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黑一白的兩個人，一邊往里廟里深探，一邊交談著。
「這氣息怎麼這麼雜？」
「好像是生人的味道！」
「以防萬一，還是小心行事，先隱了形，免得被生人見了又加一條罪
「好
千羽只覺得在她身後這個黑影猛地散出一股殺氣，讓她手腳都不自主地抖動起來。
「放松一點，別出聲
黑影悄悄地耳語著，松開了捂著她嘴巴的手。
騰出兩只手，念著訣。千羽這才注意到一層透明的障升了起來，像個球一樣把他們罩在里面。
突然，一黑一白兩個影子突然閃現在千羽的面前。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眼白的眼楮，看上去像兩個窟窿嵌在臉上，長長的舌頭直垂到地。
兩張恐怖又詭異的臉突如其來，嚇得千羽著實憋不住嗓子眼里的一聲尖叫。那兩人也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對方一跳，千羽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情不自禁地就抄起手中能拿得到的東西砸向那兩張可怖的臉。
「哎呀——」
那坨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直接命中那個黑衣人的白臉上，眉間鼻梁， 地冒起一團白煙。
「是桃子！！！」
「老白，快走！」
那個叫老白的一听這話，也顧不上找人了，立刻扶著同伴，卷起一陣陰風消失在門外。
而千羽也嚇得立刻從神像後頭跳了出來，生怕身後那個黑影也是和剛剛那兩只是一路的鬼怪。
而黑影卻從神像後慢慢爬了出來，到門口探了探動靜，見外面連鬼影都沒一只了，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哼哼呵呵，都說了，長得丑就不要出來嚇人嘛！要見人，你也換張好看的臉嘛，看，嚇到人了吧？自作孽不可活呀，哈哈哈！」
笑聲真真是蕩氣回腸，氣震河山。千羽趁他顧著笑，一撒腿想趕緊往外跑，卻被黑影一把揪住衣領。
「小不點，跑什麼呀，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你你……」
千羽只知道牙齒打架，舌頭打結，話都快說不出來。
「我什麼我？小不點，你是凡人吧，你居然……看得到我？」
清亮的聲音貫穿她的鼓膜，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這話怎麼听著這麼耳熟？
腦子里，似又浮現出那一片水鏡之月的記憶，那張如月的容顏一回頭，輕聲問道︰「你看得到我？」
她點點頭，恍惚了片刻，剛剛包圍她全身的恐懼傾刻就消散了。
黑影托著下巴，覺得不可思議。
「你這凡人的小丫頭有點意思啊，居然能看穿我施的障眼法？」
不單是他的障法，連黑白無常的隱身咒都對她無效。她要看不見黑白無常，那桃子也不會砸得是又準又狠。話說，見了那桃子在腐蝕黑無常臉上的白煙，他都替黑無常覺得臉疼。本來就長得丑了，這下更見不得人了。
而千羽這時，也在一邊打量這個被斗篷遮住半張臉的人，隱隱約約地，也只能見得到半個下巴。
不敢置信，她朝思暮想的那個「幻影」，竟然能在這里重逢了？
她伸出一個手指，戳了戳對方，溫溫熱熱的。
看來不是眼花，也不是在做夢，更不是幻影。
「你戳我干嘛？」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
她又伸出手指頭，用力咬了咬，疼！
「你又咬自己干嘛？」
對方驚訝了！
「我在看我有沒有做夢
