有什麼後果,他簡直不敢想下去,六王爺和穆中堂盡管能夠給他高官厚爵,但蘇敏和他身後的四王爺對于他卻也有生殺之權。一個地方上的土財主如何是掌握朝廷大權的皇子和貝勒爺的對手,不論是誰只要輕輕一捻他就成齏粉了。許逸濟是越想越害怕,應付完康時勤後,就慌忙來見程運來。
志在必得的行動結果失手了,程運來不免有些懊惱,但他並沒直接參與此事,他是隔岸觀火。所以還是悠哉游哉的和許府的丫鬟**。再說他對這個許逸濟心中還有些芥蒂,這次出來辦的差事實際上這是個美差。銀錢過手,經手的人總有些甜頭,在濟南鹽運史衙門,程運來的收獲是一張萬兩銀票,到了許逸濟這里,雖然招待的還算可以,但總看不到黃白物件,程運來心中難免有些不爽,他知道許逸濟定是為了蘇敏的事情來的,就故意不提蘇敏的事。兩人落座後,他打著官腔道︰「許員外來的正好,在下在貴府叨擾了好幾天了,京里還有好多公務要回去處理,不知許員外將中堂大人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咱這就想回京復命呢!」
一听程運來想月兌身走掉,許逸濟氣的心中一陣陣的發堵,表面上又不敢顯露出,勉強擠出點笑容道︰「程先生只來了三天就要走是不是急了點,定是逸濟多有怠慢,還請程先生在寒舍多住幾日,也好讓逸濟將功補過呀!」
「嗯,這樣吧,那些鹽課銀子就請老兄幫忙催一催,這里離嶗山不遠,我對嶗山的風景早就傾慕,不若我先去游覽一番,回來的時候再來提銀子
許逸濟為難的說道︰「這次程先生催收的鹽課收項不是小數目,比往常每月要多出五萬兩,要馬上拿出來實在是有些難辦
「嗯?」程運來滿臉不悅。
許逸濟趕緊解釋道︰「公開賣鹽的收入除去朝廷規制的鹽稅和上上下下的捐輸,剩下的已不多了,以前孝敬中堂大人的銀子,實際上是找灶戶多收了些鹽,當私鹽販賣掙來的錢,現在每月多出的五萬兩銀子,只能從販賣私鹽的款項中出
程運來漫不經心的道︰「簡單的很嘛,再找灶戶多收些鹽就行了吧
許逸濟看他不明白,只好詳細解釋道︰「程先生可能對鹽生意還不熟悉,灶戶產鹽是半年忙,半年閑,一個灶戶半年最多能產鹽八十引,因為收銀的官價低,不足以讓灶戶活命,所以除去賣出的官鹽剩下的部分,朝廷允許灶戶們在自己的鄉里私賣一些。每年朝廷的官鹽就要收七十引,我們現在另外又多收了五引,灶戶們手中的鹽就不多了,如果再讓灶戶多交鹽恐怕要釀出事端。一直以來,灶戶們扎團成立了鹽幫,直魯蘇浙幾省的鹽幫都是互相通氣的,現在沂州的鹽幫主事叫關鴻天,和咱們不是一條心,是個難纏的角色,事情實在是不太好辦
程運來玩弄著手中的折扇,格格一笑道︰「許老兄你跟我在這里叫苦,可是什麼用都沒有,中堂大人既然定了這個數目,咱這次回京復命就要帶這麼多回去,如果備不齊,中堂大人怪罪下來,兄弟可擔當不起呀!」
許逸濟呵呵一笑道︰「程先生雖然是第一次來沂州,但在下確是仰慕已久,我二哥和四弟來信,常常提及先生,說先生是穆中堂幕中第一謀士,穆中堂對您可是言听計從,您對我兄弟也多有照顧。先生如不棄,剛才那個丫頭小翠,雖不是極品,但也懂得一些規矩,先生此來路途勞苦,身邊又沒有個女人伺候怎麼行,小翠是我家的家養丫鬟,就送給先生,一路上也好照顧起居
程運來一听喜笑顏開,還待假意推辭,只听許逸濟招手示意郭羨將那只定窯印花盤拿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捧著瓷盤說道︰「聞之先生還喜好些古玩,逸濟無聊之時也收羅了一些,像我這等粗人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就送給先生鑒賞鑒賞吧
