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妃 57第56章

作者 ︰ 林錯

皇帝本能地便要張口拒絕,瞥了一眼身邊垂目不語的顧沅,口風便立時婉轉下來︰「阿沅文章是好的,只是朕如今帶在身邊的人手不多,還請王兄見諒。」

「陛下誤會了,」元禮依舊是雲淡風輕地微微含笑,「臣只想請顧女史撥冗指點,每日最多一個時辰,斷不敢委屈了陛下。」

皇帝蹙起眉來,元禮一直是個禮儀周到八面玲瓏的人,斷不會听不懂自己的意思,怎麼突然這麼死纏爛打起來?難道也是和裕王一樣,對顧沅起了心思?她又瞥了顧沅一眼,依舊是眉目低垂地立在一旁,看不出有什麼別樣心思。一個念頭升起來,皇帝不動聲色地開口︰「阿沅,你听見恭王世子的話了?每天一個時辰,差使可辦得完?」

大齊風氣開放,男女相處時沒那麼多忌諱,顧沅想了想,便點頭道︰「稟小爺,奴婢辦得完。」

皇帝沒想到顧沅會答應,不由得又看了顧沅一眼︰「阿沅,你當真辦得完,不會妨礙差使?」

皇帝聲音里滿是關切,顧沅心里一軟,又仔細想了想︰皇帝白天里出獵,並不需要女官服侍,要空出一個時辰並不難,皇帝似乎有起用元禮的意思,俗話說文如其人,她能從文章里一窺元禮的心性,也可以給皇帝做些參考。

「稟小爺,」她沖皇帝淺淺一笑,「奴婢不妨事。」

她的笑讓皇帝心驚,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元禮︰元禮眉目和煦,不焦不躁含笑而立,和顧沅一左一右站在皇帝身前,都是一副文采風流的模樣,個頭年紀也極般配,把自己襯托得像個不相干的外人。文人都好詩文唱和,難道這就是元禮打的主意?皇帝心里惶然無措,同時也隱隱多了幾分莫名的惱怒——把抽出一兩個時辰說得這麼輕而易舉,可見旁人都比她這個皇帝清閑得多,都清閑到有時間吟風弄月了!

「到底男女授受不親,還是找個妥當地方的好。」皇帝抿了抿唇,回身吩咐崔成秀,「就近單撥一頂帳篷,撥兩個通文墨的太監伺候世子筆墨茶水。」

皇帝臉色平靜,連剛剛那一絲勉強的笑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崔成秀躬身應了一聲,急得暗地里挫牙︰誰知道平日里那麼聰慧的顧沅,怎麼到了要緊當口,居然這麼不解人意呢?

「朕乏了,都退吧。」顧沅和元禮一起朝自己謝恩領旨,更給人金童玉女的錯覺,皇帝只覺得萬分礙眼,並不等顧沅起身,冷著臉進了大帳,令冬蓴服侍更衣。

皇帝總有隨心所欲的特權,更衣不用司設而用司浴,也不算什麼。冬蓴看了一眼皇帝背後的顧沅,一面替皇帝更衣,一面打圓場︰「听說小爺在宴上進得不香,奴婢們備了些清淡吃食,眼看時辰還早,小爺可要進一點?」

時辰的確還早,皇帝點了點頭︰「朕也要看一會兒折子,等一會兒送上來吧!」

她沐浴出來,依舊不理會顧沅,自己盤膝坐在榻上,就著燈火把大食和安南的國書讀了一遍,果然都提到天竺的內亂,只是安南的一份語氣里帶著要大齊做主言和的意思,大食是希望大齊封鎖海路,阻隔西洋遠道而來的援軍。

因為天竺地界偏遠,又濕熱有瘴氣,除了三年一貢,送過些白象、香料之類的土貢,大齊朝廷與天竺的往來不多,對天竺地理人情所知有限,皇帝一邊比對兩封國書,一邊慢慢回想之前雲州布政使的上奏,見顧沅將條盤呈上來,也只瞥了一眼︰「什麼?」

「是奴婢做的面。」顧沅將蓋碗邊上銀葵花攢盒掀開,里面是兩樣鮮拌小菜,還有一葷一素兩個冷菜拼盤,「御膳房沒帶梧州小菜,奴婢按照家里口味做了幾樣,小爺若不嫌棄就嘗嘗。」

喜歡的人替自己洗手作羹湯,皇帝的怨氣立時消了一半,她抬起眼楮看顧沅,見她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那另一半怨氣就也煙消雲散了。她將手里的折子放回奏事匣子,舉筷夾了一筷小菜,突然抬手送到顧沅唇邊︰「你先嘗嘗。」