「呵呵呵，哈哈哈哈……你你，小不點，你也太有意思了吧？」
可能是笑得太過用力了，扯動了肩膀上的傷，黑影一時笑岔了氣，又猛地咳了起來。
「咳咳咳……」
千羽趕緊踮起腳，拍著他的背幫忙順順氣。
「哥哥……你受傷了麼？」
「嗯，受了點外傷。你不怕我了？」
「不怕了
「瞧你剛剛嚇得那個呆樣，像見了老鷹的小雞崽一樣，現在怎麼地又不怕了？」
「哥哥……是仙人吧？」
黑影呵呵兩聲。
「……算是吧！」
妖仙也算是仙吧……
「是仙人的話，那也應該是好人。來，我有藥，替你包扎一下吧
「你這孩子，真奇怪，這種荒山野嶺，竟然敢對一個陌生人亂發好心？你叫什麼名字？」
「童……千羽
「千羽？羽毛的羽麼？」
千羽點點頭。
「蠻好听的，我喜歡
千羽笑了笑，扶著黑影坐在神像前的石階上。黑影見光線暗，隨意捏個訣，轉眼升起了一堆火來。
「哇……」
千羽第一次看到有人會法術，驚呆了，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團火。
黑衣人看她這種反應，頗有些得意，手指又在空中晃了兩圈，火里竟飛出了一群五色斑斕的蝴蝶出來，繞著半空轉了一圈，落在她的肩上，等她想要觸手去踫的時候，蝴蝶卻化成一線流光沿著她的指尖繞了幾圈後，轉瞬就消失了。
「好漂亮……」
千羽一轉頭，剛好對方摘下斗蓬。映著火光，千羽這才看清這個「黑影」。
借著火光一細看，對方雖然穿得是一身黑，卻也不是哥哥說的那種玄黑，而是黑種帶紫的絨緞面料。在火光照印下，還有些泛紅。她家也做綢緞生意的，一看就是華貴上檔次的好料子。紫黑絨緞斗篷長袍，以淡紫色燕紋錦緞為瓖邊，神秘之中又帶有點貴氣。而他一頭黑色順滑地籠在斗篷里，光影之中，又似乎透著一圈的紫紅。眼角上翹，微微含笑，眼波流轉，華美慵懶之余又散發著一種邪魅與輕挑。
真真是位絕世美男也！
但是，美歸美，他雖然美得也很是懾人心魂，可在氣質上與那位水面撫琴仙人的冷清和淡然一比，卻總覺得差了點什麼的似的。
撫琴仙人的眉宇是很柔和，很讓人心安。而眼前這一位，雖說劍眉英挺，可眉宇間卻蘊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殺氣。
默默地看著他，千羽心里卻開始嘆起氣來。
唉，看來是認錯人了呀……
心里有點小失落。
「你在發什麼呆？不是說上給我上藥的麼？」
千羽回過神來，匆忙低下頭，解開包袱，取出給千陽備用的療傷藥粉，輕輕地灑在黑衣人右肩至下大約長至七寸的傷口。傷口兩側還有閃電一樣的雷紋，說不清是什麼造成的。
黑衣人看著她的表情，實在是有點不爽。
多少人第一眼見他容顏，無論男女老少，那都得是一臉驚艷，欣喜若狂啊，嚴重點的更是忍不住當場尖叫，興奮過度以致厥倒！
可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小不點，為什麼會露出有點小失望的表情？？？
失望？他沒看錯，那就是失望！
他好歹也算是艷壓群芳，勇冠天下的妖界第一美人，迷死的男女沒個上萬也有個幾千，居然頭一回在別人眼里看到失望？？？他的自尊心表示有點受挫了。
難道是光線太弱，小不點沒看清楚？指尖悄悄一彈，火光啪的一響，炸出一個火花，光線瞬間又明亮幾分。
他看著給他扎繃帶的小不點，鼻子冷冷地一哼，問道︰
「小不點，你覺得哥哥長得怎麼樣？」
「啊？」
千羽沒料到這個人居然問這個問題，只得抬起頭，再仔細地打量一遍。
修長的臉，皮膚白得幾近透明。紫色的印記像是一朵花點綴在額間。剛剛還很順滑的頭發，由于上藥時稍稍動了一下，雙鬢幾縷黑絲滑下，散亂在搭在他的側臉上，又多添了幾分韻味。一雙眼楮狹長，映著火光，水波蕩漾，長長的睫毛一眨，更顯得風情萬種。如果這是個男人，長得略有幾分嫵媚了。如果是女人，又多了一點陽剛英氣。