程運來是個京油子,平時琉璃廠、當鋪是常來常往,看古物的眼力比當鋪的朝奉還準,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北宋定窯的珍品,這件瓷盤釉色柔和,白中微微帶黃,潤澤明亮,盤內印滿雲紋,中間是矯健生動首尾相接的螭龍,龍張口吐舌,雙眼圓瞪,龍身蟠曲,鱗爪清楚,以這樣品相的定窯瓷器市價應該不少于五萬兩銀子。程運來得了美女又加上這件寶物,態度明顯不一樣了,他把瓷盤輕輕捧在手中又仔細的端詳了一番,才戀戀不舍的放下,笑道︰「許兄也太客氣了,兄弟受之有愧呀,鹽課銀子的事我可以幫你拖拖時間,不過數目是不能少的!」
許逸濟苦笑點頭道︰「銀子的事情好說,實在不行讓我先墊付出來我也墊的起,不過今次蘇敏這一關還不知道能否過得去呢,這次听從先生的吩咐準備抓蘇敏回來,可是事與願違,蘇敏沒有抓住,其他人又不敢留,只好全放了,現在他們反而抓住我不放了說著就把康時勤搜府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程運來得了好處也就收起了剛才的官腔,認真的想起主意來,畢竟如果這事處理不好自己回去後難免被怪罪,過了良久,他才沉吟的說道︰「從他們火急火燎的樣子看來,蘇敏是真的失蹤了,這就奇怪了,他既沒被我們抓住,又沒有回去,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沒了呢?」他起身在屋內轉了幾個來回,低頭想著對策,忽然把折扇一合,轉頭說道︰「許老兄作為鹽商總辦出去抓販賣私鹽的,雖說不合朝廷的規矩,但也不是什麼大事,今後不論出了什麼事情,誰也不能以此來治你的罪。現在當務之急是把那些人先送走,到時候死無對證,即便有人要找你的小麻煩也沒關系,有我從中幫忙,後面還有穆中堂給你兜著,呵呵,中堂大人也舍不得你這個財神爺呀,哪能讓你這麼容易就被別人扳倒
听了程運來的話,許逸濟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長長的噓了口氣道︰「先生有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他喝了口茶又狠狠的說︰「我就袖手旁觀,讓他們自己在沂州折騰去
「這可不行!」程運來說道,「許兄不但不能袖手旁觀,還要積極去幫忙他們尋找蘇敏,還要放出風聲,說蘇敏是被山里的土匪虜去了,在沂州找人,他們幾個外鄉人再有能耐,能比得上你這個本鄉本土的許大財主麼,到時候一旦找到,嘿嘿,我想許兄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許逸濟看著程運來狠毒的笑容,不禁心中一陣發悸,程運來看出他有些心神不寧,就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還是那句話,如果許兄能幫穆中堂和六爺解除了心月復大患,往後的好處是少不了你的
許逸濟從程運來的屋子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夜已深沉,月亮已躲到了雲層中,天地間一片黑暗。郭總管挑著盞燈籠在前面引路,當他們走到第二進的院子里,迎面是一株大槐樹,樹枝隨著風上下搖擺,黑夜中堵在前面好似一個怪獸張牙舞爪,許逸濟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左右一看,西屋透出幽暗的光影,靜夜里好像還有人在竊竊私語。看許逸濟站住了,郭總管在一旁問道︰「韓爺和幾個弟兄就住在這里,他們多時就說想見見老爺,您要不要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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