按例御膳素來都是當著皇帝的面開盒檢驗,小菜雖然用銀盒子裝,但不用銀牌,皇帝有所顧忌也是理所當然,顧沅嘗了一筷,不及開口,皇帝已經又挑了一筷子面送過來,待顧沅吃過,卻不換箸,給自己挑了一筷面吃了,笑盈盈道︰「這一碗面朕吃不完,咱們兩個一塊兒吃。」

南人吃□細,沒有北人烹烤整豬整羊同席而食的習慣,除了極親密的人,從來都是分開來各吃各的,顧沅自記事起便從未和人這樣吃過飯,不由得臉上有些泛紅︰「奴婢惶恐,唐突小爺了。」

「是朕唐突了才是。」皇帝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也有些不自在,「朕只是想試試——在京里微服的時候,看見過街頭餛飩面攤上的窮人一家子分一碗餛飩或是面條吃,朕掏錢請他們隨便吃,還是一樣一家子一碗一碗的分,說是這樣吃慣了,吃得香。朕,朕只是想試試,和家里人這樣吃飯的滋味。」

皇帝的語氣十分誠摯,顯然不覺得把顧沅稱作「家里人」有什麼不妥,顧沅心里一軟,只覺得臉上更熱了些,低頭將條盤擺得更正了些︰「那——小爺覺得怎麼樣?」

顧沅的話里沒有辭謝的意思,皇帝心花怒放,又夾了一筷面送到顧沅唇邊︰「多一個人吃,果然吃得香一些。以後阿沅你就陪朕一塊兒用膳吧!」

顧沅搖搖頭,自條盤里又拿起一雙銀筷︰「那樣就太僭越了。奴婢這樣也是僭越,只是小爺吩咐了,奴婢下不為例。」

既然是一家人,有什麼好僭越的?皇帝有些不以為然,但心里依舊是快樂更多。這樣不分彼此地分完了一碗面,皇帝又將那兩封國書拿了起來,將禮單看了幾眼,突然有了個主意︰「阿沅,朕記得你想要個八音盒拆拆看,可去挑了?」

「還沒有。」

皇帝臉上的笑容登時更大了些︰「你听過天竺的事麼?」

「約略听阿父提過一些。」顧沅道,「天竺王室姓詹木爾,和大食恩怨頗多。阿父幾年前對我提過,當時天竺王年近七十,有百余個兒子,還四處搜羅美女,有些天竺商人出海,便寧可不帶兒子,也把女兒帶在身邊,生怕被搶入宮去。也不知如今是否還在位。」

「這麼說倒是活得糊涂死得一樣糊涂。」皇帝輕輕一哂,將國書遞到顧沅手里,「阿沅,你既然也知道天竺的事,便替朕看看這兩封國書,該如何應對?」她見顧沅又要推辭,便搶先道,「朕自然要與朝臣們商量,如今是先給你看,兼听則明,這樣的大事,朕自會慎重。」她說著又想了想,「如今西洋和大食虎視眈眈,有些事也該著手準備了。阿沅,你懂西洋機械,就替朕管八音館,外藩送過來貢物,都先交給你過目,有些機巧可作他山之石的,就留下來。宮里造辦處有一撥是專管西洋機巧事物的,等回了宮,也交給你料理,別的不說,如今生民日繁,只鐘表八音盒兩樣,倘若仿造的出來,也向西洋人一樣開工坊賺錢,也能給好多人一碗飯吃了。」

這些事雖然繁雜,但卻比在御前端茶倒水更合顧沅心意,既然皇帝說得振振有詞,顧沅便不推辭︰「奴婢明日便去鸞儀司領牌子查看貢品。」

「到時候有什麼想法見解,不妨也一並告訴朕。」皇帝面上一本正經地囑咐,心里頭卻繼續暗自揣摩︰幾十國的貢品,精細小件便擺了十幾間屋子,沒個十天半月都看不完,這下子顧沅總抽不出功夫了吧!等明天給元禮再找些事做,就讓他做儀仗管帶大臣,既分了慶王裕王的差使,又要自始至終和皇帝一起留在圍場上——兩人都抽不出空來,那切磋文章的約定不就自然而然地落空了麼!