看了這麼久，也沒點反應？
他不甘心地眉眼一眨，拋了個若有若無的勾魂電眼，不信你這小不點不拜倒在我的絕世容顏下！
他很期待小不點的眼中出現那種驚為天人，迷亂惘然的神色，可意外了，千羽卻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一排小米白牙︰「哥哥長很好看！」
這個答案，像是敷衍，他不是很滿意。
「啊？只是好看？」
「不是好看，是很好看！」
千羽補充了一句。這個美男的臉上，這才露出了「好吧，算你識貨」的表情。
千羽覺得好像，這個仙人哥哥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還要人哄呢！忍不住又朝他笑了一回，繼續忙著手上的功夫。上完了藥，將繃帶一層層扎好，在尾端仔細打了個結。
她不知道，她這一笑，卻讓這個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的男子愣住了。
哎哎哎，這孩子的笑，怎麼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兒見過……
他轉了轉腦子，搜出了一段幾千年前的記憶。他還是只紫燕雛鳥，在學飛的時候從窩里掉下來，翅膀受了傷。後來被那個至尊無上的人撿到，日日捧在心間悉心照顧。
那個尊貴的人，喜歡在陽光下午睡，每每午睡時，都會將他攬在胸口。每當醒來的時候，她總會在陽光中，向他這麼微微一笑。
那笑淡淡的，暖暖的，一縈繞，就是幾千年。
「仙人哥哥，傷口包好了
「啊？哦！」回過神來，黑衣人點點頭，「謝謝了，小不點，我叫燕笑瀾
這名字，好久不用了。這還是那位尊貴的人起的。
「風中雨燕，笑看千瀾
而現在……仙界，人界，魔界，冥界，都只稱呼他妖君，而下屬們，也只會叫他君座。再不用，他自己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沖這一笑之緣，就當賞給這小不點一個特權吧！
他取出三根羽毛遞給千羽。
「吶，今天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以後有什麼困難，盡管可以來找我，我會統統幫你擺平的！這三根羽毛，你先收著，需要我出現的話，燒掉一根就可以了
「謝謝燕哥哥……」
「跟你一起來的是你兄長？」
「嗯
「你們這里要去哪？」
「去清境山
「去那兒干嘛呢？」
「哥哥說，父親讓我們去清境拜師學藝
「切，天下好地方多得去了，干嘛要去清境啊……」
他跟清境還真是從來不對盤，山上的牛鼻子長得丑不說，好歹長得順眼的那個在某些立場上還跟他是死對頭。
上仙就是氣脈純正的仙，妖仙就不算仙？呸，什麼玩意兒啊！
好不容易發現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個小不點，竟然卻是要上清境拜師學藝。嘰了個喳的，清境有毛好啊？牛鼻子們個個古板不說，連肉都不能隨便吃！
燕笑瀾正月復誹不已，卻見身邊的千羽跟只花蝴蝶一樣，飛撲了出去。
「哥，你回來啦！」
童千陽懷里還揣了些野果，手上拎著一只山雞，氣喘吁吁沖進了山門。
「千羽，你沒事吧，我見到廟里有火光還以為出事了！」
「小不點的哥？」
燕笑瀾眯著眼楮打量了一番這個一身塵土灰泥僕僕的少年。那一張被長發遮了一半的臉，雖然蒼白了點，還略有些稚氣，但也的確是個不錯的皮相。身板呢，略顯一點瘦弱，筋骨到還不錯。