顧沅不知道皇帝的算計,見皇帝坐在榻上微笑出神,只以為皇帝累了,忙撤案換香,看著皇帝躺下,舉手放下帳幔。為了防有人暗帶凶器,宮人不許在帳內更衣,除非皇帝特許,否則衣裙都只許留在帳外。顧沅正要出帳,卻被皇帝拉住了手臂,朝她微微一笑︰「哪里那麼多規矩,圍場和別處不一樣,冷得緊,你這樣出去,提防凍著。」她說著一時興起,笑道,「你服侍過朕那麼多回,這一次,朕也服侍你一回。」說著舉手來替顧沅解襖衣。

皇帝手快,顧沅大窘之下不及反駁,她已經將襖上飄帶解開,一扯顧沅衣襟道︰「舉手。」見顧沅不應,又嘟囔一聲︰「笨死了!就像朕每天那樣,還不會麼?」

顧沅被人嫌棄「笨」還是頭一遭,也被激起了意氣——都已經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了,更衣又有什麼好忌諱的呢?她橫了橫心,索性便學著皇帝往日的模樣,平舉雙手,等著皇帝動手。

宮人衣裳並不多,一襖一裙,里面便是中衣。皇帝意猶未盡,雙手按住顧沅的中衣領口︰「不劃算。」

被輕薄的是自己,皇帝還覺得不劃算?顧沅蹙起眉來︰「奴婢愚鈍,什麼不劃算?」

皇帝的臉離顧沅更近了些,近得顧沅可以聞到她呼吸之間淡淡的酒香︰「你每日月兌朕那麼多件,朕只月兌了你兩件。」她突然猛地用力,將顧沅拉到懷里,向後倒去。兩人滾地葫蘆似地一起倒在榻上,皇帝支起身來,依舊扯著顧沅的衣領不放︰「阿沅,朕要再服侍你月兌一件才劃算,你說吧,要朕月兌哪一件?」

皇帝酒品顯然不甚好,顧沅哭笑不得,只是推拒︰「小爺醉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朕不曾醉。」皇帝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些,伸手拉過顧沅的手,在她掌心輕輕一吻,「阿沅,朕只想看你笑。」

皇帝的話仿佛頒布聖旨般鄭重,顧沅想笑,卻覺得眼底酸熱起來,勉強給皇帝一個笑靨︰「小爺是想要看奴婢這樣笑?」

「朕要更真心些的。」皇帝輕輕吻了吻顧沅的唇角,「朕要你光明正大地在朕身邊輔佐朕,朕要你和朕生同寢死同穴,朕要你陪祭在朕身邊。阿沅,朕願意做太祖皇帝,你為朕做聖文皇後,如何?」

「奴婢——」

「你算什麼奴婢?」皇帝不滿意,按住顧沅的唇,不許她說下去,「現在只論你我,不論君臣。阿沅,我喜歡你,只想要你一個,你可願意等著我,待我為你爭一個名分?」

「臣——」

「早說了不必這麼稱呼了!」皇帝語氣里帶出了惱怒,重重咬了顧沅的唇一口,見她還要說話,便索性用唇徹底堵住,「你若不改口——」

顧沅正欲張口,被皇帝堵了個結結實實,彼此舌尖觸到一處,都是一驚。唇舌交纏的感覺陌生卻又讓人意亂情迷,皇帝心底原本壓下去的沖動死灰復燃,幾乎是一發不可收拾。一番糾纏之下,兩人分來時都是氣喘吁吁渾身發熱,皇帝盯著顧沅紅艷艷的唇,再沒了旁的心思。

「阿沅,」她伸手將顧沅的手拉到自己胸前,「你要是不想,就阻止朕。」

皇帝的眼神清澈,帶著股全心全意的眷戀,掌心貼著皇帝的胸口,能感覺得到皇帝急促的心跳。一個皇帝,要身邊一個女官侍寢,能有多難呢?她可以名正言順地下旨,也可以趁剛才意亂情迷時下手,可她這個皇帝卻當真守諾,在這樣的當口,依舊等著顧沅的心甘情願。

顧沅輕輕地笑了。無論將來如何,皇帝此時是真心實意對她一諾千金,她仰慕皇帝,也喜歡皇帝,仰慕皇帝的勤政自制,喜歡她皇帝對自己流露的小脾氣,皇帝只想要她一個,她也只想要皇帝一個,既然這樣,何妨放膽一試呢?

「十一娘,」這個名字出口的瞬間,顧沅突然覺得許久以來的顧慮仿佛都為之一空,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倘若我不阻止,你又如何呢?」

眼前人眼波流轉,讓皇帝幾乎呼吸一滯。她按捺住狂喜,一面自顧沅的手指向上,沿著手臂一路隔衣吻上去,一只手一面解顧沅領扣衣帶。待得中衣大敞,皇帝的手熟門熟路地按在顧沅的胸口,覺得顧沅在自己身下一縮,呼吸也急促了些,又趁火打劫地吻住了顧沅的唇。

唇舌交纏的滋味依舊讓人流連,皇帝意亂情迷,同時心底卻有生出一份別樣的清醒︰她的顧沅,終于要真正屬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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