看來小不點一家子，長相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小不點長大，怕是也能出落個絕世容顏吧？燕笑瀾略有些欣喜，可轉念一想，這麼好的容貌，卻要上清境山，真是暴殄天物啊！
要不，把這兩人打暈了，都拖到他的紫華宮去，一個收進後宮養大了為妃，一個編進妖師磨煉成將？唔，這到是個好主意。
他微微一咧嘴，可轉念又想想，那是小不點父親的遺命，也不好強來吧？萬一小不點生氣了，那就不好玩了？算了……還是等她在清境呆膩了他再出手也不遲。
「這位是……」
童千陽看著坐在地上的黑衣人，警覺大起，連忙把千羽拉到自己身後。
鐵面玄衣族個個身穿類似這種顏色的衣服，眼前這個也說不定就是他們派來的，不得不小心一點。
童千陽正盤算要打起來，自己有多少勝算，卻見燕笑瀾站了起來，很有禮貌的一揖︰
「在下燕笑瀾，剛剛被鬼怪追殺，得令妹出手相救，實在是感激不盡
「哥哥！燕哥哥也是個仙人呢！說不定跟清境山很熟呢！」
妹妹朝他眨巴著大眼楮，內有深意。怕是勸自己不要先得罪人了，免得以後在仙界抬頭不見低頭見，關系鬧僵就不好相與了。童千陽也謹慎行事，趕緊回了一禮。
「千陽失禮了，不知仙者哪座仙山洞府？」
「本座原隨先師在丹穴山修行，先師故去後，現居紫華山
如果是尋常仙家的話，估計就能發現其中的漏洞。
丹穴山根本不是是仙山，是神山。
而紫華山也同樣不是仙山，是妖宮。
燕笑瀾到也沒說謊，他的確是這兩個地方。
但是連仙門都沒踏進去的千陽千羽，哪里分得清眼前這人的復雜來歷，自然是輕輕松松被糊弄過去了。
「千陽失敬，還望仙者海涵
「無妨，無妨！」
千羽一看皆大歡喜了，扯著千陽的袖子問︰
「哥，我餓了，你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我又摘了些果子，你先墊著，等一會兒，就有烤雞吃了
千羽接過果子，遞給了燕笑瀾一個。
「燕哥哥，你也餓了吧，吃個果子吧！」
燕笑瀾慢慢接了過來，心里酸酸地涌上一股暖流。
小時候，那個尊貴的人收留了它時，最愛在手心灑上幾粒米，以手為皿遞向他︰「小家伙，餓了吧，來吃點東西吧？」
一想起來，那股暖意總會在心里流淌著，他很是懷念。
然後當他成為妖君之後，下屬雖也關心他，但是都因為心懷各種目的。
可這小不點給他果子的一瞬間，那股暖洋洋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所以，果子相貌長得雖不怎麼樣，但他覺得很是受用。
「燕哥哥，好吃麼？」
拿起果子一口咬下去，微酸，有一點點甜，卻忍不住想再咬一口。
「嗯，尚好
他轉著，回了一個自認優雅的笑，卻看到小不點把剩下的半個果子留了下來，再沒咬一口。
「你怎麼不吃了？」
「哥哥還沒吃，留給他一會兒吃
千陽正在一旁邊掏了雞腸子，打算和點泥做叫花雞，听到千羽這麼說，回頭一笑。
「哥剛吃了，不用管我，你先吃吧
燕笑瀾看著那只雞，念了個訣，那只本來已經死掉的山雞猛地站了起來，走到和得差不多的泥團里，自己滾了一圈，兩只翅膀又沾了些泥，把自已糊了糊，然後跳進了火里，化成了一道肉香，散發了出來。
千陽跟千羽看得目瞪口呆。
千羽拍著手掌大笑起來，舉起拇指說︰「燕哥哥果然不愧是仙人，好厲害！」
這馬屁雖然沒什麼技術含量，可剛好拍到了點上，拍得燕笑瀾心里十分愉悅。
「得人恩果千年記，等你們吃飽休息好了，明天一早，我護送你們去清境山，這就當是我的小小報答吧
童千陽一听這位仙人提出主動護送，想來對方也不是要加害他們的壞人，逐漸放下了心防，連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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